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60、三人行

　　淳墨岚将阿月扶坐在床沿，阿月长呼一口气，一手绕过淳墨岚脖子搭在他肩上，一手撑着床，这才勉强站立起来。
　　“还能走吗？”淳墨岚扶住他背，关切地问。
　　阿月忍受着股间撕裂的疼痛，咬牙点一点头。
　　淳墨岚医学毕业，他知道遭受这样一种虐待会有多疼。于是，为了减轻阿月的痛苦，他拿枪的手扶在阿月后背，另一手拉住肩上阿月的手，尽量让那男人的重量更多的转移到自己身体上，这就样一步步，缓慢地移动到房门前。
　　二人小心地出门，见地上的两名守卫没有动过的痕迹，心下稍定，避开楼下的守卫，淳墨岚正要带着阿月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淳墨岚心头一凛，几乎没有多的考虑，猛然转身将手上的长枪从阿月腰后探出，枪口正对来人。
　　“是你？”
　　见淳墨岚惊讶，阿月这才转头去看，只见那人一身白色西服，正是青帮大少，靳楚歌。
　　靳楚歌一副友善的表情，说：“我是来帮你们的。”
　　见到阿月一脸青紫，无力地被淳墨岚架扶着，靳楚歌啧啧道：“帕恰本事啊，能把叶老大身边的高手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淳墨岚不喜欢这年轻人不尽人情趾高气扬的模样，冷道：“你要是来帮忙的，就说你的办法！你要是故意来拖延我们，”淳墨岚说着撇了一眼手里的枪，“我会打死你。”
　　阿月下意识地侧目，颇为吃惊地看着身旁这位医学生。
　　他承认在叶公馆的第一次见面，对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好感，一度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喝过几天洋墨水，贪图叶家势力财力的小白脸罢了。可随着南洋之行的深入，他对这个医学生的认识也渐渐丰富了起来。
　　第一次打破对淳墨岚的刻板印象，是淳墨岚以寡敌众，从金钱豹手里死里逃生。这一回，阿月对这个医学生产生了些许好奇，他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否为了接近叶君晗，甚至叶启山，故意隐瞒了什么，他只是故意在人前营造出一种温文尔雅的形象。
　　但是面对淳墨岚的解释，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探究的线索，也没有对这个人有过多的关心。
　　汉口一劫，才是阿月对淳墨岚态度的真正转折。不仅仅是那男人为了找药救他失去了一根手指，更多的，是阿月看到了淳墨岚的胆识。
　　这样一种江湖意气鲜见于知识份子，这也是阿月这般的江湖人与知识份子道不同的根由。
　　可淳墨岚显然与其他的知识份子不同。
　　自汉口之后，阿月自己也感觉到，对待淳墨岚的心情开始有了变化。不同路的排斥，逐渐被同甘共苦、相互照应的情感取代，阿月认为淳墨岚也体味到了这种变化，两个人不自觉地熟悉亲近起来。
　　而现在，淳墨岚于危急中展现出的沉着冷静，再次刷新了阿月对淳墨岚的认知。
　　他定定的看着淳墨岚，那男人面色若霜，眼中充满自信，手中的枪丝毫没有晃动……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淳墨岚，绝不是一个如同他外表般“干净”的人！
　　靳楚歌不以为然地朝岚月走近一步，唇角一挑，得意道：“你不敢杀我！”
　　淳墨岚鼻间一斥，将枪一抖。
　　靳楚歌虽然纨绔，可也是打小在□□上混的人，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与淳墨岚几翻“过招”，基本上可以看出叶君晗找的这个男朋友可不是一般的小白脸儿，是有点儿东西的。
　　于是，靳楚歌也不再兜圈子，直说道：“整个盲山都是帕恰的地盘儿，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凭你们两个？逃得出这房子，也不可能活着回上海！跟我走，去开飞机。”
　　飞机？
　　岚月懵了，心说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罕物！
　　靳楚歌见二人不信，又说：“我就是坐飞机来的，和那个日本人。”
　　淳墨岚想到长泽明彦，质疑道：“楚歌少爷该不会是帮那位日本长官捉我吧？”
　　呸！靳楚歌愤愤地说：“帮他？！长泽想把我困在南洋，威胁我阿爹交出上海工会名单！要不是叶老大使这阴招，我宁愿在银行里坐班，也不愿意跑这破地方喂蚊子！”
　　淳墨岚当然知道工会名单的重要性，他想了想，没有说话。
　　“我直说吧，我需要帮手，你们，也需要有人带路！”靳楚歌认真道。
　　“好，那咱们就各取所需！”淳墨岚放下枪，“此地不宜久留，请楚歌少爷带路！”说着便要扶阿月走，阿月却不动，他信不过靳楚歌。
　　淳墨岚看在眼里，在那枪手耳边低语道：“别担心，如果他骗我们，我就把他抓了作人质！他的身份，帕恰和日本人都会忌惮的！”
　　淳墨岚一翻计划，行事早已不见了医学生的影子。
　　自他浮出水面那一刻起，他的角色便不再是医学生，因为他知道，要逃出盲山，必须使出真正的本事。
　　阿月的受伤，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所以，他没有再刻意向阿月隐瞒什么，如果将来阿月要问，他会给他出一个答案。
　　且说淳墨岚扶着阿月逃出白房子，跟着靳楚歌沿着一条隐蔽的林间小路一直朝山顶的方向走。
　　月色皎白，星辰璀璨，虽是夏夜，山上的气温却如同初秋。
　　因为伤痛，阿月每走一步，全身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淳墨岚渐渐感到扶着的人越发吃力，他叫住前面带路的靳楚歌，停下来让阿月休息片刻。
　　“还有多远？”淳墨岚问青帮少爷。
　　“快到了吧。”靳楚歌出了一身热汗，将西装脱了只留衬衣，露出绑在身侧的皮质枪包。他看了看阿月，不耐烦地说：“要死啦？”
　　淳墨岚自然不能将阿月的遭遇告诉靳楚歌，以他对这位青帮少爷的了解，帕恰施于阿月的恶行一定会沦为他的笑柄，甚至青帮的笑柄。
　　淳墨岚将阿月扶到一块岩石上坐好，关切道：“你先休息一下。”
　　月光温润了杀手的轮廓，阿月心里涌上一丝感动。
　　这时，山路上一列移动的火光引起三人注意。是帕恰的人追上来了。
　　阿月松开缠住淳墨岚的手，却是去拿淳墨岚手中的枪。
　　“我想好了，你们先走。”阿月没来由地说，
　　“嗯？”淳墨岚不解。
　　阿月长呼一口气，幽幽地说：“你不要管，枪给我。”
　　淳墨岚拖住枪不让他拿，“我知道……你想干掉帕恰，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只能去白白送死。”
　　“你不要管，”阿月坚持道，“枪给我！”
　　淳墨岚仍不放手。
　　“喂，差不多了，再不走等会儿人都追上来了！”靳楚歌催促道。
　　趁着淳墨岚分神，阿月猛然用力将淳墨岚推开，顺势夺走他手里的枪。
　　靳楚歌见状，心下倒是几分欢喜，有阿月断后，自己逃生的机会更大了一些。
　　于是这位富家少爷上前劝淳墨岚说：“阿月有本事的，我们先走！”
　　淳墨岚当然知道靳楚歌的心思，也不点破，径直走到阿月面前，双手抚住他肩，认真地说：“我是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说罢，淳墨岚一个侧身，将何月背了起来，继续朝山上走。
　　阿月心念转动，一时无言。
　　三个人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山顶处。
　　是时天色微明，他们穿过一片灌木丛，竟然看到一条足足有百来米长的平坦宽大的飞机跑道，一架深绿色的小型飞机正停在跑道一端。
　　在地形险要植被密布的山巅修建飞机跑道，并且有飞机在这里降落，若非亲见，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谈。
　　淳墨岚惊诧之余不禁猜测，日本人的飞机应该不是头一回在这里降落，帕恰，甚至是乌鸦，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和日本军队有所联系，这条跑道也是早就修建好的。既然有飞机跑道，那么，配套的补给应该也在盲山有准备，比如，机油。
　　阿月从淳墨岚背上挣脱下来，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也有些懵，好半天才说：“飞机谁来开？”
　　淳墨岚看向靳楚歌，青帮大少自得道：“我看长泽开过，我来！”
　　岚月二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那天真的富家少爷。
　　靳楚歌看出两个人的疑惑，手一招，“跟我来。”
　　说着，青帮大少快步朝飞机走去。
　　淳墨岚与阿月没有选择，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就在二人快要走到飞机前时，只见靳楚歌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在确认什么过后，那年轻人快步朝岚月的方向退了回来。
　　岚月看出异常，却已避无可避。只见一位英武的军人从飞机上跳至地面，转身朝三人所在挥一挥手。
　　长泽明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