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少年志之庆历年间王府景》木鱼叮咚

20、019 养伤一弹

　　裴景捧着盒子跟在王宽身后进门。
　　屋子朝东，后背靠着厨房仓库，夕阳的余晖照不进来，一进屋便有几分凉爽扑面而来。
　　王宽将细布包袱放在屋子正中的圆桌上，又回身接过了裴景手里的盒子。
　　檀木盒子做的很精细，两侧有薄薄的一层雕花，漂亮的紧，又不会滑手。
　　裴景还是第一次进男寝的屋子，打量了两眼：“你们这里住四个人的话，还挺挤的”
　　王宽莞尔：“睡觉的地方，一个床位足矣”
　　裴景：“也是，白日上课也不会总在寝室待着”
　　王宽晃了晃盒子，里面有金属撞击的声音：“不跟我说说这里都是什么？”
　　裴景赶忙伸出手将王宽手里的盒子拿走：“你手上有伤，还是别用力的好。”
　　王宽微笑不语。
　　裴景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药膏一类的，你的伤得好好养着”
　　王宽：“小景姑娘不必这样客气的，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裴景十分认真地摇摇头：“那可不行，王公子的手这么好看，一定得养的跟以前一样才行。”
　　王宽闻言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由想到了昨天裴景拿给他衣服的时候盯着他手看的样子。难道，那时，她就是觉得他的手好看？
　　想到这里，王宽略有些不自在，但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微微扬起，泄露了某人颇为愉快的心情。

　　裴景：“王公子，我去打些水来给你换药，你的盆在哪里？”
　　王宽回神：“我来吧”
　　裴景眼睛睁的大大的，再次强调：“你手不能使劲儿”
　　王宽摸摸鼻子，继而从善如流指了指床边屏风后面的位置
　　裴景走过去，看见三个盆架，问王宽：“王公子，哪个是你的？”
　　王宽：“最里面那个”
　　裴景取了铜盆出来：“我去厨房烧些水来，你等我一下。”
　　王宽看着裴景的背影，有些恍惚。
　　不过两天一夜，日子却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似的
　　往日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坐在太学学舍里读书，等着元仲辛从赌坊里混迹回来。
　　而如今……
　　古人诚不欺我，日子，果然是会越过越好。

　　王宽等裴景的时候闲着无事，便随手拿了一本春秋来读。
　　他是个随时都能静得下心的人，裴景去的时间虽不长，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将书读了进去。
　　裴景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宽松松散散地倚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伤手随意的搭在身上，另一只手压在椅圈上举着书，看起来再自在随性不过。
　　裴景深觉王宽此人不论做什么都有一种不见凡世喧嚣意，唯有山中岁月音的意境。
　　所谓谪仙之姿大约就应是这样。
　　王宽似有感应，抬头便对上了裴景的盛着光的眼睛：“回来了？有劳小景姑娘了”
　　裴景将装满了水的铜盆放在盆架上：“王公子，过来换药吧。”
　　王宽：“那我把盒子拿过去？”
　　裴景连忙道：“你别动，我来”说着，急急忙忙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差一点儿又撞到谪仙似的王公子的怀里。
　　王宽正单手举着那盒子，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单手拿也是可以的”
　　裴景伸手接过来，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道：“王公子好厉害”
　　王宽听了生出些窘意来，同时又有点想笑。

　　盒子打开来，里面瓶瓶罐罐的一堆，边角处还摞着一沓子素色的棉巾。
　　裴景看也没看，十分熟稔地将一个白色的瓷瓶拿了出来。
　　瓷瓶大概有手掌那么高，裂纹很细密。
　　王宽：“钧瓷？”
　　裴景点头：“嗯，哥哥去禹州的时候带回来的”说着，拔下塞子，滴了两滴到铜盆中。
　　王宽好奇：“是什么？”
　　裴景：“龙脑薄荷露，洗漱时候滴在水里，特别凉爽。还加了玫瑰露，观音草汁，夏天用了不容易捂痱子”
　　王宽闻言脸色蓦地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这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吧？”
　　裴景：“怎么会呢？我哥哥和父亲也都用的。刑部的陆大人你知道吧，他每每找我哥哥讨要，都是要拿醉仙居的十年陈酿换。”
　　王宽哑然，想了想道：“醉仙居的陈酿确实不易得，小景姑娘破费了”
　　裴景赶忙摆摆手：“没有，没有，应该的。”
　　王宽看着裴景有些慌乱的表情，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笑意：“多谢。”
　　裴景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不看王宽，伸手从盒子里捞了一块素色的帕子出来。
　　帕子是象牙白的，展开来大概有四个手掌大小。
　　裴景将帕子沾湿了水，拧干，搭在架子上晾着散热。
　　回身拉起王宽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拆下她早先裹上的帕子。
　　帕子下面的伤口已经是细细一条血痕，几乎没有红肿。
　　裴景瞧见脸上就带了笑意：“还好，仔细一些就不会留疤了”
　　说完又伸手去拿刚刚晾的那块帕子，仔仔细细地将王宽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
　　王宽手上被裴景手指握着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拿感觉顺着手臂上的经脉一路向上钻入心口。
　　扑通，扑通
　　王宽觉得不自在，随便找了个话题跟裴景闲聊，想要缓一缓。
　　他问裴景：“这帕子也有讲究？”
　　裴景：“王公子听过冰蚕么？”
　　王宽愣了一下，答：“听过。是晋朝王嘉《拾遗记》中所记载的那种冰蚕？”
　　裴景：“王公子果然学识渊博”
　　王宽：“小景姑娘过誉了”
　　裴景接着道：“北地是有冰蚕的，就是跟书上写的海外仙山的冰蚕不太一样，没有角和鳞。不过的确是黑色的，也是软软的，但吐得丝不是五彩的。这种冰蚕丝生凉透气，夏日用最舒适不过了。就是产量太低了，做不了衣衫，最多也就拿来做个帕子。近些年松江出的三梭布柔软异常，又吸汗，拿三梭布的棉线跟冰蚕丝混在一起纺成帕子，用来包伤口最好了。”
　　说话的功夫，裴景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瓷瓶里装着的是种淡红色的药膏，裴景用木勺挖出一小块来，先抹在了自己手背上。
　　这种颜色的药膏不常见，王宽奇道：“这怎么是淡红色的？”
　　裴景：“里面加了洛神花”
　　王宽：“跟早上你给我用的不同？”
　　裴景：“嗯，这个收敛效果更好一些，不过就是用起来费事，不好做急用药。”
　　裴景将温软了一些的药膏用无名指轻轻的涂在王宽伤口上。
　　王宽努力忽略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那岂不是很麻烦？”
　　裴景：“养伤怎么能嫌麻烦呢？王公子也不用担心，每日晨起，午后，睡前换药就可以了，应该不会耽误正事。王公子自己只要记得早饭时将养血生肌的药丸吃了就可以了。”
　　王宽闻言抬眸看向裴景：“只是伤手而已”，听起来无辜又委屈
　　裴景看不得王宽这副样子，就忍不住哄他：“我听人说，王公子弹琴弹得很好，可是真的？”
　　王宽眨眨眼：“还算过得去”
　　裴景嘴角微翘：“既然是弹琴的手，更得好好养着才行。你放心，麻烦不了多久的，不出五日就能长得差不多了。你姑且忍一忍，等长出新肉就不用这样费心了”
　　王宽从小少年老成，几乎没人哄过他，眼下听见裴景这样跟他说话，心中说不出的通泰，却又说不清楚为何如此受用，不晓得自己是喜欢面前的少女哄他好好养伤。
　　王宽笑着挑眉：“我倒是不要紧，就是你要辛苦些了”
　　裴景摇摇头：“本是我应该做的事，不辛苦的。”
　　话落，裴景后知后觉想起来王宽是赵简的未婚夫，觉得王宽这么做许是想要避嫌？于是就又补充道：“或者让赵姐姐给你换药，更方便些，可好？”说着，又从盒子里拿了一条冰蚕丝的手帕出来，给王宽包扎。
　　王宽一僵，想到赵简风风火火的性格，就觉得手疼，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赵简她并不想嫁我。”
　　裴景抬眼看向王宽，却正好瞧见他低下头去，以为他是失落又窘迫，赶忙柔声安慰道：“赵姐姐是有抱负的人，做不得武皇帝那样君临天下的女人，也想要像上官婉儿一样封侯拜相。成亲限制颇多，她自然会有些犹豫。定然不是因为不满王公子的”
　　其实王宽低下头去，是因为正好逮着了机会能够看清裴景脚上那双绣花鞋。
　　他刚才就有些在意。
　　姑娘的鞋面似乎不是缎子的，瞧起来像是好几层纱拢成的，很新颖的样式。
　　大概特地为苦夏准备的吧。没想姑娘心思这样精巧。
　　所以，他也并没有太听出来裴景言语中的安慰之意，只心不在焉地实话实说：“随她选吧，我怎样都可以的”
　　可这话听在裴景耳朵里却是觉得王宽很中意赵简，决定委曲求全，只要她开心就好。
　　裴景咬了咬唇，正经道：“王公子这么好，赵姐姐早晚会明白的”
　　王宽却在想：小景姑娘的脚好小
　　裴景怕王宽不自在，说完便十分体贴地立刻转移话题：“王公子，我们去找元公子他们吧。我带了杏子糕，很爽口的，正好一起尝一尝？”
　　王宽闻言抬头时，眼神有一瞬的慌乱，以手掩唇轻咳了两声：“也好，我们走吧。”
　　毕竟盯着姑娘的脚看实在是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