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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一卷 尾声 ...

  •   杜可晴捧着仙桃,手指微微蜷起。荀琰直接走到原恪身旁蹲下,随手查看一番,似是漫不经心道:“杜大夫,一个凡人若有了妖力,那便不再是凡人。便是他死了,也摆脱不了堕入妖道。”

      深吸一口气后,杜可晴轻声对花决说道:“准备好了么。”

      花决也用微小的声音响应:“若是你能以自身拯救某个人,你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杜可晴似叹似笑,说道:“我明白了,来吧。”

      议事堂中,宴氏始终心神不宁,宴羽扬见状不免道:“老夫人,您还好么?”

      宴氏原想要摆手示意,却还是顿了顿,放下了手,说道:“一个从小当儿子养的,哪能说没事便没事。”

      “可晴能救他。”宴羽扬想了想,又安慰道:“况且,原恪也不是本意杀人,或许… …”

      “救的了又如何,老朽还不了解这孩子么。”宴氏苦笑:“这些神神妖妖的事儿,我也不是没点眼界,只是… …我竟没瞧出允儿… …恪儿若知晓这一切,我怕… …”宴氏闭上眼:“你说,谁对谁错,谁又该替了谁的命。这世道因果轮回,原本就是场折磨。”

      见宴羽扬似懂非懂,宴氏微微收拢手指成拳状,复又慢慢地松开:“可恪儿到底是我的亲人。”

      一片黑暗之中,他一直走在一条漫漫长路,似乎有一件重要之事萦绕心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忽然黑暗中一片云雾起,却又在霎那间烟消云散,只听一曲婉转戏言,声如黄莺清悦,只见一身青衣婀娜,身似柳枝轻柔。水袖翻飞,笙琴伴弦,来人笑颜,时而温良浅笑,时而嬉笑作弄,时而妖娆媚意,却都扮做戏中真情假意,真假难辨。欲上前探索,云雾却渐深渐朦胧,愈发看不清来人样貌。

      “妳… …是谁?”

      戏曲依旧缭绕,却半点不曾有回应。一个名讳却突然窜入心中,他张了张口:“允儿… …不… …”随即他又痛苦地自我否认:“不是… …妳是… …妳该换作… …”

      黑暗中霎时乌云密布,一道道惊雷伴随磅礡大雨,他看见一名陌生却又熟悉的女子大喊:“我只说这么一次,你最好给我记住!”风雨暴雷下,女子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吾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蟠桃化妖… …”

      他再度张口,以嘴型描摹出她的名字,记忆跟着纷至沓来,云雾中的她褪下了一身华美的戏服,缓缓地转过身来,那是一张苍白却清秀温婉的面孔,她咳了一咳,虚弱却又开心地道:“恪哥,你回来啦。”

      无数个相见的画面,他从来明白这看上去体弱的姑娘,骨子中很是倔强,个性更是十分要强决然,一旦决定的事不会给自己有半点退路。后来有一日她邀他上山,却是要断了与他的缘分。

      “我们还是取消婚约吧。”花事荼蘼下,她轻轻柔柔道。

      “… …什么?”他僵硬着脸,不能置信:“妳找我来,便是要取消婚约?”

      女子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却是断然道:“是。”

      “为何?”

      “因我不钟情于你。”

      他很清楚明白,她在说谎,却半点也无法从她口中得到真相。后来她病倒了,他以为是因为怕病情牵连了这桩婚事,便更不愿离开她的身边,殊不知她还是在演戏,演到彼此痛苦不堪,真相险些埋在深处。

      后来,他失去意识的片段变多,时常醒过来后出现在不明所以之处,县中一直谣传的连环杀人凶手,他其实心中疑惑,因为发现自己的配剑出现了一些不明的痕迹,虽然被清洗的干净,但那是他的贴身之物,他自然晓得有人动过手脚,于是他更加注意自己的配剑,但总会有失去记忆的片段,他总是找不出原因。

      一次他将清醒,却假意未醒,身边照料他的人并未离去,令他震惊的是,那是她,他的心上人。

      他终于找到一切的真相。

      终于,她卸下妆容,放下一身铅华,真容却更加妖艳绝美,宛若戏中所言的曼妙妖精,他张开口,唤道:“花… …决。”

      曼妙女子朝他轻轻一笑,却是转过身走入磅礡雨夜,他拚命地追赶着,长长道路满遍斑驳,只见她愈走愈远,终是消失在遥远尽头。一场大雨洗涤过,遍地十里芳菲枯萎,满地残花落叶,明明夏季未过,天下却再无颜色,若非迎风拂面的是暖风,便该以为短短一夜间迎来了秋风萧瑟。

      “我欠了你的。”

      “我们本便谁也不欠谁。”

      不知是他还是她如此说道,空留余音回荡。

      梦境平静地消失,再度睁开双眼时,周身的疼痛彷佛麻痹一般,他只是冷静地瞅着上方屋梁。一旁有个低沉声音,说道:“醒了?”瞥眼过去,是坐在蓬草堆中的荀琰,他挑了挑眉:“可知道自己发生什么?”

      原恪未置一词,动了动身子却因浑身缠满纱布,难以行动。荀琰也不在意他有无反应,径自说下去:“恭喜你,身上妖毒总算是解了。替你处理的杜大夫去找宴公子了,若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再说。”

      听罢,他微微垂下眼眸,闪过一抹神色,双唇微开似要说话,忽然荀琰打了个响指,一阵昏眩的感觉又起,原恪再度沉沉地睡了过去。牢笼中,一个漩涡忽然化开,一名白衣男子自漩涡中跨了出来,拍了拍袍子,又整了整头发,才翩翩然地挥开扇子,说道:

      “咦?怎么是在地牢?”连玥施施然地晃到原恪面前蹲下。

      荀琰言简意赅:“青萨那厮。”

      “真是… …人说狡兔三窟,他这是还有多少窟?明明困在地府中,却还能继续祸害他人。”连玥头疼道:“所以现在是证据确凿了?没法再掩盖住原恪的罪刑了?”

      “你觉得,我们去找那花妖,说了那样的话。”荀琰望着连玥,面无表情的脸浮出一丝讽刺:“救不救的回来还有差别么。”

      “当真会这般不知变通?”连玥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凡人向来薄情。”

      “别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冷血。”

      “说的好像你多有情有义。”连玥搧了搧扇子,道:“不过那花妖居然会答应,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他想了想,总结道:“说来,我们本是来拨乱反正,过程是曲折了点,到底结果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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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慈县历经几个月的瘟疫,在杜可晴释出药方,以及华门与官府的人协助后,终于渐渐平息。再加上传闻中的杀人犯被捕,半月后古慈县重回以往的安宁,长长街头上满是人潮与叫卖声,漫天飞舞着花瓣,丽的天上天下晴光潋艳无限。

      东都剧团却要在这般大好时节关门大吉,原因不为别的,只因剧团团长离世,当家花旦不在,今日是最后一场表演。

      宏伟戏台华美精致,一片片红纱飞扬,大红灯笼上写着东都剧团四字。今天最后的演出是著名戏曲‘解语花’,开演前,四周早已挤的水泄不通,似乎是古慈县所有人都倾巢而出。乐师坐定,开锣声响,沸腾的群众渐渐放低声响,纷纷注目向戏台之上。随着三声梆子切切,幕起。

      飘花如落雨,奏乐婉转悠然,一曲起唇唱起,来人眼下翩翩双蝶,恍若与一人重迭了身影,“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能知花者,又有何谁?”戏言高扬,飞鸟一般窜入天际,任凭它自由翱翔,又迅速俯冲入山凹沟豁,时而高亢时而哀鸣,闻者随戏曲飞扬低落,心思起伏不定。

      世上有花能解语,又有谁能解花语。

      悠扬乐声传入官府中,官府的刑场中,风过吹起一片尘沙,沙雾围绕着中央跪着的一名素衣男子,不少人都在刑场旁边,听着婉转戏言,却无人能欣赏从外边传来的这一首千回百转戏曲。素衣男子笔直地挺着身子,眼中带着的却是一丝洒然与解脱。

      前一日,判决的结果出炉,原恪对于所犯之事无一不否认,按照律例,法规无情,当即判死。当夜,连玥来找他,说知道他的苦衷,能想办法救他,他却一口拒绝帮助,表明自己心甘情愿接受所有判决。

      连玥说服不成只得离开,恰好遇到宴羽扬和杜可晴,宴羽扬说道:“我曾答应花决一些事情,她与我说,让东都剧团最后再表演一出戏,我想,她是想让他再看一次。”又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还有,烦请之后将这面铜镜和他葬在一起。”

      “没问题,这不难办。”连玥应声回答,手脚麻利地安排好所有事项。

      站在刑场外,杜可晴心中千头万绪,上刑场前他替原恪把了下脉,他已经全然地好了,身上妖毒也清理的干净,但即使所有人都想劝说原恪,让他能尽量再为自己争取一番,他却不愿意。华门的一些人,包括华青、华荣、林仙仙和司徒品,后来或多或少都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更加希望原恪能力往狂澜。宴氏几乎日日探望他,自然少不了深入谈心,然而前日判决前夕,她却劝退打算上官府说情的华门众人,只说道:

      “心已死,如何救?”短短几字寥寥几语,宴氏闭目道:“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华门诸人一片愁云惨雾,几个人都顶了一双核桃般的肿眼来到刑场,司徒品原先还打算再和原恪喊话,却被华家兄弟阻止。他焦急得连声音都沙哑不堪,不甘道:“他发生那些事… …我们就该让他去送死吗?”

      “冷静点。”华青满脸胡渣,抑是一脸颓然:“到底人是借着他的手杀的,你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你说那些神神妖妖,能服众么?”

      “可是… …”司徒品痛苦道:“他是我们兄弟,我没法看着他… …”

      “没有人希望看到这个境况!”华荣激动道:“如母亲说的一般,真的救回来,难道是继续让他受折磨么?

      未时五刻,天正艳,宴氏缓步来到刑场,短短半月苍老无数,却只是淡淡环视华门众人,便对监督的刘世点了个头。刘世表情抑是十分沉重,站在身边的连玥拿着一碗汤药,将杜可晴招了过来,说道:“这药确实能让他走好吧?”

      “是,能让他少些苦楚。”杜可晴望着将汤药送过去的连玥,想起原恪当时再醒时的状况,他一张脸透明的出尘,却是十分平静,没有问起任何人、任何事,只是那双眼很是空洞,彷佛早已抽干了魂魄。

      他想问问,原恪是否知晓所有和花决有关的事,但终了,却又觉得他的表现似乎已然说明了一切。

      刘世见时辰到,字字分明,说道:

      “行刑!”

      外头的解语花戏曲恰好也到了最后,戏言更上一层飞上山巅,盘桓天际苍穹久久不落,一代绝世名花恍若拚搏上最后期盼,欲留下那顾盼生姿、风华绝代之片影,一声高响,梆子急促地奏着,解语花长声唱和,似又让人见到那绝世花妖。

      生身蟠桃,化作花妖,一世决然,注定不凡。

      他想着她,含笑接受痛苦,他一向喜爱解语花这首戏,更喜欢她在台上的表演。然而,他的解语花早已枯萎凋零。血落下,似鲜红艳桃,正如她笑颜宴宴,开得正盛正好。

      那一日,大风刮过,吹尽所有夏日盛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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