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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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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到阿月脸上,惊醒了男人的醉梦。
阿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叶公馆内的客房。
他半撑了身子,看到管家文顺站在玻璃窗前,正在将拉开的灰色窗帘整理成一束。
“把醒酒汤喝了吧。”老管家对阿月说。
阿月看到床头柜上的一碗汤水,断点的记忆渐渐恢复,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摔倒了,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至于为什么摔倒,他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倒是头痛得很。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一个下属睡在叶公馆舒服的床铺上总归是不合规矩的。是以阿月迅速起身,将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整理平顺,这才端起汤碗将温热的醒酒汤喝了。
文顺背着手走到阿月面前,说:“你收拾一下,上午十点,去和平饭店。”
阿月不解地重复:“和平饭店?”
“你不记得昨天的事?”
阿月认真地说:“我只记得小姐决定要开香堂,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文顺假意责道:“后来,你同海潮小姐动了手。”
阿月这才想起了那位新社当家人,惊道:“我怎么会同她……”
“海潮小姐替叶先生答应了三个盘口老大开香堂的要求。”文顺接道:“你骂她没资格,动了手。”
经老管家提醒,阿月脑子里出现了当时一些模糊的画面,喃喃道:“我先动的手?然后呢?”
“你输了。”
阿月突然感到脖子后面有点儿痛,他伸手一摸,发现那地方鼓了个包,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摔倒的原因。
尽管是时遭了洋酒的后劲没了平日的水准,但被一个女人当众击倒,这让在青帮内颇有名望的金枪阿月多少感到难堪。
阿月无奈失笑,抬目对文顺说:“那,开香堂的事情,当真是定下了?”
文顺目色微沉,点头道:“叶先生的境况,现在已人尽皆知,公平遴选话事人,是青帮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阿月回忆起,这话是叶海潮当着众人面讲的……
“那我为什么要去和平饭店?”阿月奇道。
“海潮小姐住在那里,见面的事情,也是她定的。”
“她是叶老板的亲戚,为什么不住在公馆?”
文顺解释道:“人家是新社的当家,财大气粗,当然要住上海滩最好的饭店,才显得有腔调。”
阿月不以为意,嘲道:“又不是叶公馆的当家,凭什么我要听她的话?”
文顺沉吟,复道:“你就不想晓得她为什么来上海?又为什么要答应三个盘口的要求?”
阿月没有反驳,文顺讲的应是每一个叶家人都想弄明白的事情。
但阿月仍疑惑,“她为什么要见我?小姐呢?”
文顺意味深长地说:“去了不就晓得了。”
老管家看向屋内的挂钟,提醒道:“时间不早了,不要迟到。”
阿月瞥了眼时钟,不再多说,去客房卫生间洗了把脸,剃了胡茬,将头顶上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束,转回时,见到文顺提了一套干净的灰蓝色呢绒西服正等着他。
“换上,和平饭店顶层,只允许绅士进入。”文顺点拨道。
阿月嘴角一挑,颇有不屑,他依言脱了身上的唐装,穿上了西服。
像是量身定做般,衣服完全贴合阿月的身形,显出他肩宽腰窄的挺拔轮廓。
阿月不禁好奇西服的来路。
“原先小姐让锦程制衣的老板替淳先生做了几身,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文顺将阿月背后的褶皱理理平,叹道:“你跟淳先生的身材相差无几,挺好。”
阿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想的却是那个男人……胸口像压着块石头,郁闷得紧。
“快去吧,其他的事情,回来再说。”文顺将阿月送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嘱咐道:“不要再贪杯,没了分寸。”
没人会知道昨天连干两瓶洋酒的原因……阿月心内自嘲,驾车直奔和平饭店。
可阿月同样不会知道,此时站在大门目送他的老管家文顺,那沉稳的外表下,心内正翻涌着怎样的波澜!
叮!
电梯稳稳地停在和平饭店七层。
门童恭敬地为阿月拉开电梯门,阿月不懂给小费的规矩,只道了声谢,自顾着寻着楼道上的指引,来到707房间门口。
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见到阿月,并无惊色,仿佛认得他一般。
保镖命令阿月站在原地,继而一前一后从上至下搜阿月的身。
阿月不屑,自己从右臂间解下金枪,交到保镖手上。
保镖拧开门锁对阿月说:“海潮姐在等你,请进。”
见派头不小,阿月镇定心绪,步入房中。
这是一间英式套房,装饰家具以原木和大理石材为主,顶上挂的都是水晶灯,屋子里弥漫着香薰的味道。
“请进。”
屋子里传来叶海潮的声音。
阿月对着入户镜整理了一下衣服,穿过门廊来到客厅。
身着红色丝绒旗袍的女人斜倚在窗前,阳光映出她娇好的轮廓,看到那略显拘谨的男人,红唇舒展,笑道:“你很准时。请坐。”
阿月没有坐,直说道:“海潮姐见我,有什么事情?”
没有情趣的男人通常比较直接。
叶海潮心头好笑,在吧台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阿月一杯。
水晶杯子里的酒水晃荡,阿月看了有些反胃,摆手拒绝。
“我看你蛮能喝酒的,不喝反而奇怪了。”叶海潮旋身落坐,翘起一条腿来,红色的高跟鞋在阿月眼前晃。
“昨天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海潮姐请见谅。”阿月听出揶揄味道,顺势找个梯子下。
毕竟,往小了说叶海潮是叶启山的侄女,叶君晗的堂姐,往大了说,人家可是苏州新社的当家人,得罪这样的人,于公于私对阿月都是没有好处的。
“坐下谈。”叶海潮没有正面回应阿月。
不知怎的,不到三十岁的叶海潮,虽然年纪不大,但言谈举止间,始终给人一种居高至上的压迫感,用平常话讲,就是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强势。
阿月与女当家隔了一条茶几坐下,只觉这样的气氛,让他眼睛不知该朝哪里看,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在青帮的名气不小。”叶海潮恍若不知阿月的不自在,敞言道,“南洋的路子,三年前我就想跟了,可惜手下没有你这样能干的人。听说,你帮伯父办得不差。”
阿月对新社的生意有所耳闻,水运占了他们盘子很大一块,有自己的船队,要是他们在南洋插上一脚,基本就没有肉给别人吃了。
另一侧,阿月虽然听说过叶海潮的故事,但他并不了解这个当家的女人,在他看来,面前这个艳丽的女人就是一个陌生人,她的行事作风需要有一定经历后,阿月才能心头有数,是以,当下阿月听不出叶海潮这般说辞是褒是贬,只得闭口不回应。
叶海潮拢了拢一头卷发,笑道:“你是个谨慎的人。昨天你的表现,应当是一个偶然。”
阿月双颊微紧,又说:“是我喝多失态,让海潮姐见笑了。”
叶海潮却是话锋一转,“我倒是想晓得,有啥事情能让你这么谨慎的人去干超出能力的事情……我指的是喝酒。”
蛇打七寸,一剑封喉。
阿月没料到叶海潮有此觉悟,惊愕间与叶海潮四目交汇,只觉那女人眼色犀利无比,似能洞悉人心一般,让他不敢逼视。
他暗咽口唾沫,镇定下来,方开口回道:“喝酒这个问题,同今天海潮姐找我的事情有关吗?”
叶海潮呵呵一笑,拿起茶几上一只装好香烟的细长红色烟杆,打火点燃。
一阵幽幽的,熟悉的烟草味道飘然而来。
阿月闪烁的眼眸瞬间凝结,愕然地看向叶海潮烟杆上的火星。
是淳墨岚喜欢抽的好运牌香烟……
这般的巧合,让阿月感到一种宿命感,让他显出些黯然的落寞。
叶海潮看在眼中,调笑道:“我并不是要冒犯你……好吧,我们谈正事。”叶海潮话音一转,顿了顿说:“你是伯父的贴身保镖,他出事那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我。”
旧事重提,阿月依然内疚不堪,淡然道:“出事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场,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
“我晓得。”叶海潮不听他的解释,坚持道:“你只要把当天走进商会后的每个细节告诉我就可以了。”
阿月有些反感女人命令般的口气,冷冷地说:“所有可能和凶手有关的线索我都调查过了,海潮姐没有必要……”
“有必要。”叶海潮提高了声音,打断阿月。
二人四目正对,皆没有退让的意思。最后,还是阿月碍于叶海潮的身份,让她一步。
“好,我可以说。但我不想海潮姐浪费时间。”
叶海潮冷哼一声,笑道:“你错了。我是要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新社女当家人的逆向思维让阿月颇为意外。
“具体的做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叶海潮端起水晶酒杯,起身走到窗前,复转头对阿月正色说道:“你只要相信一件事,我是要帮叶君晗,还有你!”
“我?”阿月嗤笑一声,觉得叶海潮这话讲得有些悬乎。
见阿月质疑,叶海潮表情略显微妙,她考虑一翻,没有解释。
“你还有一个小时,十二点我有其他客人到访。”叶海潮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最后一次提醒阿月。
面对女当家的笃定坚持,阿月没有理由再拒绝,而且,阿月现在也开始对叶海潮“争取时间”的计划产生了好奇,他决定满足她的要求,也趁机看一看这位年轻的新社当家人到底是不是如传说的有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