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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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宫里格外热闹，一大早便有宫人举了仪仗来迎。
萧月在梳妆台前坐着，衣裳首饰一应已穿戴齐全，她双手放在膝上，默默的看着一箱箱陪嫁珠宝被抬出去送上马车。
她到底是如当初所说的，和长姐一样风光出嫁了。
也拥有了那向往已久的十里红妆。
只是她却并不开心。
莲灯在三个月前被她指到了江太妃处，今日是萧月出嫁的日子，她提前告了假，挑了件喜庆的粉衫，从别宫匆匆赶回来。
“主子，奴回来了。”
萧月应声转头，看见了面前提裙拜下的莲灯，又惊又喜：“莲灯，你、你怎的来了？”
那少女微微抬头，眼中隐有泪花闪烁：“是，主子今日大喜，奴一定要回您这儿尽一尽本分。”
萧月想俯身扶她起身，头上的凤冠霞帔却坠得她头紧：“莲灯你快起来，入秋了，别伤着腿。太妃那儿规矩多又拘谨，这几个月实在是......委屈你了。”
莲灯摇摇头，缓步移至她身边：“谢主子关心，太妃待奴很好，还夸奴做事周全，主子不必担心。”
眼前的莲灯分明也才及笄，眉眼却出落得比同龄人都标致些，萧月温柔地笑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际，又拾了梳妆匣里的鹅黄布花交于她：“我们小莲灯越发可爱了，就是不知是不是还像以前那般爱美贪玩。”
她平静地咬着字，目光暗藏波澜，不细看却依然持着本来的柔和似水。
莲灯自然看不出她的半点不对，听话地接了绢花，爱不释手地将它们翻来翻去：“主子的眼光就是好，等您行了册封礼做了正妃，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举止礼仪，定能冠过她们纭宫所有女子，大显我们萧朝的风范。”
萧月淡淡应了一声，抬眸，眼中还是无法抑制的添了些忧伤：“等启程再说吧，听闻纭国美人云集，我也不一定能得纭国主欢心。”
她顿了顿，好似在交代后事般叮咛道。
“此去你我便是永别，你不必念我，记得好好在太妃面前做事，等你到了年纪，她会给你指个好人家的。”
莲灯连忙道：“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身份尊贵，将来诞下贵子是要风风光光地回来省亲的，奴就算是染了病跛着腿也要宫门迎着主子，您别担心奴了。”
萧月沉思良久，还是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罢了，到时辰了，我们出去吧。”
莲灯为她戴上繁重的镂金凤冠，打发好送嫁宫人又搀着她上轿，引着数十人的送亲队伍向礼明殿去。
礼明殿的长阶足有三百阶，萧国国主刚下早朝，身着朝服便赴至此地。
他着一身明黄龙纹朝衣，背着手站在恢弘轩昂的大殿阶上，俯瞰着阶下即将拜别国土的萧月等人。
江太妃站在远处，似喜似悲地看向她，莲灯也回了太妃身边侍候，眼圈红红的朝萧月扯出一个笑容。
司礼监手持卷轴，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月长公主此去大纭，务必持淑慎慧雅，俊明肃恭，懿姿纯茂。钦承圣命，服我宠荣。仰承圣谕，以彰我大萧国威，促两国友谊，钦此。”
萧月拜过三叩九叩首，抬头接旨，向殿前的高大的男子望去，他站在极好的艳阳天下，炫目的晴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他挺拔的身形。
她笑笑，自己身为当今圣上的庶妹，都无缘见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兄长一面，那些更不受宠的妃嫔奴婢呢，怕是一生都在葬送在这红瓦宫墙中了。
宣礼毕，箫国君转身离去，萧月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毅然回头，向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临近婚期，纭国的礼仪习俗学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守卫依然严密，其余时候她都是独处。
她攥紧袖中的一包药粉，偏首看向自请带队前往和亲之路的顾明升，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心说：皇兄，你的确是个好国君，但你不是一个好兄长，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纭国边境的小路上，一队送嫁车队正在缓缓行着。
莫君澜和林夕语站在路边的山崖上，一起俯瞰着那只有麻雀大的车身。
莫君澜皱了皱眉，淡淡道：“她会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不知为何，对这种行为他有着从心底而来的厌恶。
林夕语将罗盘在空中一定，随即收入袖中，落下山崖的时候随手捻了片黄树叶扔下去，那叶子飘了飘，打着旋儿落地：“趁和亲途中舟车劳顿，制造一场混乱，两人借机私奔，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顾明升牵着马在前面走着，忽的见车帘被挑开，连忙低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萧月淡淡开口：“我有些口渴，水囊在何处？”
一旁的随侍婢女双手递进，萧月接了，放下了帘。
顾明升知道时候到了，放缓了驱车的速度，又隐隐担心着里面人的安危。
离最近驿站还有几里地时，已是月至中天。
随行婢子见车中许久没有动静，便轻敲了敲车厢，低声询问道：“明月长公主，马上就到驿站了，您做好准备。”
无人应答。
她有些疑惑，又重复了几遍，仍是一片寂静，顾明升先一步挑开了车帘，大惊失色道。
“不好了，公主她——”
随行婢女强撑着胆子探头往里一看，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不顾礼数地喊出了声。
“停轿！停轿！公、公主她，她……殁了。”
下一秒，随着车厢一阵震荡，身着婚服的萧月头朝下倾出了半个身子。
顾明升打了一盏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又小心翼翼地将戴着凤冠的头抬起。
只见她的脸惨白至极，身子似乎已经僵硬了，这煞白的面孔和一身红色吉服衬得格外骇人。
他连忙向前后车马招呼了一声：“小五，你速带领人马回京禀报，小陆，你加急赶赴纭国，告知纭国国主，至于公主的尸身...我来安排。”
四下侍从四散开来，顾明升趁乱掌握了马车的控制权，乘着夜色向黑暗中不见灯火的某个方向去。
等到送亲车队反应过来，明月长公主的“尸身”和那个负责公主的侍卫早已消失不见。
众人顿时又乱了套。
顾明升家族世代都是御前侍卫，大小也算个世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当真是他第一回做。
他心乱如麻，只顾着让马车行的快些、再快些，耳边心跳如擂鼓。
两人虽商量好了假死私奔，可是却没商量好逃出来之后要去往哪里，怎么生活。
单凭着那两颗相爱的心，便犯了这欺君之罪。
真的是......
“天真又愚蠢。”莫君澜嗤笑一声。
林夕语笑笑，没反驳他，只是道：“毕竟真爱无价。”
有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这天地生养的妖精都要比莫君澜这当过人的无常鬼更懂情爱。
少年人的感情，总像那烧起来野火一般，炽热又激烈，炫目到了极致，只是稍一不注意，便引火烧身，不得善终。
待到这激情的火焰燃烧殆尽之时，又该是怎样一番惨烈的景象呢。
顾明升驾着车一路往前，直到那马儿跑不动了为止。
他下了马，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马车里的少女也此刻悠悠转醒，发出虚弱的声音：“顾郎......”
顾明升急忙扬声喊道：“我在！”
他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一些：“公主放心，属下就在外面守着。这附近没见有村庄，今夜可能要委屈公主在马车里住一晚了。”
“没关系的，”萧月的声音还是有虚弱，那药到底还是伤身子，“你进来一起睡吧。”
晚上天凉，她怕顾明升在外面守一晚上会生病。
顾明升的脸腾的红了：“公、公主......”
怕他不肯，萧月又补了一句：“我冷。”
顾明升通红着脸听话地钻进了马车。
两人抱在一起挤在这小小的马车厢里睡了一晚。
林夕语一伸手，便有一丝魂魄从这马车之中出来，自己飞向了那悬在空中的罗盘。
第二天，顾明升驱车找到了一个村庄，当掉了身上的一块玉佩买了一座简陋的小木屋，和萧月一起安置了进去。
尽管萧月在宫内不受宠，吃穿住行也比如今要好太多，顾明升家族世代为皇帝服务，亦是如此。
但他们至少在现在这一刻是不后悔的。
若不是纭国和亲之事，顾明升还可以努力拼搏，晋升为官，届时可以光明正大的向皇帝求娶萧月为妻。
萧月在后宫存在感不强，想来没什么意外的话皇帝也是愿意的。
但如今没有时间给他去奋斗了，顾明升只得出此下策，直接带着公主远走高飞，远离两国的皇宫。
这是他心爱的女人啊，若只能看着她嫁与邻国国主，他怎么舍得，又怎能甘心。
两人简单的拜了堂，就算是成了亲了。
——顾明升的画像贴在了那悬赏之上，现在传遍了整个萧国，他们也没从宫里带出来什么东西。
无论是从支出还是安全的角度，他们都不应大办婚宴。
萧月心中有些不甘，想借此撒撒娇闹上一闹，却也了解现在的情况。
她只是看了顾明升几眼，嘴唇欲言又止的嗡动几下，最终还是没张这个口。
顾明升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觉得她当真是乖巧到令人心疼。
他抬手，将萧月拥入怀中。
红烛之下，被翻红浪。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见势头不对的林夕语和莫君澜早已从屋顶转移阵地到了村头的一棵树上。
彼岸花妖回忆了下玉铺掌柜对顾明升的形容，心下有些感慨：“可惜了，多好的一对儿。”
「胡子拉碴的一副惨样，一开始他说有好东西我还不信。」
莫君澜看了眼那个方向，语气依旧没多大起伏：“还是感情不够深。”
这话说的刻薄，却也是事实。
林夕语失笑：“你还真是......”
莫君澜睁着淡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林夕语同他对视半晌，把后面的“无情”二字咽了下去。
——她总觉得，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不该是无情的。
只是不知谁如此幸运，能看到这冷面无常的另一面了。
她对着莫君澜灿然一笑：“无事。”
“冷面无常”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