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老头儿》沫沫水浅

9、第 9 章

　　腊月二十八，陈绍荣一家去于小丫娘家送年礼，因着陈绍荣放假晚，所以每年他们都是到腊月二十八才送年礼，陈绍荣把陈宝妍的小座椅安在了车横梁，说是小椅子，其实就是一块三角形的木板打磨圆滑下面有两条腿，两条腿中间的距离正好将前横梁放进去，又用绳子扎紧，陈绍荣这才进了堂屋，看于小丫已经收拾好了要送去岳母家的东西，陈绍荣拎起篮子往外走，陈宝妍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于小丫也关好堂屋门往大门外走。
　　等到了大门口，陈绍荣将陈宝妍抱上自行车，自己跨坐在车座上后才将篮子挂在了车把上，那边于小丫已经锁好了大门，等于小丫坐到了后车座，陈绍荣慢慢的蹬起自行车，小心避开路上的坑，唯恐颠着于小丫和她肚子里的陈宝缘。
　　等到了于家屋的于小丫娘家门口，于小丫等陈绍荣停了自行车才下来，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往里走，边走边喊了声：“娘，我们来了。”
　　屋里于老婆子早就等急了，早早的就让儿子于小军把门口的碎冰、没化干净的雪扫的干干净净，一家人围着炉子等，于老婆子时不时催于小军到门口看看，还是于老头说天冷，等于小丫进门了也能听见，于老婆子才坐那不说什么了。
　　这会听见于小丫的声音，于老婆子赶紧的就往门口去，等看到闺女小心捧着肚子往里走，陈绍荣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这才语带责怪的说：“你喊我一声，让我过来扶你进来多好。”嘴里说着，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这还一个月呢，不到走不动的时候，这么冷，娘你就别出来了。”于小丫抿着嘴笑了笑，看到于老头和于小军也出来了，继续说：“爹，快进去，别出来了。”
　　于小军看看妹妹脸色挺好，越过于小丫，对陈绍荣说：“他姑父来了。”又向陈宝妍伸手：“小玉，舅舅抱抱好不好？”于小军的儿子过了年就四周岁了，皮的不得了，于小军经常和张兰抱怨生儿子太操心，他们两口子又不能生二胎，所以看到软甜甜的陈宝妍喜欢的不得了。
　　等进了堂屋，于老婆子和陈绍荣客气了几句就拉着于小丫进了隔壁屋，陈宝妍、于正远则被张兰带到了张兰两口子的卧室，陈绍荣和于小军、于老头被留在了堂屋。
　　在于老婆子屋里的于小丫坐在了床上，于老婆子赶紧用被子给闺女盖上腿，又把枕头塞到于小丫背后。
　　“娘，你快坐下，你说这越快生了吧，我越担心，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我看你这个肚子怪像小男孩，你也别寻思太多，小玉她爸怎么说的？”于老婆子也希望闺女这胎能生个儿子，要不然生三胎得罚款不说，陈老婆子也得骂到于小丫脸上。
　　于小丫听到自己的娘问陈绍荣的态度，眉梢都沾了喜的开口说道：“他倒是天天说让我再生个闺女，说是趁着这两年罚的少多生两个。”说完自己又觉得脸红，低头抿着嘴掩住忍不住想笑的表情。
　　“那就行，我这个女婿不孬，我这几年看着，比你哥还强，对小玉好，对你也细心，说起来疼老婆我看十里八庄没有比他强的。”于老婆子拍着于小丫的手，安慰道：“你把心放宽，就算这个是闺女，大不了咱罚点钱再生一个。”
　　于小丫和自己的娘聊了一阵觉得心里敞亮多了，就开始聊娘家的事。
　　“娘，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做午饭，让小玉和小远在这屋玩会。”张兰推开门进来，将两个孩子领到于老婆子跟前。
　　“行，你去做饭吧。”于老婆子拉着俩孩子的手，：“我看看，小手都热乎的，我看看这屋有什么好吃的呀，给俺小远和小玉找找。”
　　于小丫看嫂子进来，赶紧要起，：“看我一来倒是给嫂子添乱了，我去给你帮忙做饭。”
　　张兰看于小丫要起来，赶紧说：“他姑别起来了，还跟我客气，回回来都你给我帮忙做饭，这回你身子不方便，就老实的在这屋等着，等给小玉和小远生了弟弟呀，你再来的时候不干活我都得叫你。”
　　于老婆子也发话：“你去才是给你嫂子添乱，老实的坐这吧，你嫂子说的对，你生完孩子再叫你干。”
　　张兰又安抚了于小丫几句才去了厨房，张兰和于小丫感情不错，她嫁过来时于小丫还没出嫁，虽然张兰多数都是住在城里，但每次回来于小丫都很贴心的帮她做家里的活，刚嫁过来的头两年也多亏于小丫，投桃报李，张兰作为嫂子也确实很称职，于小丫结婚时的缝纫机就是张兰托人买的，等于小丫分家张兰又张罗了不少过日子的东西给于小丫送去，你有心我有意所以姑嫂俩倒是像亲姐俩。
　　等吃了中午饭，陈绍荣又陪着老丈人两口子聊了一阵才在于老婆子的催促下离开了。
　　回到家已经三点多了，陈绍荣催着于小丫带陈宝妍睡一会，等这娘俩进了屋，陈绍荣进了西配房舀了一笸箩花生，坐炉子边上开始剥壳，边剥边寻思着，“家里存款不到一万块，但等着过完年宝缘出生要罚九百块，等宝铭出生要罚一万，其实也剩不下什么钱了，自己还想让宝妍几个去城里上学，记得上辈子宝妍刚考上大学头回放假回来说了，同学都学什么琴、跳舞，就她什么也不会，还有宝缘要是跟宝妍一样考个好大学，就不会认识孙家强也不能让孙家强一家子给欺负了，宝铭长大也是干啥都不行，只能在村里的水泥厂开车，这辈子虽然说胸无大志吧，也不能让孩子娘跟着自己抠抠搜搜的过了，可这上辈子就知道死守着那点地，上班挣着那份工资，这辈子虽然现在已经比上辈子强了，但细想想也就强那么一点。”
　　心里想着事，手里也没停下，眼看一笸箩花生剥好了，陈绍荣把盛花生壳的破篮子往锅屋放好，花生壳留着于小丫生火用，又拿出一个搪瓷盆调面糊，准备炸花生、炸虾、炸鱼。
　　陈宝妍穿衣服的时候就闻到香味，和妈妈平时炸撒子的味道不一样，扭着身子非得让于小丫抱她去看看。
　　“妈妈，太香了，什么好吃的？”陈宝妍撅着小鼻子使劲闻闻，：“妈妈，我要去，抱抱去。”
　　“是呀，爸爸做什么呢？你快乖乖让我给你穿鞋。”陈宝妍午睡就脱了鞋，棉裤、棉袄都是不脱的，：“穿了就去看看，给小玉吃。”
　　穿好了鞋，陈宝妍迫不及待的往东配房跑，妈妈都是在这屋炸撒子的，爸爸肯定也在这屋。
　　陈绍荣正在往外捞花生，就听“咚咚咚”的脚步声，一听就是陈宝妍，：“小玉起来啦，快过来，爸爸炸花生了。”说着拿起一个早一锅出来的花生转头准备给陈宝妍吃，上辈子的陈宝妍最喜欢陈绍荣做的年货，到后来结婚了每年还跑回来拿很多回去吃，陈宝妍经常说的话就是“我爸越年龄大越体贴了”、“我爸做的鱼最好吃”、“我爸做的炸花生最香”、“老公，你要多向我爸学习”等等。
　　陈宝妍一看爸爸举着花生等自己，还没跑过来就张开嘴，等到了跟前花生放进了嘴、吃进了肚子，又张开小嘴：“爸爸，还吃，还吃。”
　　于小丫进了自己的工作间就见陈宝妍小嘴吃的油汪汪的，正要说陈绍荣太惯着陈宝妍了，陈宝妍已经发现妈妈进来了，晃着屁股跑到于小丫边上，举起本来要放进自己嘴巴的花生：“妈妈，你吃花生，弟弟也要吃。”
　　于小丫立刻被小棉袄给收买了，眉眼带笑的捏了陈宝妍小鼻子一下，：“妈妈不吃，小玉也别吃太多了，一会该反胃了，太油了。”
　　陈绍荣点头，：“知道，她刚吃一点，一会再给她喝点水。”陈绍荣以前是不知道孩子吃东西那么多讲究，都是上辈子陈宝妍带孩子告诉他的，要他说吃饱不饿也没冻着就行了，陈宝妍能有一大车的话等着数落他。
　　“要不要炸藕荷？二十七的时候买藕了。”于小丫想着今年闺女也快三岁了，去年牙没长齐吃不了的东西今年都能吃了，干脆多做点吃的，明年家里有小的了，指不定又忙不过来呢。
　　“做，你来这看着火，我去拿洗藕，待会你切，亏了我昨天剁肉剁多了吧。”陈绍荣二十七年集回来说中午吃的太简单了，晚上非得包饺子，还要包萝卜肉的，于小丫嫌他肉剁多了，分出来一些准备捏丸子。
　　“是，你厉害。”于小丫好笑的回了一句，自己家男人呀哪都好，会挣钱会做饭，也会带孩子，就是有时候太孩子气了。
　　等陈绍荣洗了藕，于小丫接过来在菜板上切，陈绍荣就拿过昨天剩的肉馅拌匀，因头天于小丫说剩下的等今天从娘家回来捏丸子，所以调料都放了就差拌匀了。
　　等到藕荷开始炸了，陈绍荣又说要炸点萝卜丸子，折腾了一下午，炸好了所有的炸货。
　　初一一大早六点多，一家三口就往陈老婆子家去，进了大门先叩头，这才进了屋子，屋里陈有财和陈老婆子也刚起床没一会，陈宝妍冲过去甜甜的喊了爷爷奶奶，陈老婆子嘴里喊着心肝肉的拿出两毛钱给陈宝妍。
　　陈绍荣赶紧让陈宝妍给爷爷奶奶拜年。
　　陈宝妍乖乖的跪到地上给爷爷奶奶拜了年，转头就把钱给了于小丫。
　　这边围着炉子刚坐下，就听陈绍华两口子来了。
　　陈绍华两口子在院子里磕了头，进屋就看哥哥一家已经来了，没等说话，陈老头子陈有财就催着他们去村里拜年。
　　陈绍荣、陈绍华哥俩就出了门，因着腊月二十九下了大雪，外面的积雪没过了膝盖，哥俩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陈有财的三哥陈有发家。
　　陈有发家的大门也是开着的，大年初一，为了方便小辈的来拜年多数人家的门都是开着的，除了辈分小的没人来。
　　大雪是三十傍晚停的，所以勤快的人家为了来拜年的小辈不跪到雪地里，都是院子和门口扫的干干净净。
　　哥俩边往门里进边喊：“三大爷，给你拜年了。”说着就跪了下去。
　　陈有发一家在屋里听见了就赶紧往外走，等陈绍荣哥俩起身时陈有发一家也迎了出来。
　　等寒暄完了，本来是哥俩的队伍变成了三人行，多了陈有发家的儿子陈绍峰。
　　陈绍峰今年三十了，比陈绍荣大三岁，可以说是俩人一起撒尿和泥的交情，陈绍峰上面有三个姐，因着是生了三个闺女才有的儿子，陈有发两口子对这个儿子非常溺爱，到了七八岁上还没断奶，陈绍荣学习好，陈绍峰上学时陈绍荣还没进学校，等陈绍荣上学了陈绍峰还在一年级，因为学习不好一直留级，到陈绍荣和他一个班了，在陈绍荣的帮助下（作业给抄考试给抄）才没继续留级，等到俩人考初中了，陈绍峰实在不想上学了，就进生产队干活了，陈绍荣则继续上学，放了学就让陈绍峰带着跑到别的生产队看电影，有时候距离太远都半夜才到家。
　　哥仨到了陈有财的二哥家拜年，陈有财的二哥陈有银是个懒的，头天雪停了他懒得扫，就在那放着，后来到晚上陈有银的小儿媳去给婆婆帮忙包发纸的素饺子时简直让自己的公婆给气死，等包了饺子回家叫了陈有银的儿子陈绍飞过来给扫了雪，要不然第二天来拜年的不得笑话他们一家懒。
　　陈有银有仨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陈绍群、二儿子陈绍方，三儿子陈绍飞，都结婚了，但除了小儿子还知道过年让自己媳妇去给陈有银两口子帮忙包饺子，另两个儿子是恨不得家里没有这两个人，实在陈有银两口子太懒，懒的让人不喜。
　　等在陈有银家拜了年，三人行变成了六人行，六个人一起到了陈有财的大哥陈有金家，其实从陈有财哥几个的名字就看得出来，当年陈绍荣的爷爷奶奶就希望自己的四个儿子能够发财，虽然想的挺好，但陈有财这一大家子确实是贫农中的贫农，不说穷的叮当响也差不多了。
　　陈有金是哥四个家里孩子最少的，只有俩孩子，一个闺女一个儿子，日子也是哥四个中过的最好的，除了他自己精打细算他媳妇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俩孩子闺女嫁的好，儿子现在在水泥厂做会计，所以家里小日子很是不错。
　　等陈绍荣将自己的几个大爷家都拜了年，陈绍荣这一辈的就在陈有金家儿子陈绍元的带领下去陈有金的上一辈家去拜年了。
　　不说陈绍荣一行拜年，说说于小丫。
　　陈绍荣走了之后，于小丫和李明明就在陈老婆子的带领下开始包饺子，本来她们也是要去拜年的，但因都怀孕了，陈老婆子就没让去，五服里的婶子大娘也都知道所以没人会责怪什么。
　　饺子馅是头天晚上妯娌俩就剁好的，所以饺子包起来也是挺快的。
　　“奶奶，我想吃饺子了。”陈宝妍手里玩着一块面团，看着饺子已经包了两盖帘，跟陈老婆子撒娇。
　　陈老婆子因着陈宝妍是孙辈唯一一个，也娇着陈宝妍，：“奶奶去给小玉煮饺子让小玉先吃。”
　　“妈妈也吃，婶婶也吃。”陈宝妍想了想又说。
　　“你妈妈和婶婶要等你爸爸和二叔回来再吃。”陈老婆子可不惯着儿媳妇，连个孙子都还没生出来，等肚子里生了是孙子，倒是可以给个好脸。
　　“行了，大过年的，赶紧烧火煮饺子，多煮，估计他哥俩又在大哥家吃了，年年都这样。”陈有财陈老头子看见陈老婆子那样就不高兴，年年陈绍荣哥俩去拜年，陈有金都留陈绍荣这一辈的在他家吃饭，又不是头一回，还等什么，等陈绍荣哥俩回来都得中午了，说不得就喝酒喝到下午。
　　“煮，这就煮，这过年我不稀的跟你吵，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没见你吃出个道道来。”陈老婆子叨叨着往厨房去准备烧火煮饺子，两个儿媳继续包饺子。
　　因着陈老婆子不在屋里了，陈老头子也就领着陈宝妍到了院子玩，陈老头子倒不是想看孩子，而是不跟两个儿媳妇独处，陈老头子先进了睡觉的屋拿了陈老婆子买来给陈宝妍玩的小呲花，就是草纸放了火药搓成细长条大概不到二十厘米。
　　陈宝妍一看爷爷给拿了焰火，也不玩面团了，跟着爷爷就出了堂屋。
　　等到陈老婆子煮完饺子，陈宝妍已经把陈老婆子买的一大把焰火都放完了，陈老婆子出来喊儿媳妇端饺子，正好陈宝妍放完了焰火两只小手黑漆漆的跑过来找奶奶洗手，可把陈老婆子气坏了，她买的这一大把可不是给陈宝妍一个人玩的，而是等初二陈绍霞回娘家给她大外孙子诸葛鹏玩的。
　　“你个死老头子，也没指望你干活也没指望你挣钱，啊，你说说你，这么一大把怎就都给小玉了，你不知道咱大外孙子明天来吗？小玉她娘，你是死人吗，就这样叫小孩糟蹋东西？是不是嫌过年太舒坦了？”陈老婆子在锅屋门口就开始骂，竟是忘了年初一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知道陈老婆子非常迷信，年初一是一定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的，唯恐给自家招到不好的事情，当然平时她说话就这德行，所以每到过年她都是很小心的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