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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93. ...

  •   成亲是个喜事。
      可对嫁姑娘的人家来说,却不是个单纯的喜事。
      姑娘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会多少有些伤感的情绪在,哪怕他们晓得姑娘嫁的是个好人家。

      不管嘴上说不说,人们心里总是清楚的,做别人家的媳妇总归和在父母身边做姑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婆婆再慈和,总也会以他儿子为主。

      姑娘们自己多数也是清楚这样的现实的,但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姑娘真正想在家待上一辈子,即便是想了的,迫于各种现实的缘由要么没实现,要么是后果还不如嫁人。

      所以,大部分姑娘即便晓得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不如做自己家的姑娘金贵,也还是会欢欢喜喜嫁人。

      裴景出嫁后,裴夫人也没能免俗,尽管她很满意王宽其人。
      裴夫人近些日子因为颇挂念嫁了人的裴景她究竟过得是不是顺心如意而时常叹气。尤其一个人摆弄花草时,叹得最是兴起,弄得这些个颇通人意的花草长势一点不如往年讨喜。

      裴少夫人看了,有些担心裴夫人的身体。
      她劝过两回,没什么用,只能转身告诉了裴晏。

      裴晏晓得了,非但没有依着一个孝顺儿子该有的行事做派行事,反而本着谁的媳妇谁操心的原则跑到他老爹书房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之后就潇潇洒洒地甩了甩衣袖离开了。

      裴晏没有女儿,所以不大能理解他爹的心情,自然也就没能想到他将此事交代给他爹之后,她娘的唉声叹气症不但没有什么起色,反而连累他爹也忧心忡忡长吁短叹,家里的花草蔫儿的越发厉害。

      最后,无法,裴少卿还是亲自操刀上阵为着全府花木的花木之生解决问题去了。

      他觉得,这事当从两个方面着手。
      一来,要弄清楚裴景她到底有没有不顺心不如意。二来,要让王宽心里有个数。有事没事带着阿景回来点个卯,好让父母宽心,省的事事都非要他亲自出马。
      他这么想着,也就顺手把事情办了。

      裴景那边被裴晏交代给了裴少夫人:“你去看看阿景。正巧祖母来了信,你给她送去,也能名正言顺地打听打听她可有受委屈。”
      交代完了,还是忍不住吐了个槽:“也不晓得爹娘到底在担心什么。千挑万选的人家,若是不好不合适也不会把她嫁过去不是。再说了,咱们家又不是个摆设,还真能让她受欺负不成。”顿了顿,转而又问他夫人:“你当年刚嫁过来的时候岳父岳母可曾这样担心?”

      裴少夫人此时正在帮裴晏系他的腰带,闻言抬头看他:“我母亲更加看重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晏想起他夫人的那个姐姐,忍不住嫌弃地撇撇嘴。

      裴少夫人没瞧见,又继续道:“不是谁家都一样的。”说着,顿了顿,半挑着眉看了裴晏一眼,神情有些促狭:“谁不知道你是裴家一霸,三伯母那样爱惹是生非的至今也不敢往我跟前凑的。”

      裴晏想了想,觉得他夫人说的有些道理,他的性子,确实不大好惹,家里人也都晓得。尤其年少的时候,再被动的情势,他都能带出一股子挡我者死的劲儿来。即便当年最难的时候,也没几个人敢捧高踩低的难为过他们这房的女眷。

      不过这几年他已经收敛多了,现在谁提起他不得说一声裴少卿温和有礼。

      但事实上他对自己有些误会,没有谁私下提起他说的是温和有礼,大多数人说的都是笑里藏刀。

      温和有礼这四个字,大家都安在他妹夫头上。

      裴少夫人这边刚刚将裴晏的腰带系好,就被人一把捞进怀里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裴少夫人脸上红红的,伸手去推裴晏的胸膛,而后再次体会了一下所谓岿然不动是个什么感觉。

      裴晏依旧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半勾着嘴角低笑,还蹭了蹭她的鼻尖。
      半晌闹够了才又道:“我会去枢密院看看明直,再交代他两句,让他这两天带阿景回来吃顿饭。省的爹娘惦念的心焦。”

      裴少夫人点头,红着脸送了他出门。

      山烟在门口候半天了,屋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是个出色的随侍,分寸拿捏的极其到位,要不然单凭着他那三脚猫功夫,怎么能做他们大公子身边的第一红人呢。
      这种情况,就要眼观鼻,鼻观心,见怪不怪。

      山烟没能想到他日后居然还能靠着这一身见怪不怪的本事捞些好处。
      王府里此刻还蹦蹦跳跳的松烟也没能想到,以后居然要自掏腰包去跟山烟学这种不正经的本事。

      裴晏到枢密院寻王宽的时候,足足等了两盏茶的时间才见到人。

      王宽给裴晏亲自泡了杯茶道:“大哥别见怪,真是太忙了。”

      裴晏接过茶,点点头:“知道你忙。再辛苦一段时间,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王宽点头,这才问起裴晏的来意。

      裴晏:“你和阿景近日可好啊?”

      王宽摇头:“不好。”
      裴晏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王宽。

      王宽叹气:“我每日见着她的时候,她不是睡着了,就是还没醒,话都说不上两句。如何好?”

      裴晏被噎了一下,放下茶杯,道:“这两天找个时间带阿景回来吃饭。爹娘惦记你们。”说着,起身走人。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附在王宽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王宽眉头微动,而后笑着应了。

      裴晏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也别太板正。”

      王宽没有正面答话,只笑着将裴晏送了出去。

      ---

      说起王宽和裴景,两人成婚已有月余,各处的事物关系都已经理顺,他们这桩婚在汴京城也远不如之前那样叫人牵挂,大家近日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韩家二爷续弦的事情上了。

      王宽自婚假后正式到枢密院领了职,就一直都很忙。
      常常是披星戴月来,披星戴月归。
      晨起裴景还没醒他就得出门,晚间又总是明月高悬在正中天上时他方才能回到屋里。

      可裴家九姑娘却远不如他夫君这样劳累,她正过着有生以来最舒坦的日子。
      除了偶尔有个应酬,跟着王夫人出去串串门,东家长西家短的听上两耳朵,她几乎没什么别的事情。
      至于后院里的那些个庶务杂事,王夫人本着她年龄还小,慢慢教不着急的原则,就没怎么让她沾手。

      裴景经常觉得一眨眼,日子就过去十来日,再一眨眼,日子就又过去十来日,这样时光飞逝的感觉好受又不好受,以至于她时不时就会对着王宽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这样日日虚度是不是不大好?”

      此时,王宽总会揉一揉额角,暗叹一声:有人闲的难受,就有人忙的要死,这世道总是这样不公平。

      王宽忙的要死这事儿,其实还有他亲爹亲老子的一半手笔。

      原因嘛,还要从他们婚后第七日说起。

      那日,乃是王宽婚假的倒数第二日。
      他之前就觉得新扩的院子有些空,想着挑个日子种些什么下去,养两年,这院子就能热闹起来
      赶上那日日头好,他又只打算傍晚时带裴景出门去知微阁吃新来的鱼,白天无事,他便拉了姑娘一道,说要种上几颗石榴树,搭上几架葡萄藤。

      石榴和葡萄嘛,寓意很明显,自然是多子多福。

      但裴姑娘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偏着头问王宽:“干嘛要种石榴和葡萄?开花也不好看。”

      王宽偏过头去看着她,微微带了笑意,却不明显:“我们家子嗣不旺,图个好兆头”
      音调低沉缓和,语气中微微带了一点期待和向往。

      裴景心头猛地一跳,微微红了脸,眨了两下眼睛,好容易将晚间那些零零散散的羞人画面从脑中赶走,才小声哦了一声。

      她低着头,小步踱着慢慢凑到王宽身后,看着他挖出了三五个埋树苗的小坑,不好意思的感觉也去了大半,便探出头来,道:“要不顺道再种些桃树杏树吧,春天开花的时候好看,像晚枫山一样,好不好?”

      王宽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回身瞧她,意味深长道:“桃树杏树?不大好吧?”

      裴景微愣,脑子里突然静蹦出了桃花朵朵和红杏出墙八个字来。
      她咳了两声,嗔道:“怎么这样不正经。”

      两个人这一串的对话,正正好全被来找王宽商量事情的王参政听了去。

      王参政眯了眯眼睛,他儿子原来是这样跟小姑娘说话的么?
      怎么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呢……
      这个时候,王参政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但也就是那么一想,并没有往心里去。
      儿子儿媳感情好,是好事,他高兴还来不及。

      可王宽近日过得太舒心了,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名为谨慎的弦儿,耐不住安逸松了一松。
      这一松,就松出了大事。

      王参政正准备开口唤他儿子时,就听见他儿子道:“知微阁到了新鲜的鳜鱼,晚上咱们去。我瞧着知微阁院子里的绣球花长得好,看着热闹,不如找老板买上两株带回来种。”

      裴景:“知微阁今年鱼来的这么早么?我怎么没听说?”

      王宽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裴景。

      裴景一捂嘴,而后讨好地冲王宽笑了笑:“知微阁其中一位东家是我哥哥,忘记跟你说了。”

      王宽此时两手正搭在铁锹炳上,听罢轻轻敲了手指两下,有些意味深长地对裴景道:“所以,上次夫人费尽心思将自己打扮成个男子,乃是为了瞒舅兄?”

      王宽一想起自己那日看着裴景时的心情,就觉得……哎,一言难尽

      裴景嘿嘿地笑了两声,道:“夫君你渴不渴呀?我去给你端杯水啊?”
      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王宽轻笑,正准备继续手上的活计,忽然听见背后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咳了两声。

      王宽一僵,回头去看时,正巧对上王参政那一双看透一切的双眸。

      再后来,再后来王参政觉得他儿子既然有这么多时间心思来算计他,显然是过得太清闲了。于是将手头上的事情理了理,把家里的庶务一股脑全丢给了王宽。

      王参政:“你既然有空盘算那么多,自然是有空替为父分忧的。”

      王宽他身为人子能说什么呢?只能摸摸鼻子认了呗……

      这之后,王宽即便哪日公务上还算清闲回家回的早,也没什么时间同他家姑娘温存,只能坐在书桌前面看账本,算支出,过着有生以来最勤奋上进的日子。

      —

      裴晏出门就去寻了王宽,裴少夫人这边却是用过午膳才去了裴景那边。

      裴景听到娘家嫂嫂来了,自然很是高兴,一溜小跑似的到了前厅,正瞧见王夫人在和裴少夫人说话。

      两人瞧见裴景来了,都笑着招手。

      裴景给王夫人见过礼,才拉了裴少夫人的手,道:“嫂嫂怎么来了?家里可都好?”

      裴少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家里都好,不用挂心。祖母来了信,我把你的给送来。你到时候写好了回信,送回家里来,让你哥哥一道寄回老宅。”

      裴景很兴奋:“祖母来信了?祖母怎么舍得写信了?”

      裴少夫人轻笑:“你都嫁人了,祖母能不来信么?”说着看向王夫人:“让您见笑了。她在家的时候家里不怎么拘着她,性子养的跳脱些,您多包涵”

      王夫人摆手:“我瞧着很好。她这是见到你开心罢了。”

      裴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祖母来信实在是太稀罕了,她一时没注意。

      王夫人起身交代裴景:“带你嫂嫂到你院子里去吧,好久没见了,定然有话要说的。我正好约了徐家太夫人摸牌。”说着又看向裴少夫人:“你别拘束,等我下晌回来了,再同你说话。”

      裴少夫人躬身应是,和裴景一道送了王夫人出门,才回裴景院子说话。

      裴少夫人:“我瞧着你婆母对你倒是真心喜欢。”

      裴景点头:“婆婆人是挺好相处的。”

      裴少夫人又笑着道:“瞧你这气色,想来过得也极是顺心了。”

      裴景:“比着之前去书院的时候清闲多了。你瞧,我这腰上都多出二两肉来。”

      裴少夫人上手摸了摸,还真是有些胖了,她有些不解地凑近裴景问了问:“你这新婚,姑爷又中意你,正该是累的时候,怎么还长肉了?”

      裴景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嫂嫂的意思,登时红了脸摇头,半晌才支支吾吾解释了一下王宽近日太忙,他们两个说话都说不了几句的事情。

      裴少夫人恍然,又道:“这样也好。我还生怕你受不住,再给弄生病了。”

      裴景红着脸摇头。

      裴少夫人见她还是羞得厉害,便换了话题:“爹娘怕你过的不顺心,我就来看看。你哥哥今日应当会去寻明直,交代他带你回家吃饭的事情,估计这两天还能再见上一面,到时候你把给祖母的回信写好了带回来,好一道寄回去。”

      两个人又说了会子体己话,裴少夫人就起身回去了,赶着回家给裴夫人报信儿。

      这日晚间王宽回来的还是很晚,但裴景因着读了祖母的来信,心情有些激动,没有像平日一样,困得甚早,都等不到王宽回来。

      王宽推门进屋瞧见裴景正在书桌前坐着,有些惊讶,问:“今日怎么还没歇下?”

      裴景笑着跑过去,接过他手里拿着的几份公文,回话道:“祖母来信了。”

      王宽挑眉:“祖母?”

      裴景点头:“没跟你提过。我是祖母亲自教养大的,跟她感情最好。可我祖母性子,怎么说呢,果决利落,不喜拖泥带水,向来不愿意跟小辈们去信的,除了三年前我养病的那段时日,祖母还是第一次给我来信。”

      放下东西,裴景又回过身来帮王宽更衣。

      纤细的手指刚碰上王宽的腰带,就被他拉住放在唇边亲了亲。

      裴景半垂下眼帘,还是有些害羞,只听见王宽又道:“祖母信上都说什么了?”

      裴景想了想,道:“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家里都好。二伯父二伯母,三伯父,四伯母都很好。还说拿着我们的八字去她相熟的寺庙道观都求了签,说是上吉。又交代了我凡事要勤快些。” 微顿,笑着看向王宽:“还说,要我把心思往婆母身上多放一些,别忘了她教我的那些。”

      王宽听得很有兴致,接着问:“祖母都教了你些什么?”

      裴景想了想,歪了脑袋看王宽,眨眨眼睛:“夫君有时是靠山,有时是上官,要分清楚什么时候将夫君当做靠山,什么时候将夫君当做上官。”

      王宽:“还有呢?”

      裴景:“还有啊,婆母是最重要的上官,大多数时候花在夫君身上的心思可能会白花,但花在婆母身上的心思总会有收获。”

      王宽失笑:“还有么?”

      裴景:“有啊,还有很多呢。你确定都要听?我可是学了十来年呢”

      王宽:“那改日有空的时候,夫人详细跟我说说。比如刚才那句夫君有时是靠山有时是上官我就没大听懂”

      裴景抽出被王宽握着的手,接着帮他更衣,笑着道:“我们女孩子家的东西,才不告诉你呢”

      帮着王宽洗漱,这一洗,洗的时间就有点久了。
      浴室里,乱的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裴景红着脸被王宽用外衣包着,打横抱到了床上。

      裴景小声道:“还得收拾浴室呢……”余光

      王宽:“嗯,别担心,我来。”

      裴景裹着外衣滚了一滚,钻进了被子里:“那你快去。”

      王宽摇摇头,回身又去浴室中收拾去了,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做的孽不得自己收拾……

      睡前,两个人偎在一起说话。

      王宽:“今天哥哥来了,让咱们这两天回去吃饭。后天怎么样?”

      裴景靠在王宽胸口的脑袋动了动:“后天可以么?你这样忙,等到你休沐也可以的。不是再过五天就休沐了么?”

      王宽浅笑:“明天再忙一忙就差不多了。”

      裴景:“这么快?”

      王宽点头:“嗯,韦家的事情,前几天其实就该安排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枢密院杂事多,耽搁了一些。”微顿,又道:“今日舅兄来,送了我份小礼物,我想着明日忙完了,等到大后天就要假,连着休沐那两日,歇上个三五天。最近真是太忙了。”

      裴景不解:“哥哥?送礼?”她微微直起身子:“跟你要假有关系?”

      王宽嘴角勾了勾,道:“嗯,舅兄说了一桩事,正好我能办,正好徐都尉办不了。”

      裴景:“徐都尉?你上官?”

      王宽点头。

      裴景又笑:“哥哥最会这些。”

      两个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家常,王宽很快就睡着了。
      这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他睡得最好的一次。

      裴景躺在他身边,半支着脑袋看他,眼神似落在王宽面上,又似落得更远。

      她没告诉王宽,她祖母给她的信里,除了她说的那些琐碎家常,还夹了一对玉璧。

      上面用篆体刻了字,一块刻着星灿灿,另一块刻着景长安。

      信末祖母还嘱咐了一句:“祖母盼着我的乖阿景能越来越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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