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局》史虫畅想

188、第十六章 澶州军营11

　　11.夜幕之下

　　月崖湾，山谷底，麋鹿惊，群兽立。
　　顺着群兽仰望的方向，透过月色化开的幕布，不用如何用力便能轻易瞧见清风山的陡崖。此时，陡崖之巅，一场搏杀正战得酣畅淋漓。
　　本次奇袭确是定在清风山，但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山阳面的山顶平台处。那里，机括埋伏早早就绪，看守火盆的士兵也严阵以待，但等攀上山顶的人经过一番搏杀，好不易来到火盆跟前准备点燃时，才会惊觉自己中了圈套。山顶之上，根本就没有各队要找的那个火盆，而自己则奇袭不成反被围。
　　“这么说，火盆不在山顶？”山下树林中，李佰跟在李继隆身侧，望着山顶闪烁的火光出神。
　　在他二人身后不远处，埋伏着一支队伍，此时悄无声息地潜伏着，正等着他二人发号施令。
　　“若是在，山顶此时早就点上了‘冲天焰’。”
　　“那设这场奇袭，又是什么道理？”李佰不解地道。
　　李继隆将手上捏着的那个绘着火焰的手帕递给李佰，缓声道，“你再仔细瞧瞧，看到了什么?”
　　李佰接过帕子细细看去，只觉得火焰中间的纹路有些不同，但究竟怎样的不同又着实瞧不出，遂拿了另一支队伍手中的斧头形帕子做对比。这般一对着瞧，终于察觉两方帕子中间都隐着几个小字。但那些字却好生古怪，他并不识得。
　　“伯父，这上头是......字？”李佰不确定地看向李继隆。
　　“契丹小字。”李继隆郑重看向侄子李佰，沉声道，“上书：月崖见。”
　　“今夜的奇袭，难道是为了抓......？”
　　“嗯。咱们只肖守在此处等着便是。”李继隆没有再说什么，但显见地，二人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茫茫清风山，皑皑月崖湾。瑟瑟临月崖，哗哗飞石涧。
　　月崖之上，战斗已歇。一人快步来到崖边，往崖底望去，墨色的夜遮挡了他的视野，野兽的嚎叫惊起了一片喧嚣。那人还想再听，却只闻呼呼风声作响，再无旁的声音。
　　来人蹙了蹙眉，端详了崖底片刻，到底没有下崖而去，反倒转身往山顶赶。
　　又等了片刻，确定周遭没了人。适才自树后探出一人，不是旁人，正是易东。易东飞也似的扑到崖边，浑身哆嗦地朝崖底望去。他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他的主子，前堂主飞鸟，就在刚刚，在他的眼前，坠崖了！
　　坠崖了！
　　妈耶！坠崖了！
　　“这一定是主子提前设计好的。”易东不住安慰自己，“主子交待过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冲动暴露。对，一定是这样，他一定没事！一定没事！”
　　易东嘴上这么嘟囔，心中却忐忑非常，忍不住心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山崖瞧着不低，虽说下头有湾有涧，但掉下去会不会碰巧没落到水里？更何况寒冬时节，若是不巧冻上了必要摔个不轻。
　　且听声音下头可是有野兽，要是摔晕了会不会成了畜生的盘中餐？
　　......
　　主子也真是的！都说了找个人顶上，临了了却要自个儿亲自上，若是今次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万死难辞其咎。
　　夜色中，崖底似笼着一层幕布，难探究竟。
　　易东哭丧着一张脸，赶紧地吩咐暗人处理夜袭后续事宜后，这便马不停蹄地往崖底寻去。

　　夜色中，一捧月色随山涧向下一泻千里，带着点点星光汇入崖底两面临水的月崖湾中，将凝了大半的月崖湾冲开了些许水花。此时的月崖湾平静极了，便睡在那里，似落在崖底的一方虚影，在大地上勾勒出一个浅淡的月牙形。
　　真是个好地方！如果没有那些个绿得发光，正朝着这边虎视眈眈的眼睛的话。
　　连姝收回向下的视线，没有理会月崖湾旁三五成群的野兽，脊背挺直紧贴着崖壁，便在刚刚她跌落中右脚险险地踩住了一处凸起的岩石，这才稳住了身形。
　　“借用下。”连姝目光注视着对面某处，眉头紧蹙。
　　大抵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被风吹了散，夜色中并无回应。连姝似乎也不在意，目光下移重又看向崖底大石头旁的野兽。头也不回继续补充道，“你手腕方才受了伤，如今你得信我。”
　　似乎是为了印证连姝的话，几滴血自男子的右手腕滚落，滑到被他紧拉着的连姝左手臂上。
　　片刻静默后，头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竟平白有几分好听。
　　“腰间，你自己拿。”
　　连姝愣了愣，这才想起抬头看去。
　　月色下，头顶男子的面貌并不分明，只依稀瞧见他一手攀着石壁的凸起，一手抓着连姝的手腕，吊挂在湿滑的崖壁上，勉力维持着二人不至坠落。
　　“哦，好。”连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般情况下，对方确实没有空着的手，而自己这番状况也的确拿不到他腰间的物什，遂决定用自己空着的右手探探周遭的石壁。
　　还算幸运，在连姝右手能够到的崖壁上有棵手臂粗的树枝，再加上自己脚下的那处岩石，应是可以帮忙稳定重心，只是约莫经不住多久。
　　“我上不去，如今之际只能你下来了。”连姝将想法告诉对方，大抵是怕对方不信，续道，“待会儿我数到一，你便松开左手跳下来，届时我见机行事取走你腰间的物什。放心，你只消抓牢我的左手，不会有什么闪失。”
　　“不行。”对方断然拒绝。
　　连姝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对方淡淡回道，“你立根不稳，若试图只凭脚下一块顽石立身，必挡不住我下落的冲击。这样，你只消抓住了，抓钩我待会儿递于你。”
　　连姝想了想同意了。她自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冒险，但若是那人有法子递给她，她当然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三......二......一”
　　事情很顺利，对方一点也不含糊。纵然那人右手受了伤，左手拉着连姝在崖壁上又挂了好半天，但下落时依然干净利落地取了腰间的物什，借着坠落的力道顺势将抓钩挂在了身侧的墙壁上。只是这墙壁湿滑地紧，又少有可抓钩的地方，抓钩一路下滑在崖壁上留下长长的划痕，险险地在连姝右肩上方停下。
　　成功了。
　　连姝只消稍稍动下右手就能取到抓钩，且对方似乎也在坠落中找到了落脚点。但她二人却没有一个人出声甚至微笑一下。
　　崖壁上死一般的寂静，寂静中还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二人此时正以一种暧昧地姿势立在陡崖上，身体紧贴，唇齿几近相接。被那人手臂环绕、压在崖壁上的连姝，甚至能听到对方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温热的气息和沁着的淡淡茶香。
　　连姝有一瞬间的晃神儿，一时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待回过神儿来时，才想起自己此时是男子打扮，确不该反应过激。只是此等情形耗着终是不妥。
　　幸得对方左手又一个使力，转而抓住了连姝寻到的那处树杈，这才同她错开了些许身形。
　　“视线不佳，悠着点用。”对方语气依旧淡漠。
　　连姝这才松了右手，专注到抓钩上，眉头蹙地愈发紧了。
　　抓钩甚好，精钢锻造，便是内里的线也是上好的金蚕丝锻造而成，甚至还有隐藏的机括在，不用时挂在腰间似把匕首，并不惹人注目。
　　只是这抓钩确好，却也实在不好。因着机括的缘故，若是使用者操作不当，容易启动机括变成匕首，安全性不高；而若避免抓钩变形，则势必要使用双股金蚕丝避免卡扣回弹，那么安全性虽提高但射程则相应减短。虽说正常使用一点都不影响，但偏此时崖高夜黑，这点弊端就尤为突出起来。
　　“可有把握？”见连姝望着抓钩出神，对方不禁问出声。
　　“哦，倒可以一试。只是这抓钩做得不好，是件残次品，怕是只能打到谷底，届时落到下面免不得有些麻烦。”连姝敛了眸里的神色，随口道。
　　任谁听了自己的武器是件残次品估计心情都不大好。只见对方怔了怔，应了声，并没有辩驳，却开口问起了另一遭的事，“这东西你觉得当值多少钱？”
　　“啊？”若非夜色中看不分明对方的神色，连姝大抵都要骂这人有病，但碍于方才对方的搭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一个残次品，看着花哨却不实用，若是当个寻常防身物什尚可，便是算上原料，至多就二十两银子。”
　　“哦！好得很！”
　　连姝总觉得对方说这话里有些咬牙切齿，估摸着是买贵了也没当回事，只专注到抛抓钩上。

　　连姝早瞧准了月崖湾畔的那处大石，纵然石头旁猛兽多了些，但方才她瞧了半晌，不断有猛禽在上头蹿踱，相较于墨色夜里旁的情况，此处应是利于钩抓的。
　　她遂同那人简单交代了声，左手一个用力将抓钩抛向崖底。“哔”，金属刺破暗夜在风中留下一声尖啸，直直向大石而去，稳稳地卡在了岩石缝中，惊得石上的野狼跳得老高，发出声声嚎叫。
　　崖底顿时热闹起来，是野兽在聚集，是对抓钩和金丝的好奇。
　　另一边的连姝将抓钩另一头缠在了右侧的树杈上，随即一条简易的溜索就成型了。
　　“这东西怕是不结实，得赶紧地。你先？”连姝不无担忧地看了眼树杈。
　　“不必，你请。”
　　连姝也不推迟，自头上束发的簪子中抽出一根铁条似的物什，向下弯折做成滑索，又在手上缠了布条方便抓握。刚准备出发又打量了下身旁那人，突然脱了自个外头的背甲扔给了他。
　　“你将背甲在金丝上多绕几圈，免得割了手。”话毕，人已顺着溜索滑了下去。
　　片刻后，溜索上忽地一阵猛颤，只听“咔嚓”一声，木头的断裂声自崖壁传来，应是溜索那端绑着的树杈支撑不住断裂了。
　　石上的连姝望着崖壁正忧心时，那人自溜索上划下，稳稳地落在了岩石上，只是用的并不是她的背甲，而是一双金线手套。
　　“你是谁？”连姝见状双目圆睁，突然用铁丝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只是不待对方作答，一记手刀便击在了她的脑后，晕了过去。
　　“主子，你吓死我了！”
　　易东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静寂的谷中响起，吓得方才被痛削一顿的野兽也心有戚戚，纷纷呜咽附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