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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46 ...


  •   初秋的夜还是有些闷热。
      今日休沐,王宽坐在自己院子里的凉亭中,面色沉郁。
      他手边放着傍晚和王参政还未下完的棋局,手中握着的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棋盘上。
      洮河看着王宽的脸色不敢说话。
      他家公子这个样子已经好半天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宽其实是在想裴景的事情。
      他今日晨起赴了同裴晏在清净观中的约。
      他虽料到裴晏和裴景的身世颇为复杂,却没料到裴景曾差点儿在大辽的上京丢了性命。

      燕京裴氏的四房五房,也就是裴景他们这一房和裴景亲伯父那一房,同其它三房,很是不同。
      裴景他们祖上自南北朝后期,便从燕京裴氏迁了出去,常年居于渤海国。数代通婚,早已成了渤海人。所以裴景祖上,自认是渤海靺鞨族的遗民。
      百年前渤海国灭国,裴景的高祖父受渤海末代皇帝大諲撰所托,带着年幼的七王子南下投奔燕京裴氏,为皇室保留一丝血脉。又不过十来年时间,石敬瑭便已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
      燕京裴氏举族南迁,落户真定。真定战事多,燕京裴氏直到檀渊之盟之后才算真正安稳下来。
      十三年前,七王子的后人大延林,联络上北地的渤海遗民,在辽上京起兵造反,造成契丹内部极大的震荡,可惜,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十三年前那场在辽上京的战事,搭了裴景的伯父裴佑松,和裴佑松的独子裴显两条命进去。
      燕京裴氏眼见渤海复国无望,就商量着让裴景的父亲裴佑柏和裴晏一起进京,用他们留在北地的人脉换取河东裴氏的资源共享以及赵宋皇帝的信任。
      于是,七八年前裴晏就跟着父亲进了京
      裴景被留在了真定,既是在她祖母跟前尽孝,也是在给其他三房吃定心丸。
      一切都算平静,直到三年前,有传闻说大延林后人未死,意欲再反契丹。
      赵宋皇室觉得若是能和渤海人里应外合,打压契丹,也许便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如此,裴家的人,便是最适合去辽的联络人。
      裴景的四伯母,裴佑松的妻子,原名大静贞,也是渤海皇室的后人。
      所以联络辽人这件事本应是裴景的堂姐,大静贞的嫡长女,裴旻的责任。可大静贞已经没了丈夫和儿子,他们又如何忍心将她仅剩的亲人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于是,裴晏便打算亲自跟着赴辽交流诗词乐典的使团前往联络大延林的后人。
      但一直待在真定的裴景得了这个消息,说什么都不愿意裴晏去冒险。她说服了祖母,千里迢迢赶来汴京,要代替裴晏去联络大延林的后人。

      王宽还记得裴晏跟他讲这些时的样子。面上瞧着懒洋洋的,声音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沧桑。
      他说“我本以为阿显走的时候,已是我人生中最心痛难言的时候。可当我看见阿景跪在爹娘面前求着替我去送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哪有什么最难受,不过一次比一次更难受。”顿了顿,又接着说:“阿景说,裴家没了裴景还是裴家。可裴家没了裴晏,就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儿,裴晏喝了口茶,声音有些缥缈:“她说的真对呀。所以我就答应了。你看,我这个哥哥做的,弟弟妹妹一个都没有护住。”
      王宽听着,却是整个心都吊了起来:“就是因为这次赴辽,她才受伤生病的?”
      裴晏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说话:“你有听过阿景说,她脑袋不好么?”
      王宽顿了一下,点头。
      裴晏看着手里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是我们跟她说,她在上京的时候,跌下悬崖磕伤了脑袋。”
      王宽心猛地一紧。
      裴晏:“其实,她根本没伤到脑袋。她人回到真定的时候,除了肺部有些轻伤,其他都好好的。”
      王宽愣住,不解地看着裴晏。
      裴晏自嘲的笑笑,道:“我这辈子该尽的责任,全让别人替我尽了。我却连还人情的办法都找不到。”
      王宽直觉这事情很糟糕。
      裴晏红着眼眶:“燕京裴氏,二房是嫡长子。二伯家的嫡次女,单名一个星字,跟阿景从小便合得来,天天在一处玩儿。两个女娃娃,全都那么漂亮,站在一处冲你笑,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顿了顿,又道:“阿景和阿星是真好。阿景赴辽,阿星说什么都不放心,瞒着家里偷偷跟了去。家里人找不到她都疯了,还是后来阿景路上托人送了信我们才知道的。”
      裴晏的泪再没忍住,一滴一滴砸在他捧着的杯子里,声音颤的厉害:“阿景回来的时候,阿星没了”一句话,说的太过艰难,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裴晏单手捂着双眼,压着哭腔道:“你不知道当时阿景的样子,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只知道对着我说,哥哥,阿星没了,阿星没了”
      裴晏调整了很久,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跟王宽说。他说:“后来,阿景实在是撑不住了,试着自杀过一次。说要去陪阿星。”
      裴晏的语调很平静,王宽却是听的腹中搅着难受,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裴晏顿了顿,接着道:“还是二伯母发现,把阿景救下来的。她那次醒了之后,关于阿星的事情就全忘了。只要跟阿星有关的,全都不记得。”
      王宽实在无法想象裴景忘记之前究竟受了多少罪。
      这样的事情,谁摊上了都是一辈子的伤痛。
      能忘记,或许也是一种福气。
      裴晏此时情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起身给听得入神的王宽续了杯茶:“你大概没见过阿景跳舞吧”
      王宽想了想,没说话,看着裴晏,等他的下文。
      裴晏:“她和阿星以前最爱凑在一起唱歌跳舞。所以,如今她既不唱歌,也不跳舞。”
      王宽想起初见裴景时,她舞的那一曲。姑娘的步子乱的一塌糊涂,姿势却是难得优美。
      此时方才明白这样矛盾究竟是为何。

      ***
      洮河瞧着已经正当空的月亮,硬着头皮提醒王宽:“公子,夜深了,小心着凉,咱们回屋吧。”
      王宽回神,看了看洮河,轻声道:“好。”
      走了两步,王宽又回头交代洮河:“准备些祭品,要女孩子喜欢的,明日晚上跟我去补祭中元节没来的及祭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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