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芮禾

2、八角刺（一）

　　差点跑炸了肺的辛一程，到底还是没能赶在刘德勇彻底爆发前赶到警局。离着老远就听见了刘德勇暴躁的咆哮声，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匀，赶忙一流小跑低着头站到门口。

　　“刘局，我滚来了滚来了！”
　　刘德勇一抬眼，就看见他那位身上滴答泥水的爱徒，正顶着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站在门口散德行。登时感觉脑袋里‘翁’的一声炸起了烟花。
　　“迟到早退捅娄子！你能不能有一天像个人样？这又是怎么了？为人民服务通下水道去了吗?”
　　辛一程原本妄想厚着脸皮就能蒙混过关，哪成想他错估了刘德勇这次生气的程度。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落在刘德勇眼里就成了赤裸裸的不知收敛，成功的击碎了对方脑袋里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防线。他把手里的文件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吼得自己眼冒金星。
　　“看看！这个月第几次了？全是投诉你们特案组的。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实在是装不下你们了是吗？要不要我跟航天局打个招呼，送你们上天薅老天爷胡子去啊？”

　　眼见刘德勇这次是真的要大爆发了，辛一程赶紧换上了一副乖巧的嘴脸。随手掏了丁目囤在隐秘角落里的枇杷汁，拧开瓶盖挪到刘德勇身边满脸的谄媚的双手递上。

　　“师父您教育的对，我们都是没脑子的蠢货！来，先润润嗓子...其实吧，真是没办法了！您也知道我们组本来就缺手，动不动又搞限期破案舆论监督的...法医科那边确实..没办法啊！急事特办吗！是吧，嘿嘿嘿...”
　　他说着，微微侧头拼命地冲着立在一边参禅的乔阳使劲递眼色。这一块刨的坑，总不能每回都拿他来当土填吧。

　　“刘…”
　　乔阳收到眼神，难得打算配合一次他，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刘德勇摆手打断。

　　“你当没你事呢？三组四组天天堵着我告状，说你每天拉人家新招特招生谈人生聊理想，搞得人家都不敢从正门走了！...行啊，挺默契啊？挖个墙角还玩上兵法了？一个唱白脸当师爷，一个唱红脸当土匪！行，行！这庙小，你俩收拾收拾打包回梁山吧！！”

　　看着刘德勇那撮微微抖动的小胡子，辛一程心知不妙，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位从不干人事的队友。要不是这货打电话的时候嘴欠，老刘头就算是个大气球，一下子也冲不满这么多气！
　　“师父啊！您最清楚我们组的情况了！之前好不容来个高材生，凳子还没焐热呢，就让海帆市局借调走了！严浩又天天被借走带训。我们这说是一个组的编制，日常连两伙外勤都凑不齐了！您说，是让丁目去跑现场啊？还是让我们违规单人外勤？哎，您费劲巴力培养我俩出来，也不想看我俩猝死在岗位上吧，多不划算啊！”

　　辛一程这滑头，总是能精准的掐中刘德勇的弱点。经他这么一提，刘德勇难免想起二人的父亲。那两位老哥哥走得都早，一人就留了这么一根独苗，只要打出感情牌，饶是他平时再严厉也能瞬间熄火。
　　“局里现在都在说，打梁山上下来俩土匪，带着几个神经病占楼为王，人过捶人，雁过拔毛，训犬队的狗...咳，主要是...哎，算了，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嫌我活的长...”

　　刘德勇的苦口婆心刚念了个开头，他那两位比猴精的爱徒，瞬间化身成了两只人形鸵鸟。他明知这俩猴崽子现在那副德行，就是明明晃晃的写着‘我在卖惨咋的吧！’可看着眼前两颗越来越低的脑袋，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这俩孩子实在太拼了点，当初放着优先招考的名额不要，愣头青似的往滇南钻...小小年纪就背了一身的‘荣誉奖章’。这局里有几个敢说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他们强的？
　　再者说，到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眼下犯的这点错，往实处算也不过只是仗着自己有能力稍微骄傲了一点。这大庭广众的训了半天，给其他人一个心理平衡也就够了...
　　“行了行了，收起那副苦瓜脸！寒不寒颤...从临江调过来个警员，下午就过来报道。还有，刚留学回来的临床医学博士，江海专门打了报告，申请特批给你做专队法医以后别老去找江海闹！...我扛着多少压力在给你们争取！整个旭城警局谁有你们的待遇？要东西给东西要人给人...”

　　刘德勇说着，余光瞥见那两颗差点蔫吧在地里的小白菜，突然回光返照般贼溜溜的转悠起了眼珠子。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噎在心坎，好悬堵得他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顶着各种压力尽量给他们争取最优条件，这俩还不知足！那四颗闪着精光的玻璃珠子，转转悠悠的晃得他脑仁疼。他觉得哪怕是在多看一眼都会短寿。干脆心一横，把铺垫了半天的重，磅，炸，弹，和安抚的台词一并咽回了肚里。
　　‘爱咋咋地吧，反正没一盏是省油的灯！’ 刘德勇想着转身就往外走，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听见脚步声远了，辛一程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得意的笑脸。抬起沾着泥点的胳膊想搭在了乔阳的肩膀上，却被对方及时躲掉了。
　　“可以啊狗头军师！馊主意出的跟闹着玩似的，真还挺用！散散德行而已，专队法医，新警员都是咱的！”

　　乔阳嫌弃的抽出湿纸巾疯狂的擦起了衣服。
　　“这么臭！你现原形了？”
　　“嘿，你小子有脸说？昨天说好了的，我替你写结案报告，你给我当一周车夫。结果您老人家电话也不打一个就自己偷着来了！害的我匆匆忙忙摔进大泥坑！”
　　“打了。”
　　“你放...”
　　“我还给你加油了呢！”
　　“呵！你还真打了...啧，你加的那是什么油？啊？那是火上浇油的油？还是五行缺德的油？你就好好的缺德吧！早晚有人收拾你！”

　　乔阳放下手中的文件，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冲对方挑了挑眉。“还真期待啊！”

　　辛一程被乔阳看的发毛，他敢拍着胸脯保证，凭着这二十多年来对这家伙的了解，这货刚才那眼神绝对是看大戏级别的幸灾乐祸。不过，反正他早晚都要把乔阳扔进下水道的，现在还是先找一身干净衣服比较重要。

　　可惜没等他没来得及脱掉身上那件堪称出土文物的外套，严浩就撞开门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办公室。

　　“老大，城南，碎，碎尸！”

　　辛一程感觉自己的脑袋跟着被撞开的门有节奏的跳了两跳，他瞬间严肃了脸色。
　　“丁目看家！”
　　话音未落，辛一程早已迈着大步飘了出去，临走还不忘顺走了乔阳桌上的面包和牛奶。
　　乔阳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南城’随后又突然回神一般，猛地站起身紧追两步一把抢回属于他的早餐，嫌弃的撇了对方一眼。
　　“咸鱼应该吃咸盐。”

　　几人手互相抢夺着手里的口粮，一路风风火火的蹿下了楼。匆忙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压低了帽檐行色匆忙的人，老远就慌张的闪身躲进了洗手间。

　　窗外黑压压的云，傲娇又暴躁的提醒着踏出室外的人，要记得带伞。
　　可毫无准备的人，终将逃不开一场暴雨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