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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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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面圣,往往是官员抵达后第一要事,久未入宫,文志也不敢马虎,提前一个时辰便起身梳洗,上朝的诸多条例规矩也在脑中一遍遍过下。
杨氏也跟着在旁伺候,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撒娇撒痴,什么时候沉默不语,虽陪起了早,却还是一副温柔小意的姿态。
这套对文志可谓十分受用,粗略用过早饭,便准备乘马车去往皇城。宣阳坊离内廷不远,但官员坐骑大多只能驶至宫门,除非皇亲国戚,亦或是身子有恙,得了帝后特批,才可驾车或骑马入内。
宫门离上朝集会的大殿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对于久不入宫的文志,早去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杨氏将文志送至门口,仔细地系上官帽的丝带,体贴道:“老爷下朝早些回府,妾身再来此处相迎。”她一双手保养得宜,系带时指腹若有若无地拂上文志的脖颈,文志一笑,握住她的手腕,顺势亲了口:“有劳夫人,这几日得空在京城多买几副头面衣裳,给亦儿也可添置一些。”
杨氏得到好处,眼神越发柔情似水,文志又嘱咐了几句,转身上了马车。
前朝皇帝将上朝时间定在卯时,可大多怠惰因循,本朝则改为了辰时上奏,而君王也从来没有无故缺勤。皇家时辰变更,大宅府院里的晨昏定省,也就跟着挪到了辰时。
不过早晨七点这样的时间,对于身子不好的文悠悠,也实在是难熬了。蒹葭看出她的疲态,只得用冷津津的帕子给她敷手,解释道:“以前在云州,因着姑娘身子不好,晨昏定省是免了的。可如今到了京城,那边还没发话,这第一天最好循规蹈矩,她们兴许还能装出一副宽厚大度的模样。”
文悠悠自然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京城又步步凶险,而后只为安身立命,早起算不得什么,所以即使身子困倦,也由着蒹葭伺候穿衣。
杨氏倒也没有再睡,听见侍女通报,微微迟疑一下才回道:“让她先坐吧,我片刻就去前厅。”
文悠悠按吩咐坐于下堂,婢子上了碗小厨房做的杏仁露,瓷盏中飘出香甜的气味来。可如今不过清晨,为了请安也没用吃食,如今闻了只觉腻人。
杨氏一身绛紫色柔绢长裙,发髻上斜插了支珊瑚扁方簪,由贴身姑姑扶着出来。文悠悠连忙起身行礼,却听她问道:“你身子不好,请安向来是免了的,怎么今日过来。”
文悠悠保持着曲膝的姿势,面上微微含笑:“夫人心慈,只是如今举家回到京中,自然应该恪守规矩。“
杨氏似乎颇为欣慰,语气也越发亲和:“能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但你从小体弱,晨昏定省本就是虚礼,若一味强求,倒显得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够厚道。”
“并非强求的。”文悠悠露出惶恐的神色,双膝也曲得更低了些。
“哎,怎么还站着,快免礼罢。”杨氏的眼神扫过未动的杏仁露,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你过来的早,想必还没用早饭,怎么不吃些,下人们做的不合口味吗?”
文悠悠坐回红木笙蹄,绞着手中的帕子腼腆道:“夫人这里的甜羹向来是极好的,但不知长辈是否用过,不敢越了过去。”
杨氏呵笑了声,朝身旁的贴身婢子蓉儿打趣:“你瞧这孩子,也太拘着礼了。”蓉儿是入府后就跟在杨氏房里的掌事心腹,在内院女佣中第一得脸,心思也转得飞快:“大小姐放心用便是,夫人早上已陪着老爷吃过早饭了。”
文悠悠只得端起来用了两口,那杏仁露放了十成十的糖,抿在嘴里便轻轻化开,腻得让人生厌。又吃了一勺,听得杨氏发问:“你这通身也没件像样的首饰,老爷上朝前叮嘱我多买几副头面,今日便跟着一道挑选吧。”
文悠悠下意识地抚过耳边的素银吊坠,刚要解释,就见文书亦踏进门来。她今日穿着新做的流彩暗花云锦裙,倒也不是十分鲜艳的颜色,但绣工不俗,料子也好,一看便知是官家小姐。
相比之下,文悠悠这身梅花纹纱袍便朴实许多了。
文书亦眉眼带笑,娇俏地向杨氏福身,声音也带着撒娇的意味:“娘安好,女儿方用过早饭就来请安了,不算晚吧。”杨氏看她过来,眼底才浮起真切的欢愉,连忙朝她一摆手:“不晚,快过来。”
她二人这副母慈女孝的画面,文悠悠也不是第一次见,只低头看着盏中的杏仁露。文书亦这才瞥了眼坐着的文悠悠:“姐姐到的好早。”
杨氏接过话头:“你来得正好,待巳时开市,娘带你们两个去采买衣饰。”
“真的?那女儿想去看看时兴的夏装,听说京城用的都是最轻盈的绢缎。”文书亦顿了一下,又看向文悠悠,“姐姐也该多买几件才是呢,往后各府开宴,少不得需要得体的衣物。”
文悠悠象征性地咳了声:“我身子不好,恐怕错过宴席,也可惜了好的裙裳。”
杨氏微皱眉头:“这是什么话,京城名医众多,我已经托人递了几分帖子,不日便会有大夫上门替你瞧瞧。在府中好好调理几月,定会无碍的。”
她偏要做出这副嫡母的气派,文悠悠也只能配合,好容易吃完了杏仁露,又见四个眼生的婢子从前院进厅来。
蓉儿开口解释:“大小姐院子里只有蒹葭一个管事的,夫人千挑万选了这四个聪明的丫头,两位前头的可以负责玲珑阁的小厨房,另外两位做些服侍洒扫的活计。”
那两位站在前头的年龄与蒹葭相符,体型也高挑些,身后的则瘦小,兴许只有十二三岁,个个规矩地低着头,还看不出机敏与否。
文悠悠心下冷笑,这是安插眼线来了。身后的蒹葭自然也明白此中关系,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面拂了杨氏的意,便稍上前一步:“多谢夫人了,奴婢会好好和四位商量。”
杨氏颔首,用了口手边的天山绿茶。管家这时刚好进来传话,说出府的马车已经套好,三人便也不耽误,朝正门走去。
京中不似云州,即使是朝中官员也不敢随意显亮排场,免得落人话柄。杨氏知道文志最在乎名声,只备了辆符合规制的马车出行,前面两个侍从驾车,后面还跟着个府中的护卫,算是保护女眷。
宣阳坊毗邻东市,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能听到摊贩的叫卖声。杨氏早早托下人约好了掌柜,只待到店挑选。
大昭朝虽民风开放,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在闹市抛头露面。先到的是成衣坊,文悠悠接过帷帽,由蒹葭扶下马车,今日天气晴好,一缕金缎般的阳光打在成衣坊的黑木招牌上,照得人心情也愉悦起来。
蓉儿与门口的小二说明来意,里头便出来个标致的女管事,带着杨氏往楼上走。这成衣坊在京中颇有名气,虽比不上公侯光顾的“霓裳铺”,却也和不少官员命妇打过交道。
行至二楼,果然别有洞天,墙上挂的衣物也与进门那些布匹大为不同。左间大多挂的是年轻女郎的料子,中段则摆了不少妇人的衣物,右间就皆是男子所穿。
杨氏为自己挑出三件夏衣,又买了四匹锦缎,待往后裁衣。文书亦不一会便提了五件衫裙来,经杨氏过目后放回其中一条。文悠悠只相中两件,杨氏又为她添了个外袍。
成衣坊之行倒也顺利,女管事收下银钱,毕恭毕敬地送三位女眷出去。
京城的首饰铺子倒也不少,但权贵人家去的左不过那一家金银斋,因是皇商,规模颇大,东西两市皆有门面。赴任云州前,杨氏好歹在京中住过,自然也有所耳闻。
文书亦生于云州,对京中一切不甚了解,虽来时一路也听杨氏说过不少,对这十里长街也是好奇的。
蓉儿替她半掀锦帘,不紧不慢地讲解起金银斋。这珠宝铺子共有四层,但进口不同。一楼贩卖的是些普通花样,从正门便可踏入。二楼则是些金贵饰物,从右侧间上梯。三楼含了更多珍稀玉石,官宦人家大多来此挑选。
而那鲜有人至的第四层,得由伙计从左侧间引路,据说摆放的全是无价孤品,需持帖才能入内,只有家底殷实的公侯王爵有资格一观。不过这掌柜是个顶会做生意的,又得封皇商,真得了至宝,也是即刻进献宫中。
说话间马车已停了下来,有伙计候在门口,见杨氏一行人,当即上前相迎。
文书亦长相随母,小小年纪已显出艳丽来,金器倒也衬她。三人在二楼逛了圈,杨氏做主,买下四件首饰,才上至三楼。
三楼头面样式繁多,饶是杨氏母女在云州常逛铺子也挑花了眼。快半个时辰过去,除开最初看中的东珠耳坠,文悠悠只选了套白玉压鬓簪。那玉质剔透,光照下更显温润,虽然颜色素雅,雕工却是一等一的好。
倒也不是她多挑剔,只杨氏二人围着最好看的式样,文悠悠这边大多是金凤银凰这样华贵成熟的饰物,实在不算相宜。
移步身后,却见高高的黄花梨木柜上摆了副精致的梅花琉璃头面。那琉璃七彩流光,美不胜收,文悠悠实在喜欢,蒹葭看出她的欣赏,想示意店员取来,却见那殷勤的伙计现下正站着不动,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