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90、红楼戏

　　几日后，杜府。
　　连日阴雨，靶场内的绿草长势茂盛，之前南边换旧靶的时候挖秃的那块地，这两天也长出了不少青草，星星点点地夹杂着紫红色的小花。
　　靶场北边是打枪的地方。西北角上，专门有一间屋子放子弹和耳塞，练枪的人只需要带枪过来，便能打上一阵。
　　在物资紧缺的年代，这靶场的配置可谓奢侈。即便黄荣府上，也不会专门设靶场□□练枪。
　　不过，这里可是杜府，有响当当名号的杜家“六枪”，这靶场便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训练场地。
　　今天，杜家六枪除了老大追魂枪聂靖，老二阴阳手毛浪不在，老三快枪赵定坤、老四黑面生谢东来，老五二郎神沈方川、老六杨六儿杨兴才全都到了靶场练枪，目的却不是练自己的枪法，而是哄大少爷高兴。
　　靳楚歌这会儿已打了十余发子弹，吩咐启明去南边靶子看看准心，自己则摊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悠悠地抽着雪茄，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六儿借着装子弹的功夫，在老四谢东来身边嘟囔道：“听兄弟说是为了一个唱戏的！”
　　谢东来朝靳楚歌那边看了一眼，朝枪膛里摁入一粒子弹，说：“莫管闲事。”
　　杨六儿又凑过去说：“黄老板那里他也没去，我看是要得罪人了。”
　　谢东来驳道：“黄二公子失踪，黄荣找少爷去问话，照我说，少爷不去是对的，保住了杜家的颜面。”
　　“啧啧，还颜面呢！”老五二郎神沈方川插话道：“老爷子看上的女人，儿子也看上了，传出去丢死个人！”
　　杨六儿三角眼一亮，兴奋道：“老五，你晓得是哪个女人？”
　　沈方川朝二人一挤眼睛，背过人低声道：“就是教桂芝姐唱戏那个，北平来的！”
　　“哦~宋俪伶？！”杨六儿叫出声来。
　　谢东来喝止道：“小点声！怕少爷听不见？”
　　杨六儿看热闹不嫌事大，挤眉弄眼地说：“那我就晓得了！我还在想上海滩哪个女人敢拒绝咱楚歌少爷哩！原来如此！哎，你们晓得不，宋俪伶连杜老板都看不上眼！”
　　沈方川冷哼道：“那个戏子不对路子，一定有点问题。”
　　“啥问题？”杨六儿兴趣更浓了。
　　“老板有钱有势，少爷年轻漂亮，她都看不上，那她还图啥？这不是有问题！”沈方川肯定地说。
　　“老五，你皮痒了？”老三快枪赵定坤走过来呵斥一声，“让你们来陪少爷练枪，不是讲闲话的！”
　　谢东来附和道：“就是，跟女人似的，多事！”
　　杨六儿和沈方川嘿了一声，吃个瘪。
　　另一边，启明从南边跑到靳楚歌面前，禀报说：“少爷，三个靶子，中了三个红心，其余的都打在环里面！少爷厉害！”
　　靳楚歌打得如何心里有数，顺势一脚踢在启明大腿，骂道：“老子只瞄准了一个靶子打！妈的，打隔壁去了！”
　　启明见马屁拍在了腿上，陪笑道：“少爷，刚我看杨六儿打的，没一个中红心呢！你打得比他好多啦！”
　　“去，把他们叫过来！装子弹又不是吃子弹去了！”靳楚歌不耐烦的命令道。
　　启明立马小跑着将赵定坤等人喊了过来。
　　靳楚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颇不耐烦地说：“就这么打枪没意思，找点儿乐子！”
　　杨六儿鬼主意多，冲着靳楚歌烦心的事情，故意说：“少爷，听说常爷的地盘上最近搞了家戏院，要不咱去听听？”
　　靳楚歌眸色一动，“哪来的戏班？”
　　见少爷有兴趣，杨六儿随即接道：“好像是天津那边过来的！”
　　天津那边盛传京戏……靳楚歌略一沉吟，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天真恶毒”的想法。
　　捧红一个戏子，让宋俪伶在上海混不下去！
　　“走！”靳楚歌一声喝令，“都去审审！”

　　公共租界内的蒲石路上，一个月前开张的海津戏院门庭若市。
　　罢工的浪潮似乎闯不进这红尘俗世的小世界，若大的戏台上演员游走自如，台下二十来张桌子被戏迷们占了个尽，甚至二楼环绕戏台的十间雅间，今日也座无虚席。
　　青帮大少与四名枪手，此时就坐在正对戏台的雅间内。
　　台上正上演的，是一出“红楼戏”，《宝蟾送酒》。
　　靳楚歌嗑着瓜子，闭目赏听。一翻玩味后，见饰演宝蟾的演员身段娇好，嗓音清亮，便问身边人。
　　杨六儿早就做好了功课，当即回道：“少爷好眼光！他叫张玄，戏班的头牌！”
　　“男的？”靳楚歌微一皱眉。
　　“嗯，是个反串。”
　　沈方川插道：“那不得了，嗓门比多少女人都亮！”
　　靳楚歌不以为然，吩咐说：“送个花篮给他。”
　　杨六儿嘿嘿一笑，便叫来门外的童生，将靳楚歌交给他的三张钱抽出一张道：“去，挑最大的花篮，送台上去！”
　　不多时，戏院的两个童生抬着一个半人高、插满花卉的大花篮，穿过一楼人丛，直接将大花篮放到了戏台中央。
　　“杜府楚歌少爷，送五彩花篮一个！”戏曲间隙，童生拉扯着嗓门高唱。
　　台上一众演员当即朝二楼正对的雅间客人行礼致谢。
　　靳楚歌得意地朝众人挥手示意。
　　“楚歌少爷，请您点戏。这是戏单。”递上戏单子的是天津来的班主，一位白发苍苍，蓄着长须的老者，按规矩，客人送了礼，戏班就得还礼。
　　靳楚歌并不接那戏单，淡淡地问：“会唱《贵妃醉酒》吗？”
　　班主点头道：“会！爷，我这就下去安排！”
　　说毕，老班主便要下楼去张罗。
　　“让他唱。”靳楚歌指着台上的“宝蟾”。
　　班主面露难色，“爷，下台蹬台的功夫，来不及扮相啊！”
　　靳楚歌摆摆手，说：“没事儿，你让他直接唱，用不着扮。”
　　老班主一阵犹豫，沈方川催促道：“咱少爷点的戏，你照办就是，快去！”
　　哎！
　　老班主一声答应，忙不跌地下楼张罗去了。
　　恰缝《宝蟾送酒》唱毕，老班主将扮演宝蟾的张玄叫到一旁，说：“今天来的贵客想听《贵妃醉酒》，你直接来，不用扮。”
　　张玄虽惊，但不便多问，回头朝二楼望了望，见靳楚歌正看着自己，便配合着鼓点回到台中，旋身几转，便进入到一场新的剧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