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报仇一二事》水系魔法

1、灰姑娘的选择

　　岐州，富贵权势的男人最爱来的雅居――万花楼。
　　各方院里稀稀拉拉的下人来回游走，大多数勾栏美人都在房里补觉。
　　东升的旭日，射在掩着朱栏的草木上驱走晨初的寒气。
　　万花楼进门处的阁楼里，一间宽敞，值钱摆饰众多的房里。
　　临窗放着个红木的塌，其上正坐着位素面妇人，其微胖，正认真数着桌上置的包袱里的金银，从她姣好的眉目中依稀可看出妇人年轻时是位貌美女子。
　　屋子的中央，也是妇人的身前跪着一位素衣女子。
　　妇人目光全凝聚在身前的金银珠宝，但余光也注视着女子：
　　“别跪那，坐我旁边说话。”
　　女子的脸微垂着，白皙的额头、卷翘的睫毛，无疑不是平凡姿色。
　　女子不动，妇人没办法，终看向女子：
　　“尤家，你确定你要成为妓女？”
　　女子抬起头，那是一张清丽惊艳的容颜，透亮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坚定。“尤家确定。”
　　妇人似乎很满意唤作尤家的女子的容貌，打量她片刻才作罢。
　　“若你娘知道这个事，怕是会从床上跳起来打死你？你若是缺钱，当个清倌好了，红倌和清倌可是不一样的。”
　　女子面色不变，“秦姨不用担心尤家，尤家有钱，尤家自幼生在长在万花楼，一些事我明白。红倌要陪人上床，清倌不用。”
　　妇人对女子的话轻声笑了一下，重复一句意思相同的：
　　“你娘不会同意的”
　　“我娘生了病，时日无多，她管不了我。”女子，也就是尤家，她面上掩不住的悲伤，眸子低垂，遮住。
　　妇人用手撑住脑袋，衣袖坠下，露出白皙略丰腴的小臂，“理由。”
　　女子的双眼突然迸发出夺人光芒，“我喜欢上一个人，借用别人的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我好像只有成为名妓，才能靠近他。”
　　提起意中人时，女子笑了，极好看，眼若星畔，嘴角旁还有两个酒窝。
　　后用着一双坚定的水灵眸子看着妇人，“还望秦姨答应。”
　　“你与明合——”
　　“与他无关。”尤家抢先，打断妇人的话。
　　妇人又问，“真确定？”
　　“确定。”
　　妇人思考，下意识垂眼，突然望向女子，目光慢慢警惕起来。
　　“尤家，我要叮嘱你一下，对于那件事我不管你有没有心思，你都要收一收。毕竟波及广了，这里的人会死的不止一个。”妇人死盯着尤家的脸说。
　　“尤家不会。”
　　“行，姑且信你一回。”
　　扭着壮硕的腰身寻了个舒服的倚法，妇人睁着一双厉目向尤家，说出警告的话，“若是你忘了今日你答应我的事，我可不会看在你娘与我的交情上轻饶你。”
　　尤家直视妇人，神情平淡，“尤家不会。”
　　一事解决完，她就要提起另一事了。“我希望我娘的房间能留下，还有明合，他要科举，我希望能以后再告诉他。”
　　妇人是个聪明人，在她的细细打算中，相较于芝麻，她自是选择西瓜。
　　欣然同意了尤家提出的要求。“可以。”
　　尤家出门后，妇人的脸上才慢慢显露喜色。
　　“终于把这丫头收进手了。”
　　欢喜一句后，又收了笑，担忧道：
　　“不过，万一明合那小子科举回来怎么办？若考中了，他还真娶了尤家？”
　　担忧说出口，妇人又转眼冷笑 。
　　那是不可能的。少年情本就飘忽不定，何况届时这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
　　可他若没考中回来。依那小子的性格，他铁定是死也把尤家绑走！
　　妇人此时的脸没一丁点笑意，冷地可怕，向外高声喊道，“小桃子。”
　　一个黑瘦的小丫头进来，一双黑亮的圆眼睛让人记忆深刻。对妇人乖乖道，“秦妈妈。”
　　“去把明合那小子叫来。”
　　“是。”
　　黑瘦的小桃子转身后，妇人又疾声叫住她，“等等。不用去叫他了。要是尤家到时候反悔，我直接绑了她！”
　　看向站在门口等待吩咐的小桃子，道，“好了，你下去吧！”
　　“是。”小桃子出了屋关了门，站着门口守门没片刻，耐不住好奇心地扭头看看窗纱上透的人影，又看向楼下尤家姐姐婀娜的背影。
　　嘴里嘟囔了一句，“绑尤家姐姐作什么？刚刚秦妈妈和尤家姐姐在屋里说了什么？”
　　……
　　挨着万花楼后门的一座阁楼处。
　　尤家看着门旁的大柳树，这树像她娘一样，陪了她十多年。
　　幼时她总爱爬上这树眺望远方，而每逢这时，她娘总会训她，口中说没个女儿家样子，手却展开抱她下来。
　　绿遮了棕的枝条随风摆动，新出的嫩叶子似乎带着从未有过气味，在她鼻尖萦绕。
　　她叫尤家，一个众人口中妓女生的野种，但她不是，她知道她爹是谁，她爹和她娘和恩爱，但是天不从人愿，坏事总接二连三地发生。
　　解决掉心中一件可能会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事，尤家心中放下一块巨石。
　　手搭在硬邦邦木雕上，应着木料的红棕色，衬得她肌若凝露。
　　一步一步，缓慢上楼，楼上楼下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尤家仿佛听不到。
　　脑中一片混乱，思绪万千，记忆飘忽：
　　“娘，我做了一件错事。”
　　柔和的黄色光线下，娘抬头望向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和蔼。
　　“你又与明合闹脾气了？”
　　“我，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娘愣了下，“那看来娘做的喜服白做了。”
　　她奇怪道，“娘不问我为何不想与他在一起？”
　　“你和明合我是看着长大的，你的性情我了解，他的性情我也了解。你们日日处在一起，难免会生厌。”
　　她躲在娘暖和的怀里，“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事？”娘温暖的手落在她的头上。
　　“前些天街上又有人抢东西，那时我也在。当时一个孩子险些被人一刀杀了，那时有个人出现救了他，随后他也救了我。”
　　娘拉下脸，凶凶地对着她说，“我不是与你说过上街要我或者明合谁的陪着你吗？”
　　事情错在她先，她撒娇乞求娘原谅，“娘。”
　　“好了，事情都过了，娘也就不说了。但是一见钟情这个词，娘可不喜欢。”
　　“没，没有啦，我不会喜欢他。”她有些心虚，手指搅着衣服。
　　“你看你，果真还是孩子，刚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我还小，就是孩子呢。”
　　记忆回转：
　　泼盆雨的天下，卖头钗饰品的屋檐下挤满躲雨的人。
　　明合突然一身雨地挤进屋，满脸焦急地与她说着什么。
　　快回万花楼，陈念祖疯了，拿刀刺了奺姨！
　　明合的嘴巴仍不停张合，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这一句话不停在脑海回响。
　　她爹早早离开她们，是故她自幼和娘相依为命，对她来说娘比任何人都重要。
　　崭新的珠钗自手心滑落，落在地上发出叮咚声响。恍惚间，她的肩膀被人用力地拍打了一下。
　　耳旁响起明合和谁的争执辱骂的声音。
　　她喊了一声，“娘！”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双腿上，拼命奔跑。
　　“尤家！”明合喊她。
　　她落下了明合，跑进万花楼，越过一个又一个面部狰狞的人，空中浓烈的酒味和烟火味争先恐后地进入她的鼻腔，刺激她空白的意识。
　　男女的尖叫恐慌声，重物落地破裂的声音接踵而来，进入她的耳朵里。
　　她争分夺秒地跑向自己的房间。
　　看着屋子中央，她恐慌低语一声，“娘。”
　　娘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脸色没了之前的红润，身下一滩积血。
　　积血连着娘的腰腹，身旁一把染着血的镶着指甲大绿石的匕首躺在地上。
　　她的心在恐惧，耳旁出现仅她能听到的声音：“娘，娘。”
　　最后是郭爷爷怒骂的声音：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你娘。
　　那日，是陈念祖第四次发病，又如先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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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家的娘死了几日后。
　　秦妈妈看着手中的单子，这上面都是万花楼要采买的东西名字。
　　秦妈妈边看边叹惜地说，“可惜啊可惜，若我早将你买了，我定能将你的初夜卖个大价钱。”
　　尤家一身白衣，身无装饰，安静地坐着，盯着茶杯里沉在底的绿叶，拿起抿了一口，声音软软的，“秦姨，我们之间可是说好的，等我和他好上一段时间后，我再随你做主的。”
　　秦妈妈抬头看向她，笑笑，对于尤家说的事她自然不反对，不过就前头先少赚些银子。
　　“放心，我怎么会不同意呢。不过”语气突然一转，说，“若有的客人妈妈拦不下来，那妈妈就没办法了。”
　　万花楼的名字取地好听，说到底还是青楼。自是常存一些小老百姓惹不得的权贵势力。
　　起身看窗外即将沉入天边的灿烂红日。
　　它带来的温暖不再，就好像她一样，即将踏入一个出不来的没有光明的房间。
　　笑容依旧，“这我自是知道的。”
　　“你今年十七，等明年你十八到时候再正式挂牌如何？”
　　“随便吧。”反正，时间够了。
　　尤家的手摸着窗边，摩挲。
　　“好，那我会尽快为你安排教你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的。这一年你可就要过的稍微累了些。你不如其她自小培养的，到时候练舞什么的，可要更下功夫。知道吗？”
　　谈到舞蹈，尤家陷入回忆，幼时她总是天天踩着小凳子看着各位姐姐练舞，因为娘不许她习舞。后来被娘发现，还得来了一顿训斥。
　　回想起和娘的点点滴滴，尤家带着温暖的笑容，可眼里却又满是哀伤。
　　直到现在渐渐长大她才懂得娘经常不允许她做的一些事的理由。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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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家临窗而站，万花楼地处偏僻，里面却是被精心雕琢的玉般的园林，清池小山，亭榭园池样样都有。
　　尤家观景的心飘向远边的白云处。
　　自从那件事后，陈念祖可是再没来过这了。她要怎么做呢？
　　风自窗户吹进屋，轻轻带动尤家宽大的袖子。
　　视线突然移到后院藤椅上睡觉的男人。
　　有了。
　　……
　　来到后院，尤家看着藤椅上闭眼假寐偷懒的男人。
　　世上总有些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男人，既不愿被人知晓自己进了万花楼好维持那可笑的清誉，又想享受这人间的一大乐事。
　　故每日总有人乔装打扮敲响这后门，而这躺在摇椅上的男人就是负责这简单开关门的。
　　“醒醒。”弯腰敲着空心的竹筒扶手，发出清脆的声音。
　　男人立马睁开了他因昏睡致使迷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看了半晌认出是谁，“尤姑娘，不知找我有什么事啊？”
　　尤家拿出一副卷轴，解开绳子，卷轴呈现全容。
　　“你可认识这个人？”
　　男人眯着眼离远看，他上了年纪眼睛早就不如年轻时管用，想接过画卷看。
　　尤家看着他双手指甲里的黑色污泥，不愿意。
　　尤家虽性子温和，却有一点让人诟病的，那就是轻微的爱净，此净不是彼静，是爱干净的净。
　　但依旧顾及旁人的感受，好言说：“这是我从别人那‘借’来的，要完完整整地还回去的。就这样看，不可以碰。”
　　“不认识。”
　　尤家本也没抱希望他能认识记住他。她拿出一个银元宝，看着男人被它吸引去所有的注意力，喜：“想要吗？”
　　男人连忙点头，“想想想。”
　　“那你可得帮我办件事。”
　　一听办事，男人面露思考。
　　尤家但笑不语。
　　男人看着银元宝，心中不难免有贪欲，便问她，“尤姑娘要我做什么？”
　　“我喜欢上一个人，我想等他来时 ，我能知道他来了。”
　　男人一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这简单，不过时间长了，他恐会察觉。”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可是早就想好办法了。
　　尤家朝旁一小片的竹林子抬抬下巴，“那儿。”
　　男人看过去，只是一片长得茂密的竹林啊，不明就里。“尤姑娘何意？”
　　尤家从袖口拿出两个布条，一红一白。转身指着对面的其中一个窗户。“左数第二个窗户是我的房间。”
　　男人顺着她的话看过去，记下。
　　尤家将手中红白布条递给男人。“你现在就把这红白布条绑到一旁的竹子上。如果他来了，你就把红木条往上拉一拉，若他走了，你要待他走了后，才可以把白布条往上拉。”尤家语气、神情一变，“记住，务必不可让他察觉。不然我的这条命没了，你的也会。”
　　男人听了她最后的警告，面容上犹豫不决，“这……”
　　尤家将她手上的两个银元宝塞到男人手上。“这元宝虽不多，但却也不少，足够让你过好日子了。并且日后我也会再给你的。”
　　男人看看元宝又看看尤家，在犯难。
　　尤家便添了最后一把火。“你该是秦妈妈买下来的人吧！”
　　“是。”
　　“若之后我与他事成，我可以帮你解除奴籍。”
　　男人思考也没思考的便说。“我不相信。”
　　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一个死了的妓女的孩，他可不相信她能让秦宝丽那奸诈贪财的人放了他这一个免费的劳工。
　　尤家没因为他这话产生什么情绪，他不相信也正常，毕竟在旁人看来她现在只是一个母亲死了，快滚出万花楼的孤苦无依少女。
　　“我既然说了，那就是有信心的。半年后我会成为名妓，万花楼你终该相信的？”
　　看着手里的银子，男人最终同意了，“好，我相信你。”
　　“既然如此，好好记得这个人知道吗？”
　　男人笑得谄媚，“放心，我的记忆一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