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叙事/怅然录》长鸣

3、妖精姐姐2

　　我追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跌坐在陷阱里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了，原本就被刮破的衣衫堪堪能遮住身体，不至于隐私不保，隐隐的还有血迹从布料上渗出。
　　试着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回应，看来是晕过去了。
　　作孽哟，我招谁惹谁了，野猪没搞到，野男人倒是送上门了……真想不管……可是这荒郊野岭，偏偏还是掉进了我挖的陷阱，若真是袖手旁观，于情于理都太没有人性了，虽然我只有一半是人吧。
　　好在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虽不是力能扛鼎但拎起一头野猪不在话下，何况是个文弱小生。
　　把人扛回小茅屋，顾忌着他身上不知哪里受了伤，又轻手轻脚地把人安置到我铺了厚厚枯草又软又暖的床上。
　　这林中野物狡猾的很，为了能捕获成功，我的陷阱也都设得颇为刁钻，可怜了这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倒霉蛋，毫无准备地掉进去，平白落得一身伤。
　　要说他也是有几分运气的，近几日过得安静平和，我的妖力一直充盈，也能将他的伤对付个七七八八——嗯，如果他的后脑没有撞出一个血窟窿的话……
　　本想让他躺好，伸手却摸到他脑后濡湿的血迹。我一个自幼孤苦伶仃四处漂泊的半妖，对于医术所知甚少，仅有的一点了解也是自林间一些待我友善的小兽那里学来的，妖力左右只能帮助伤势恢复，头上的伤口又哪里是长好就行的？
　　平白担着个半妖之名，实际上并没有几把刷子的我判不清这样的伤如何是好，只知道，伤到头是万万不好的。
　　抱着救一分是一分的想法，我仍是尽心尽力地把那个看上去着实有点骇人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敷上草药，最后尚不忘记用妖力小心护住他的头部，免得再有磕碰。
　　你这倒霉蛋……有没有后福先不想了，只盼你能大难不死吧。
　　再稍稍清理了下他身上的枝叶泥土，看着那方才还是清秀灵气的面庞此刻苍白虚弱，我心中莫名梗住一股郁气。罢了罢了，怎能怪我荒山野岭设陷阱，只能说是他命中有此劫数，出门再去把陷阱布置好，至于这个人，听天由命吧。
　　提心吊胆了五天后，他终于醒了。我的茅草屋也免过了成死人房的命运。
　　其实第三天的时候他就醒过一次，只是双眼呆滞地转了转，待看到我的时候似乎稍微恢复了些神采，而后又眼皮一垂昏睡了过去。
　　看样子，大概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看到人会有反应，起码是没有傻掉了……嗯，至少没有傻透吧。我悬了几天的心，可以稍稍放下点了。

　　直到今天，我端着一碗野菜汤刚刚推开门，准备进行这几天一直在做的给昏睡人士灌汤水活动。抬头便看到那躺在床上的人，微偏了头看向门的方向，一双眼睛被随门窜入的光刺得眯了起来。
　　“你醒了？”
　　“你是谁？”
　　“呵，这就你同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谢字都不提一个，先问起别人的名字。”
　　你看人是多怪的一种动物啊，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一直提心吊胆，怕这傻小子因为我布下的陷阱早早归了西；他这好不容易醒来刚开了个口，我偏偏又怪罪起他说的话来，张嘴就是阴阳怪气。
　　他似乎刚醒脑子不太好，或者本来就脑子也没有很灵光，一双清亮的浅色眼睛眨了又眨，无声地阐述着主人正在努力思考的事实。
　　罢了罢了，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知道是我救了你就行了，”把菜汤放到床边的石台上，我再次看向他，“你呢，争气点，赶紧把身体养好，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赶紧走吧，拜你所赐我都睡了五天的硬木板了。”嘛，也当了五天的贴身丫鬟……亲娘都没赶上我这么伺候啊！果然我真是个天底下顶好心的姑娘没错了。
　　“你，救了我……？”他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白痴表情，只一眼就让我觉得火气上涌——深呼吸浅吐气，一定是太久没和人打过交道了，我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对，我救了你，你不知怎么跑到了偏远山林，又掉进了我……咳咳，猎人挖的陷阱里，重伤昏迷。”嗯嗯，解释得很好，我给自己打气。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好嘛，还是欠揍的白痴相。
　　尽管白眼已经在心里翻滚过无数遍，我依然让自己不那么狰狞地回答：“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他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大概是……害怕？？？老娘这么喂饭喂水，完了他还害怕？！
　　“我，对不起，我好像记不起来之前的事了……”他声音很低，沮丧又无助，配合着一张苍白清秀的面孔，像极了我上个月见过的那只因为太蠢抓不到兔子而被母亲嫌弃的幼狼。我现在的表情大概也像那只无奈的母狼一样吧……
　　为什么失忆这种戏园子里爱演的情节也要发生在我身上呢？书生遇到狐妖也就算了，可我不是狐妖啊QAQ，能不能放过我？
　　睡床无望和照顾傻子的痛苦围绕着我，让我已经没有心情继续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哦，那就忘了吧，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哪个正常人往这里跑。看到那碗汤了吗？”下巴往石台的方向抬了抬，“给你的，里面加了帮助恢复的草药，你既然都醒了就自己喝吧。”
　　“那你呢？”
　　倒还有点良心，记得问问我，“我去外面转转，找点别的吃的。”
　　忽略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合上门，随意地坐到石块上，我认真思考独自跑路的可行性。
　　中途打开门看了下，他已经睡过去了，石台上的碗里干干净净。睫毛纤长，鼻梁挺直，薄唇轻合，许是梦里不安宁，他的睫毛一直微微颤动。
　　平心而论，确实是个好看的人。但并不妨碍我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快点离开这里的念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个大活人和我个不人不妖的待久了，依照话本子上的套路至少有一个要倒霉。他是我辛苦救来的，我自然不愿努力白费，可要我自己倒霉，我也是万万不愿的。

　　晚上他也有及时醒来，眼神不像中午时发直，看上去不那么傻了点。
　　“还不知道姑娘名字，”眼看他嘴唇开开合合要说不说，搞得我心浮气躁，他终于把这句不知道在舌尖绕了多少遍的话说了出来，“虽然姑娘说过不重要，但姑娘毕竟是在下救命恩人，哪有连救命恩人的名讳都不知道的道理。”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名字啊，说不重要一是我觉得确实不重要，二来我自幼便父母离世，他们没给我留下什么正经名字，”我看向门外昏黄的天色，“我娘还在世的时候唤我阿琼，期望我能如琼花一般为人所喜。”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他看上去有些惶恐，拇指与食指紧紧地捏在一起。
　　“无所谓啦，都过去很久了。”我扯出一抹没心没肺的笑，“不是有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罪吗，你可以也叫我阿琼。”
　　他便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几息才出声：“谢谢你救了我，阿琼。”他停了一下，“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嗯？”我满心疑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确实像琼花一样。”他红着脸低下头去，手指捏得更紧了。
　　我愣了一下，眨眨眼，“什么意思？”
　　“就是……又好看又让人喜欢。”
　　传过来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可我依然听得很清楚。好看嘛，我确实很好看了嘻嘻，让人喜欢？让谁喜欢？
　　再看一眼那低着头双耳通红的人，我心中闪烁过密密麻麻的复杂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林里飘荡着我放肆的笑声，我捂着笑痛的肚皮走出房子，任凭屋里羞红脸的年轻人把自己埋进被褥。
　　啧，我活了七八十年，想不到被人世里年龄够当自己曾孙的年轻人示爱了。不过，夭寿哦，话本子里出这种事都不会有好下场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