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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独往独来银栗地,一行一步玉沙声。——《雪冻未解散策郡圃》杨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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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企羡起得很早,凌晨四点他觉得自己一夜无眠,梦里好像有笙歌的影子,醒来后只剩下恍如隔世的从前。
自己一切转折点发生在十一岁那年,被一个叫做曲沉楷的男人带走,他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吃饱以后把屁股抬起来,惹别人欢笑。他喜欢儿童,自己越来越大后曲沉楷竟然给自己一大笔钱让他去国外读大学,从此和曲家两不相识,等他到了德国才发现自己的账户没有一分钱,当天晚上他的护照被偷了。白天公园阳光和煦。可是晚上好冷。
那是一个秋天,这里的白云和昉城不一样,昉城的白云是涂在蓝天上一整片,这里是一堆,白云是棉花糖挂在蓝天上,他想飞上去看看白云外的世界。
站的久身体承受不住,坐在地上正好一位女生骑着自行车。
她刚刚到面前对方就倒地,心想现在碰瓷已经从老年人到成年人过度了,笙歌下来不管他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一定破口大骂。
对方一脸抱歉和茫然看着她,更加衬托他演技高明,曲笙歌用国际主义和人道主义对他进行教育,苏企羡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女孩,只觉得她嘴在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他最后听见女生的一声:唉呀妈呀。
他醒来的时候脑子还很模糊,朦胧看见白衣服的人,以为进入天堂,像他这样的人还能进入天堂,焦点慢慢聚集才看见刚才在公园的脸,她好奇看着自己,可能是自言自语道:“醒了。”她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嘟着嘴感受他的体温。
她是中国人,好几年没有和中国人说话了,他刚刚到柏林的时候德语说的并不好,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句话。
他再次陷入昏睡中,再次醒来那女孩已经走了,医生告诉他女孩有急事先走了,给他交了所有医疗费,并且留下一封信。
是一张用德语写的信,一副并不工整的字迹,她说本来要留下等他醒来,但是自己有急事必须离开,并留下自己的电话,如果有什么后遗症她随时负责。
他把信折起来四周没有垃圾桶就随手放在口袋里。
一年以后,苏企羡在餐厅工作,他刚刚把甜点放下顾客叫住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对他冷眼讽刺,用蹩脚的英文专门模仿英格兰语调说自己明明要六分熟的牛排为什么上来八分熟,她语调尖昂说了好久,他低着头听,她生气把红酒倒在自己身上。苏企羡想自己只有这一双鞋,今晚上洗了明天要是干不了,只能自己暖干。
笙歌坐在对面,发生的一切她本来只想约会不想其他,厨师的菜品不符合顾客要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干嘛这么难为那个端盘子的,酒杯破碎的声音,她约会的心情全无,她最喜欢看人吵架,采柔也喜欢,在一个微妙、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别人面红耳赤,扭过头服务生正低着头,像是低到尘埃里。
她喜欢看人吵架,而不是一方是饿狼欺负另一方,那个差一点跳起来的女人穿着阿玛尼秀台上的裙子和外套,还有黑色的鞋搭配亮黄的袜子,她只觉得土鳖,T台上的衣服都全部穿在身上像从神经病院逃出来的花蝴蝶。她的口音很明显不是日式英语不是韩式英语是中式英语,笙歌不顾对面男朋友站起来朝他们走去:“土鳖,都是中国人装个屁呀。”
那个气势像火一样的女人大声吼道:“what。”站起来想动手打人,气势汹汹。
苏企羡才看清来人的长相,是上一次的女孩,一双杏眼不是很大却显得很大,眼尾朝上似乎在勾引你,像一杯甜而不腻的饮品,像冬日午后的秋千上的孩子。后面是一个本地人,懵逼看着一切,她完全没有害怕,众目睽睽之下拉出那个暴跳如雷女人的板凳自己坐上,她抬头看见自己的时候明显惊讶一下,又对他甜甜笑笑,她的眼睛弯弯像小桥,下面是潺潺的水声。
笙歌看着那个皮肤很差,品味很差的女人,又看看她身边的男士说道:“找个小三品味还这么差,她的胸是假的,下巴也是,让我仔细瞧瞧鼻子也是。”笙歌像是忍不住自己先哈哈大笑,女人对他怒吼:“哪里来的婊,子。”
没有理她笙歌继续说道:“大哥,你找她还不如找个充气,娃娃,江苏就那么大地方要是被老婆抓住了,小心净身出户。”
他们脸色大变,女人气势冲冲离开,对着苏企羡大声说道:“滚开,你挡着我的路。”
“麻烦让一下,不要挡住人家上黄泉的路。”笙歌胳膊撑在手椅上,手扶着额头斜着头说道,她看见他的嘴角微笑,弧度很小,眼睛很暖,他们离开以后笙歌对着他也笑了。
他低下头说了句谢谢,笙歌一直坚持这是缘分让自己遇见他两次,第一次觉着这个男孩子漂亮但不符合她一贯的审美,他喜欢程明、何梦得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又有脑子又有武力,每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眼前的人,第一次因为自己撞了他就进了医院才发现是低血糖和贫血,一个男生的身体素质堪忧,整个身上感觉没有几块肉,看起来像高中生,脸上好似藏着一层抹不去的哀伤。
他收拾桌子的时候,她又回来了,耳边有呼吸吓了他一跳,听见声音着魔般没有动:“对于我这次见义勇为你想怎么感谢我。”
笙歌看见他的耳朵一下红了,想起和程明调情的时候对方一本正经不为所动的脸是多么不同,眼前的人很有趣。
“我是来道歉的,上次扔下你一个病人,等我回到柏林你已经出院了。”实际情况是曲笙歌回到柏林根本没有想起还有这回事,反而恶人先告状问道:“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她是江苏人。”
“你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毫不保留。”
他回答不出,笙歌继续问道:“是觉得我长得像坏人,还是有女朋友不让。”
“没有女朋友。”
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道德束缚了,你就请我吃饭吧,你知道我叫什么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苏企羡。”
“姓苏啊,我出生在苏州。”
她坐在一个可以纵览全局的角落等着他,点了一杯香槟,全程托腮看着他,眼睛时时刻刻追逐他,他无意间触及自己目光总是有意避开。
苏企羡请她吃饭用了自己所有资产,他心想整整两个星期自己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了。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他能清楚感觉到身边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他身上只有一件卫衣,记得她来的时候有一件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只有一件吊带,露出白皙的肩膀脖颈,笙歌离他越来越紧,她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他怀里,抬头崇拜看着他,苏企羡抿了抿嘴,笙歌的扶着他的手从胳膊滑到手上,握住自己比她还冰冷的手若无其事向前走。
回到宿舍打开抽屉拿出一年前的纸条,他居然一直没有扔这封信,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关系,在右下角模仿笙歌的字一笔一划。
清晨笙歌就在那里站着,迎着朝阳逆光看着他:“现在才六点啊哎,你起得可真早。”
“你不上课。”
“我今天没课。”
“我有课,先走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上课,我平时没有课总是一个人在外面租的公寓,一个人在德国异国他乡和别人交流也不好,平时没什么朋友,他乡遇故人,所以见你很亲切,要是嫌弃麻烦我离你远一点就好了。”
他向前走去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安心,或许在异国他乡她也是自己的安慰吧,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偷瞟自己杯子的里果汁。
“你在看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叉子还在嘴角,抬起头瞪着眼睛无辜发出疑问:“嗯?”
他透过叉子的反光已经看见自己耳朵又红了:“你在看什么?”
“我看你的那杯果汁一定很好喝,是不是草莓味的,我最喜欢吃草莓了。”
“那你为什么要荔枝味的。”
“因为你已经要了草莓味道,如果我们是一样的,我害怕你觉得我没有主见,心思还多。”
他轻轻地笑着:“不会。”
“我可不可以尝一下你那杯,看起来好好喝的样子。”眼睛小心翼翼像小狗一样试探问他。
“可以。”
她端起来咕噜一声发出惊叹:“哇,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草莓果汁,好好喝哦。”
“那都给你吧。”
“不要,我想让你喝。”
她把杯子还给他的时候漫不经心将杯子转过来,苏企羡避开用嘴唇挨她嘴唇曾经来过的地方。
“你晚上要干嘛呢?”
“周三周四要去当调酒师。”
“你好厉害呀,我很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好平时家里人不让喝,在外面怕遇见坏人也就没有喝过,听说德国的啤酒特别好喝,我请你喝酒,你负责带我回来好不好,不可以把我扔在大街上。”
她每天站在自己宿舍楼下,一句话也不说,见到他宛然一笑便离开,这样的情况持续整整两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