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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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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的时候,车才到站,程延揉了揉眼睛,外边天黑透了,顺手把身上的衣服撇了开,江濯然拿了包下来,侧身去拿风衣,程延睡眼朦胧地望见小孩儿一晃而过的身影,又揉了揉眼睛,眼前才清楚了一点。
“醒了,到站了,走吧。”江濯然穿上外套,有程延的余温,没把外套留给他穿,程延衣服只穿自己的。
“睡了这么久。”程延声音沙哑,起身抹了把脸。
江濯然让程延走在前面,刚下车,就看见了老伍,老伍开了车来,几个人都没提耗子的事,随便唠了点儿有的没的。
说着说着,就听不到程延的声儿了,老伍有点奇怪,后视镜一望,已经睡着了。
“估计昨晚没睡好,刚睡了一路了。”江揽了揽程延,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睡,轻声跟老伍解释。
“你和程哥……”老伍没把话说明白,但江濯然听懂了,一笔带过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老伍移了目光继续开车。
老伍是他们几个里边最老实的,他今年不小了,25岁,跑着出租,一天到晚没个休息,就为了赚钱给他那个老子,交过两个女朋友,没一个能留下来。
上高中那会儿,老伍成绩不错,考个正经大学一点问题没有,但家里人不给上了,原因可笑至极,他老子没钱赌了,他妈没钱出去鬼混了。
他好在老实,也坏在老实,听话地出来开了出租,16岁到25岁,整整开了9年供他那两个没心没肺的爹娘,居然没一句怨言,程延骂过他心软,他就一句话:“他们把我生下来就是大功德了,我应该的。”
车里,程延睡的熟,气息一点一点洒在江濯然的颈肩,浸红那小寸皮肤,江濯然不动声色地绕过程延背后那点儿空隙,像个小偷似的索取那点不切实际的满足。
程延醒过来的时候,只有老伍在开车,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座位上的余热都殆尽了。
“老伍,小孩儿呢?”程延敲了敲老伍的靠背。
“醒了哥,江濯然他有事,让我们先回来。”老伍回答他,没转头,眼皮儿倒是跳了两下。
“调头,到他刚刚下车那地儿。”程延揉了揉太阳穴。
老伍犹豫了两秒,叹了口气调头。
晚上车流少,老伍开的很快,五分钟就到了地方,程延下了车,跟老伍说了不用等他。
这地方路上程延就觉着熟悉,下车看了,才发现是后枫巷,第一次“救”了小孩儿,就是在这。
巧的是,依然是那个会所门口,不过这次江濯然的没被打,换他打别人了。程延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是徐阳,都是发了狠的下手,江濯然这边倒是留了情面,但不占下风。
没等程延赶过去大展身手,两个人就趴下了,程延慢悠悠走过去,心里突突地跳,江濯然抬头看见程延那一刻,整个人是懵的,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人设的崩塌,他又目光移向别处。
“啧,也不等我来。”程延遗憾地摇了摇头,余光瞄着小孩儿,隐晦地担心。
徐阳面子上挂不住,咬牙切齿说:“江濯然,手段真不太高明,你这种下三滥的人,就该跟你妈靠齐了。”
没等江濯然开口,程延周身气压低了下来,语气冷冷地回了他,“再多说一句,以后都别想说话。”
徐阳瞪着程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啐了一口,转向江濯然冷哼了一声,做了个手势,带着后边儿的人走了。
程延和江濯然在闪烁的老路灯下一前一后地走,小孩儿的影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脚后跟儿那。
“这不是挺会打架的。”程延自顾自说了句,也不管小孩儿听没听见,脚步没停下来,他自己也没琢磨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本意是想疏解个气氛,效果恰恰向预想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一时半会儿没听见人回答,程延刚准备转头,脚下跟在后边的影子不动了。
“这不练了三年。”小孩儿想了半天似的开了口,声音拉长,也不知道是说了给谁听的,当然,这会儿也没第三个人。
程延不知道是没听个真切,还是故意问一句,转身对上江濯然的视线:“什么?”
江濯然没说话,两个人对着站,程延手揣在裤兜里,整个人不偏不倚地立在路灯下面儿,笼在泛黄的光圈里,卫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衬出几分清瘦来,晚风恰好路过,发丝吹的微扬。江濯然的位置刚好在暗处,两个人一个像在台上,一个像在幕下,风也把小孩儿的风衣吹的翻飞,估计是刚打过架的缘故,衣领微乱,人却笔直地站着,晦涩在月色里。
这样看,倒显得程延那比江濯然更孩子气几分,也不是老黄瓜刷绿漆那种装嫩,骨子里气质就没往老了去。
“别贫,回去了。”程延笑了笑,他刚刚在等,小孩儿知道他想让他说什么,但是两个人都默契的打了个游击战,谁也没多问。
程延租的房子早退了,两个人也没麻烦老伍,江濯然带了钥匙,直接回了自家院子。
家里跟去京城之前没什么变化,本来也没留什么东西,屋子里冷冷清清的,院子地缝里冒了二三杂草。
“唉,小偷见了都嫌寒碜,不稀罕进。”程延摸了根烟蹲在犄角旮旯抽,看着江濯然进出着打扫。
江濯然没功夫理他,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叫程延把烟抽完进屋。
“还可以,不错。”程延进去往客房探了探头,出来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困吗?”江濯然把外套搭在扶手上,坐到对面问他。
“有什么话就直说。”程延向后靠在靠背上。
江濯然沉默了两秒,看着程延,说道“那些资料,你看了。”
程延一愣,反应了一下,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之前太急,忘了小孩儿对自己东西放什么位置都清清楚楚这事儿了。
“嗯,其实我以前挺忌讳的,后来慢慢的,也没什么了,别人犯错,我没必要替别人承担痛苦,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不是想瞒着大家,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如果不是耗子,我可能都忘了这件事,谁也不纠结了。”他说的轻松,忘了忘了,程延知道,他忘不了,半大点儿小孩儿,死活拉扯着逼他成熟的事,一辈子压心里边,只不过不想去提罢了。
他三言两语把程延刚想出口的安慰堵了回去。
“程延,你跟我们这些人,其实不一样,你完完全全是中二的义气,直率,你想不太多,也没人需要你想太多,我以前奇怪过为什么你总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江濯然说的有点颠三倒四,但程延听明白了。
“再晚来的叛逆期我这年龄也该过了,活的直率这是态度,还有,你别一口个一个‘我们这些人’,”程延顿了顿,有点儿恼怒地深吸了两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和一群精英呆在一起讨论明天的股市如何如何?那你是真外行了,虚伪与蛇往往比下九流的粗俗更恶心,不管是老伍,耗子,还是你,我都真心交这个朋友。”
“我没说完,比起你,我可能更格格不入,就算是老伍他们,我也不能敞开心扉说几句,”气氛有几分钟的安静,“我应该谢谢你,好像,你就是一样媒介,很自然的,我就离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近了一点。”
程延听完,起身故作轻松地笑了,“睡觉!你个小孩儿天天想的比我这个老青年还多,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人都是熬过来的,别难为自己,实在不行,我给当你人生导师,就是自己还没活明白,特不靠谱,好处是不收钱。”
江濯然听完笑了起来,两个人像中了邪,笑得停不下来,最后肚子笑疼了,小孩儿不经意抹了抹眼睛角笑出来的眼泪,眼神达意,凭空打破了这些天来的隔阂。
“睡吧,好梦。”
“好梦。”两人同时开口,默契地勾了勾嘴角,背对背回各自房间关上了门。
他们各怀心思,嘴上都说了好梦,躺在床上,又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了,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是一个世界,不在一块儿的时候,世界又变了个样。
程延想着事,一想,心里边儿就沉两分,他活了二十几年,有什么不舒坦的事也充其量算小打小闹、鸡毛蒜皮,跟小孩儿经历的不能比,在加上现在莫名其妙的情愫慢慢浮出水面,立刻打了个主意以后对他更好一点儿,让他感受感受温暖,转身安心睡了。
江濯然睡了醒,醒了睡,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往梦里面钻,一个接着一个内容,辗转了好几次,出了一身汗,起身去洗了个澡,一晚上都没再睡着,忍不住把以前的事一件一件拿出来细想了想,几次三番回到程延的身上,起身撕了根棒棒糖,烦躁地咬碎含在嘴里,晨光投进窗户里,他才踏踏实实闭上眼睛,那股甜味儿顺着喉头,咽进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