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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六章 不思其反(六) ...

  •   紫微宫,淡然凝轩。

      迎着风雪,玉婉匆匆行进辛夷宫东暖阁,且看嘉贵妃正独自坐在榻上下围棋。怕把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嘉贵妃,玉婉先将披风解下,才敢近前。

      “如何了?”

      嘉贵妃也不看玉婉,左手自若地将一颗白玉棋子落在黑漆棋盘上,接着,右手从描金缠枝莲纹的棋罐中抓起一颗青玉棋子,置于拇指和食指之间把玩。

      “回主子,皇后娘娘被陛下请去皇极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回上林苑了。”

      “宁妃呢?”

      “陛下并未恩准宁妃觐见,只任她在殿外跪着,皇后娘娘走后,宁妃便也离开皇极殿,直奔奉先宫去了。”

      “绘影锦丰那边没有查到什么吗?”

      “玉婕说,四殿下的寝殿内没有找到任何与宸妃有关的东西,还有那个渤州沉香,作为贡品,上林苑各处和东宫内院曾经都有赏过,一时很难作为佐证。”

      “不是说叶邈亲自去给莲心诊脉吗,他也没查出来什么?”

      “奴婢在皇极殿并未见到叶院使。”

      “那陛下可有旨意?”

      “听玉婕说,陛下已命内府办整修潜邸,应该是要遣四殿下去天市宫,另外安排内侍局准备选秀。”

      一听此言,嘉贵妃右手中的青玉棋子滑落在棋盘上,毁了白玉棋子稳操胜券的棋局,扭过头,瞪大双眼,讶异地问:“陛下要选妃?!”

      烨帝自宸妃离开后便再未选过妃,而这些年来,烨帝最是宠爱嘉贵妃,知道嘉贵妃在意此事,玉婉连连摆手,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陛下自己选妃,陛下是要给四殿下选妃!”

      心中的大石得以放下,嘉贵妃下意识闭了一下眼,长出一口气,恍然发觉自己竟然这般害怕烨帝再纳妾,那感觉就好像初嫁他时,日日不见的焦躁忧虑。

      倏然,看嘉贵妃低头对着凌乱的棋盘笑了,玉婉莫名所以,试探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嘉贵妃收拾心情,轻抿薄唇,想要藏起嘴角难掩的笑意,转念道:“景晔也到成婚的年纪,早该张罗起来了。”

      玉婉顺着嘉贵妃的意思,继续说道:“还有,我回来之前,奉先宫那边的禁军佐领前去请见,说是西配殿走水了。”

      “怎么回事?”嘉贵妃一怔,“景晔不是就在西配殿吗,他没受伤吧!”

      “听说是四殿下砸了宸妃的灵位,打翻的烛台把神龛内壁的画像引燃了,不过更奇怪的是,那画像被烧成灰烬,但画像周围悬挂的垂帘和经幡竟都安然无恙!”

      嘉贵妃不以为意,“陛下作何反应?”

      “交代玉婕,让她按规矩办。”

      烨帝如此淡然地处置此事,倒让嘉贵妃感到意外,结合他佯装扮傻,配合皇后做局,终于对宁妃母子下手,想来是真的不打算让宸妃回来了。

      看玉婉眼色时不时地打量自己,嘉贵妃不解地问:“还有旁的事?”

      玉婉觑着嘉贵妃,踌躇道:“是,东宫的事。”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今日景琮殿下又病了,太子探望过他之后,便去了芝兰堂,听说他在寝殿的窗外站了许久却没进去,后来去了阮妃的院子,在院门口遇到了苑夫人,二人竟吵了起来。”

      听玉婉讲这流水账头,嘉贵妃有些不耐烦,“这东宫成日鸡飞狗跳的,你告诉叫咱们的人,不必回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哎呀,不是,主子,重点就是太子和苑夫人吵架这里。”

      “那你倒是捡着要紧的说呀!”

      玉婉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混乱,可是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词语形容,心下一横,又道:“咱们的人说,太子和苑夫人吵架的时候,好像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不正常?”嘉贵妃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说是太子见了苑夫人,就像见了鬼似的,死活不肯让她碰到他,苑夫人扯着他的大氅,吓得太子还把大氅给脱了,总之,太子就是拼了命的摆脱掉她,仓皇地逃进春晖殿的!”

      “你刚才说,太子在芝兰堂寝殿的窗外站了很久没进去?”

      “对。”

      “难道,他是听到了什么?”嘉贵妃心中不安,又问:“今日可有谁去了芝兰堂?”

      “听说太子妃近日身子不适,闭门谢客,只有女医每日会过去请脉。”

      “景晔出事,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叫咱们的人盯紧她,另外再打探一下春晖殿的情况,看看太子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是。”

      “还有,适当给有凤来仪递过消息去,也要皇后娘娘多关心一下太子殿下。”

      “奴婢明白。”

      玉婉应声退下,嘉贵妃凭着记忆,开始将棋盘上的乱子一一复位。

      有关景晔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花晨月夕。

      景明在明居门外听秋菊详述细节,凌芸原本隔着门帘在门内踱步。

      忽然听到秋菊提及景晔火烧宸妃画像的事,凌芸暗叫糟糕,一时乱了方才,下意识想要冲出门去拦着景明,怕他情绪激动,真的跑去奉先宫打景晔。

      可当她掀开门帘探出头,却看景明十分镇定地站在门前,说话的声音毫无波动,语气不急不慢,“皇极殿知道了吗?”

      秋菊发现凌芸从房里出来之后,却又退了回去,且看景明双眼向右下方瞥了一眼,想来他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觑着他不惊不怒的神色,也似二丈和尚一般,不敢多言,只道:“奉先宫的人已如实上报。”

      “陛下怎么说?”

      “叫按规矩办。”

      哪知景明话锋一转,“前边凌芸不便出面,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殿下言重了,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抬头见景明朝自己点头,秋菊会意,忙行礼退下。

      隐约听到脚步声,站在门内听声的凌芸很是心虚,一边忙不迭往屋里跑,一边又怕景明发现她,跑的过程中还回头看着门口,殊不知脚下已然转了向,再一回过头来,眼前正好是帷帐,未及反应便迎头撞上。

      景明神色匆匆地掀了门帘进门,正撞见此等场景,他立在门口,瞧着凌芸慌乱之间与纱幔纠缠到一起,她越是想要挣脱开,越是手忙脚乱,最后一不小心,发髻上的步摇还勾住了纱幔的流苏,惹得景明忍不住噗嗤一笑。

      倏然听到身后的笑声,凌芸终于放弃挣扎,慢慢吞吞地转过身,一脸委屈,尴尬地朝景明投去求救的目光,见此,景明笑得更大声了。

      “别笑了啦!”

      凌芸一手捂着哭笑不得的脸,又羞又恼,听着景明笑声在耳边飘荡,气得连连跺脚,噘着嘴嚷道:“就知道看我笑话,还不过来帮我!”

      景明笑着走到凌芸身边,伸手将流苏从步摇上解开,然后仔细把步摇插好,“行啦!”说着摸了摸凌芸的头顶,笑道:“小傻瓜!”

      此间,凌芸一直抬眼瞟着景明的脸色,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劝他,忽然见他低头看自己,慌张地别过眼,后退一步,不知所措。

      哪知景明突然告诉她,“我都知道了。”

      “什么?”凌芸一怔,仰头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

      “你母妃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看景明颔首,凌芸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环抱住他,两手轻抚他的背,语无伦次道:“没事,没事,别怕,别怕,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估计凌芸是懵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景明顺势搂住她,不禁笑着问她,“你不应该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都知道什么了吗?”

      “啊?”凌芸听到景明这般问她,抱着他却不敢抬头看他,弱弱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想起来的。”

      凌芸离开景明的怀抱,惊讶地问:“什么?”上下打量景明,难以置信道:“你、病好了?”

      “算是吧。”

      “所以,你是最近突然就想起来了吗?”

      已经瞒了凌芸两件事,关于宸妃,景明不想再瞒着她了,“之前在襄城行宫,我偷听到了皇祖母和父皇的谈话,才知晓她还活着,也得知你为了我隐瞒下账本的事。

      我当时冲动想回来找你,可是那天雨很大,我犯了病晕倒在半路,是羲瑶救了我,在羲家养病期间,我便恢复了记忆,小时候的事,我全都想起来了,回来向皇姐证实了一切。”

      看凌芸潸然泪下却没有说话,景明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言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心中隐藏的秘密终于不再是秘密,凌芸如释重负,“笨蛋,说什么胡话!”

      景明痴痴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明知我身世复杂,却还要跳进这个旋涡?”

      凌芸伸手打了景明两下,哭道:“因为我傻啊!因为我看上的是你的皇子身份啊!因为我想利用你摆脱家族安排啊!”

      景明偷笑,“可结果,我俩还不是都被安排了啊!”

      “混蛋!都怪你!谁叫你半夜跑到我家!”

      “因为我也想利用你啊!”

      凌芸一把推开景明,瞪眼质问他,“你利用我什么?我有什么可值得利用的?”

      “因为你姓阮啊!倚靠阮家这棵大树,我可以翻身啊!”

      “可在你母妃那里,她应该最记恨我们家!”

      “但我却是母后养大的,你们阮家对我有恩,我娶你,就是为了报恩!”说出真话,景明内心轻松自然。

      打也不是,骂也不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凌芸满脸娇嗔,狠推了景明一把,“骗子!”

      景明向后趔趄一步,捂着自己的胸口,傻笑道:“你不也骗过我嘛,这算扯平了吧。”

      凌芸恼羞成怒,“怎么,又想跟我翻旧账是不是?”

      景明毫无惧色,两手掐腰,理直气壮地说:“没错,我就是想翻旧账!不行吗?”

      凌芸哭笑不得,“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啊?再说了,比起我和萧家退婚,你和郡主的事更严重才对!”

      景明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凌芸气得跳脚,歪着脖子嚷道:“我说有就有!”

      “到现在,你还吃醋啊?”

      “我没有!”

      “那你激动什么啊?”

      “怎样,想打架啊!”凌芸越说越起劲,上前一步,仰着脖子睨着景明,“来呀!我就不怕打架!”

      看景明朝自己伸出手掌,凌芸没好气地抬手拍上去,不想竟被他牢牢抓住,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拉进怀里。

      凌芸不停挣扎,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混蛋,你放开我,别又想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有本事就出去打一架!”

      耳边绵绵细语,“谢谢你。”

      凌芸终于肯乖乖地任景明抱着,不解地问:“谢、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我。”

      凌芸一愣,“我什么时候救你了?”

      景明抿嘴一笑,“要不是遇见你,我恐怕会一直活在自己的执念里,永远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那你现在终于愿意放下了?”

      “我想开了,是母妃主动放弃我,事实如此,我无权选择,只能接受。母后对我视如己出,没有她,我也活不到现在,所以我更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活着,我应该为自己而活,为爱我的人而活。”

      “你能看开真好。”

      “对不起,嫁给我,却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不委屈,真的,我不委屈!”

      “可我自从知道你为了我瞒下那么多事,心里就很愧疚,我真的是太没用了。”

      “你不要愧疚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又没有人逼我。我完全没想到,我做这些真的能拯救你,我只是希望你心有所安,平安快乐。”

      “所以,才更要谢你。”

      “那你就用一辈子的时间谢我吧。”

      “那说好了,从今往后,不要再为了我委屈你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解决好吗?”

      “好!”

      入夜后,得知景旸忽然卧病,烨帝和皇后亲自前往东宫探望,可到春晖殿之后,景旸却拒不相见。

      正堂内,凊葳跪在烨帝与皇后面前,“臣妾斗胆替殿下向父皇、母后请罪,还望父皇、母后开恩,宽恕殿下失仪!”

      望着东间紧闭的碧纱橱,烨帝眉头微蹙,冷冷地问:“太子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太医怎么说?”

      凊葳提心吊胆地答话,“回禀父皇,殿下他,不许太医诊治,所以并不知道殿下到底得了什么病。”

      “胡闹!”皇后惊道:“既然是病了,为何还不宣太医?”

      烨帝拦着皇后,“成韵,你先别激动,听凊葳把话说完。”

      难见皇后动怒,凊葳硬着头皮道:“父皇、母后,臣妾之前叫人请来太医,可殿下他死活都不肯见。”

      “那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据臣妾观察,殿下表面上与平常无异,只是情绪有些激动,精神有点恍惚,臣妾以为是近来公务繁忙,殿下没有休息好,所以擅自做主,给他喂了安神汤。

      很快他便睡着了,睡梦中偶有呓语,现下人已醒来,精神还好,情绪也比之前稳定,知道你们来看他,他很开心,可他告诉我,他现在不想见你们。”

      烨帝又问,“好好的怎么会精神恍惚呢?查问过太子身边的宫人了吗,他今天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吗?”

      “回父皇,都仔细问过了,殿下今日按时去太微宫上朝,下朝后听说景琮生病便回来看他,之后又去芝兰堂见了太子妃,然后在春晖殿的正门口遇到了苑夫人。

      据春晖殿守门的小宫人说,殿下当时看到苑夫人便很惊惶,殿下对她避之不及,但是具体苑夫人与殿下说了什么并不知道。这件事臣妾暂时还没敢问殿下细情,怕再引起他不安。”

      皇后环顾四周,不见嘉懿身影,问道:“太子妃怎么不在?”

      凊葳小心翼翼道:“启禀母后,太子妃她,病了。”

      “她怎么也病了?”

      凊葳故作胆怯,“太、太子妃的事,臣妾并不清楚,只是收到芝兰堂的传话,说太子妃身子不适,近期都不必过去请安。”

      皇后冷脸道:“玉娇、玉妍即刻宣太子妃和苑夫人去前殿,本宫要亲自见她们!”说罢对烨帝行了礼,便径直带着玉娇、玉妍出了房门。

      知道皇后担心景旸,烨帝也没出言阻止,只叹了口气,示意凊葳起身,“你且照顾好太子便是,前殿的事不必过问,朕和皇后自会处理。”

      “是,臣妾谨遵圣意。”

      目送烨帝离开,凊葳稍稍松了口气,嘱咐翡翠,“仔细打点好前殿,切不可怠慢陛下和皇后。”翡翠应声退下。

      凊葳回到东暖阁,见景旸面朝窗户侧躺在榻上,轻声坐在他身边,低声道:“都听见了吧。”

      “嗯。”景旸不痛不痒的答应了一声。

      “所以,为什么要骗父皇、母后说你没看太医?”

      其实,凊葳请来的太医有给景旸请脉,说他只是近来夜不安眠,肝火虚旺,急火攻心。所以,她给景旸喝的并非安神汤,而是太医对症开的汤药。

      为了不让凊葳的过于担心,景旸说他没见到嘉懿,所以凊葳不知景旸听到了嘉懿的话,还以为他是因景琮又染风寒的事而着急上火。

      至于苑嘉,她也并未多想,觉得是她做了太多惹人厌的事,才导致景旸对她态度反常。景旸生病,必然会惊动烨帝与皇后,苑嘉那边自是逃脱不了关系,凊葳便也不用插手去管。

      景旸没有翻身,淡淡地说:“我就是想看看,我在他们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凊葳知道景旸的心结,忙出言安慰,“你是太子,当然很重要。”

      “若我不是呢?”

      “你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也很重要。”

      “那样最好。”

      “他们好不容易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见他们呢?”

      “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懦弱无能的样子。”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千万别妄自菲薄。”

      “你也知道,我不是在母后身边长大的,而景明却是自出生起就由母后抚养。和淑太后待我很好,可她终究替代不了母后。

      我从小就羡慕景明,虽然他被宸妃唾弃,性格有缺陷,但是母后还是悉心教导他,倾尽所有呵护他。那些爱,母后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现在,景明也算是知恩图报,求仁得仁。说来,这小子其实命真的很好,正所谓是傻人有傻福,至少,比我这个太子要好。”

      凊葳明白景旸内心的不甘与无助,俯下身却不敢看他,只是将头枕在他的肩头,一手抱着他,忍泪道:“景旸,不管怎样,你还有我呀!”

      “是啊,我只有你了。”景旸抬手握紧凊葳的手,翻过身揽她入怀,试探地问她,“葳儿,假如我不是太子,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凊葳靠在景旸胸前,坚定道:“当然会!不管你太子,还是庶民,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我和璘儿永远都会陪伴你!”

      皇后在前殿召见嘉懿和苑嘉时,烨帝一直站在屏门之后没有露面。

      苑嘉看到皇后便开始哭哭啼啼,竟然真的以为是自己把景旸吓病了,皇后见她如此不中用,不愿听她聒噪,罚她闭门思过一月,紧着把她打发了。

      嘉懿倒是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请罪,明示自己月信期间会有腹痛,并非有意怠慢景旸,却丝毫未提景旸去芝兰堂见她的事。

      嘉贵妃事先让玉婉给皇后递过话,皇后是知道景旸并没进入芝兰堂,想来嘉懿可能也并未察觉到景旸去找过她,所以便没有挑明此事。

      皇后象征性的责怪了嘉懿几句,嘉懿立马表态,会尽心照顾景旸,皇后也寻不到她的错处,便准她回去休息。

      等嘉懿离开,烨帝才从屏门后走到正厅,皇后起身,走近烨帝,“夜已深了,咱们回去吧。”烨帝颔首,反手牵上皇后的手,二人并肩离开。

      出了东宫往有凤来仪走,一路上皇后都闷不做声,烨帝不解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竟如此按奈不住性子?”

      “我拿到了确切的消息,旸儿今天在芝兰堂外站了很久都没有进去,之后他就变得精神失常了。”

      烨帝大惊,“你怎么不早跟朕说?”

      “我以为,见到旸儿,他会主动告诉我的。没想到,他竟然不愿意见我。”

      “你别自怨自艾,他也不愿意见朕的。”

      皇后无奈摇了摇头,“终究是我不好,亏欠旸儿太多,他还是不愿意与我交心。”

      “是朕平日对他太过严苛了。”

      “也许,他都没有跟凊葳说吧。”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虽然她同景晔有来往,但没有证据说明沉香的事也和她有关,更无法把紫羽飞镖的事情和她联系在一起,不能因为她与旸儿不和,就平白无故的怀疑她。”

      “她的确没有理由配合晔儿来陷害明儿的,或许是我们多心了。”

      “按理说,她已经是太子妃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争什么。”

      “没错,朕也觉得她不会冒险,而且她的母家会牵制她的,一旦她偏离了方向,自然会有人拨乱反正。”

      “她出身嘉氏,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她和旸儿不是一条心,但只要她和嘉氏循规蹈矩,我便能容下她。”

      “朕也是这个想法,她也不过是和淑太后和嘉琼保住家族地位的棋子而已,也是可怜。”

      “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听翡翠回禀完皇后对嘉懿、苑嘉的处置,凊葳也无心再理,喂景旸喝过晚间的药,便就寝了。

      碎梦缠身,凊葳惊悸而醒,看天色尚暗,便知时辰还早,翻过身想要继续睡下,却见身侧的床榻空了。

      “来人啊!快来人!翡翠、福禄!”

      凊葳一边喊人,一边连忙起身披衣,想要去寻景旸,刚掀开帷帐,就见翡翠提灯匆匆进来。

      “快让福禄带人去寻殿下!殿下不见了!”

      “主子莫慌,奴婢知道殿下去哪里了!”

      凊葳一愣,“你说什么?”

      “殿下在您睡下之后就起身了,嘱咐我们不准惊动您休息。”

      “他走多久了?”

      “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我竟然才睡了一刻钟?”

      “殿下走得很急,连福禄都没叫,奴婢留了个心眼,偷偷跟了过去。”

      凊葳扶额,恍惚问:“所以,他去哪了?”

      翡翠觑着凊葳毫无血色的脸,弱弱道:“殿下他、去了芝兰堂。”

      临窗而坐,看着残烛,也不知过了多久,左手腕上的银钏已被右手捂得温热,一时放开右手,不禁打了个冷颤。

      低头凝神细瞧,银钏色泽暗沉,心想是该拿去炸炸颜色了,继而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蓁儿,去拿条帕子给我。”

      话音未落,眼前便出现一块绢帕,不经意一暼,伸手拿了帕子,晃神间,只觉得刚刚递帕子的那只手修长纤细,下意识转头一看,却是那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立在床前,一时心惊不已。

      “太子妃就这么喜欢这个银镯子吗?”是他在轻描淡写的问自己。

      “殿、殿下,怎么过来了?你的病这么快就好了?”

      嘉懿的右手习惯性的将银钏藏于袖中,左手顺势反握住右手,左手拇指触及右手手心里的薄汗,面对眼前皮笑肉不笑的脸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忽看那只大手伸来,嘉懿下意识向后去躲,可左手还是被死死地擒住。

      隐隐觉得那手钏已被捏得变形,是它紧紧地箍住了手腕,“你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奈何挣扎无用,反却让左手腕更加吃痛。

      “眼看你带着这个镯子便要满十年了。”

      “殿下记性倒好。”

      “可却不及你长情可贵。”

      “殿下谬赞了。”

      “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那你又为什么要娶我呢?”说着嘉懿嗤笑一声,“真是抱歉,是我占了本该属于凊葳的位置。”

      “那你倒是让出来啊。”

      “好啊,随时都可以。”

      “你就这么恨我?”

      倏地,下颚被另一只手紧紧拿捏住,逼迫嘉懿与那冷厉的眼对视。

      “你扪心自问,自你嫁与我,我可有薄待过你分毫?”

      嘉懿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觉得,你对我很好吗?”

      “那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景旸,你觉得,你配吗?”

      “是,我是不配!”

      景旸甩手丢开嘉懿,朝她怒斥,“真是难为你做足了功夫,让人觉得是我无能,我落人口舌,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

      说着景旸俯下身,双臂撑在嘉懿两侧,居高临下,质问她,“就因为你不能如愿以偿,所以你就要这么报复我吗?”

      嘉懿睥视景旸,咬牙切齿道:“若非有你,何以我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很可笑吗?究竟是谁把你逼成这样的?是我吗?是奇铭婼吗?从小你就处处针对她,利用皇姐挑唆他们私奔,不也没争到半分机会吗?

      如今你对我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不争不妒,反得这个贤名又是给谁看?你醒醒吧,从始至终,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就只有奇铭婼一个人!”话音未落,景旸便挨了嘉懿一记耳光。

      景旸口中一丝腥甜,他起身站定,抬手抹了一下嘴角,低眼瞧着左手拇指上的血迹,不屑地说:“别再痴心妄想了,就算是我死了,你都无法与我分割开。当然,你死了,更没区别。”

      嘉懿紧握肿胀发麻的右手,紧闭双眼,试图想要抑制住汹涌而出的,那不争气的,不甘心的眼泪。

      “我的位置,我随时都可以让出来,不过,替代我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是你心里的人!”

      看景旸突然面色狰狞,狂笑不止,引得嘉懿战栗不已,她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尖叫,“滚!你给我滚!”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本章BGM:周深 - 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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