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善卷

1、楔子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上天可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会选择躲进那个柜子吗？

　　我的答案竟然是不确定，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都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我记得十二的说的每一个字，脸上每一个表情，每当夜深人静，我就把这些记忆拿出来一遍一遍想，凌迟自己的心，自虐一般，才能让我产生一点点活着的真实感。

　　我最爱的人，我以为的完美的爱情，其实全都是假的。这让我产生一种茫然，我忍不住审视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已经不敢相信别人，更不敢相信自己。

　　坐在听雨轩，看着一池残荷映着残月，想起那年我和十二第一次在这里赏荷的情景，那么真实，那么甜蜜。我现在都能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动与忐忑。

　　我扯了扯嘴角，讽刺地笑了，仰首一口饮尽琉璃杯中的酒，我枕着手臂趴在几上，闭上眼睛，泪流过脸颊又洇湿罗袖，隐隐约约，迷迷糊糊，我好像又回到那天。

　　记得那天是冬日，太阳却很好，照得人暖暖的。十二有事出府，我本也要去找嫣儿一起去万德楼逛，谁知嫣儿突然让小厮来传信说府中有事改日再去。

　　我一个人在府里待着无聊，只得抱着猫咪玩儿。看着猫咪偷懒缩进贵妃榻下面，不肯出来，突然计上心头。我不许婢女跟着，轻车驾熟地跑到十二的院里。

　　进了屋里，才发现十二这并没有放榻。不过我身材娇小，倒是有个柜子能乘下。我便躲进那个柜子，准备等十二回来吓他一跳。

　　以前自己总想吓他，却一次也没成功过，这次我一定要一雪前耻！下定决心便钻进去，把散落的裙摆细细收进来。
　　想着已近黄昏，十二恐怕马上回来了，不敢发出声音，静静地等着，闭目养神。

　　等到我都睡着了又睡醒了，十二也没回来，我茫然眨了眨眼，才想去自己身处何地。刚想打开柜子出去，却听见窗户一声轻响，从外面打开了来。

　　是谁，有门不走却走窗户，肯定不是好人。我赶忙屏住呼吸，不敢被发现。却听见那人进来以后似乎拉开凳子坐下了，还点燃了桌子上的烛台。

　　我更迷惑了，这人若是坏人，怎么敢点燃烛台呢？若是好人，怎么不走正门呢？

　　正想着，那人突然走过来，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却听见一声儿猫叫，那人似乎抓起猫咪轻笑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家伙！”猫咪似乎不满地发出挣扎的叫声，被那人拿着从窗户放走了。

　　我刚松一口气，门吱呀一声，是十二回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那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意，我听着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若是劝我回去的就不必开口了。”十二冷冷道。
　　“昭国的司命监已经查到你的存在，再不走你会很危险的！”那人声音中的笑意不再。十二没有出声。

　　我听的一头雾水，回去？回哪里？墨门吗？司命监是那个抓捕探子细作的司命监吗？

　　“殿下，这是我以臣子的身份请求你，为了燕国，为了陛下，为了墨门，回去吧，昭国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陛下已经下了三道诏令诏您回去，这次的任务不再由您负责，您为何还不放弃呢？”

　　“这个任务由我开始，自然要由我结束，陛下那里我自会解释。”十二的声音响起，我只觉得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明白，合在一起却不懂什么意思了。

　　“那你要待到什么时候？待到姜姑娘不再需要你？还是待到姜呦呦知道你其实是燕国皇子，潜伏在长宁侯府只为窃取情报？”那人叹了口气说“孽缘啊！”

　　“我会找时间和呦呦说明一切，但不是现在。”突然十二看向柜子，话未至剑已出鞘“谁！？”

　　柜门被利剑划开，露出里面一脸茫然的我。十二的剑冷冷地指着我的喉咙。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十二的剑意如此可怕，当自己成为他的敌人时。

　　我楞楞地抬起头:“什么燕国皇子？你不是墨十二吗？为什么他称你为殿下？”

　　十二的剑在看清我的一刹那已经收回去，他艰难地开口唤了声“呦呦”，却再说不出其他话。

　　“告诉我，你是谁？”我执拗地盯着十二的眼。

　　十二仓促地避开我的目光，“我……是耶律秦。”，顿了顿，“我来长宁侯府化名为墨十二。我……”

　　我轻笑一声:“耶律秦，你就是耶律保的第七子，如今的燕国皇帝耶律璟是你的同胞哥哥？”

　　十二痛苦地闭了闭眼，艰涩地说“是。”

　　“哈哈哈，原来你根本不是我的十二！连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呢？”笑着笑着我却已经泪流满面。

　　“你马上离开长宁侯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十二上前一步想揽住我的肩膀，却被我侧身避过，“呦呦，我来长宁侯府是为了……”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再不走我就让府卫来！”

　　“殿下，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如先行离去再做计划啊！”原来是府中的路三，我看向说话的那人。原来他也是燕国人。

　　突然有小厮的声音，似乎是听见了喧哗，路三着急地劝十二先离开。十二却不肯，眼睛恳求地望着我似乎还想解释。

　　我听见已经有人靠近，猛的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住心口，十二想抓住我的手，怕伤了我不敢使全力，我反而因此退后一步躲过，通红的眼盯着十二厉声道“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你现在马上离开，不然我马上自戕在你面前，也不想和你这种人共处一室同流合污！”

　　后来怎么了？我想不起了，只觉得头好疼，低声喃喃“十二，我的十二。”

　　我的十二死了，死在那个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