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猫珺

3、一场试镜

　　《校花大人你别跑》试镜现场。

　　第一幕：露营。

　　祝高台把手搭在额头上面，向远处眺望了一会儿，好似看见了什么美丽的风景，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突然，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捂住胸口，接着慢慢倒在地上，眉心微蹙，显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没过多久，他闭上眼睛彻底没了声息。

　　刘副导伸长脖子盯着他看，实在是没看出他在干什么，他正想偷偷问一旁端坐着的钱副导这是在演哪一幕，突然，众人开始热烈的鼓起掌来。刘副导赶忙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脑海里疯狂回忆起二十年前上学时背过的影视作品综合实践评语。

　　“多美的尸体！”贾导大声赞扬道，“既生动又传神，虽然没有台词，但是观众一眼就能看出你演的是什么，相信你私底下肯定仔细地品读过剧本！”

　　众人连忙再度鼓掌。

　　梁导点评完后，笑呵呵地环视四周，见状化妆师小吴赶紧跟上，说：“这位······这位演员的······额，相貌和气质跟本剧的男二号梁光学长适配度很高，不需要太多修饰，简直就是梁光本人从剧本里走出来，哈哈！”

　　“期待这位演员接下来的表现。”钱副导总结道。

　　第二幕：弹钢琴。

　　小黄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凳子让祝高台坐下，他想了想，只坐了凳子的前半部分，上半身直立，显得腰比平时还要细上几分，双臂向前伸直，两手握拳，随即慢慢舒展，过了一会儿，他动起来，身体时而前移，时而后仰，显出柔和的幅度。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紧闭着，连带着眉心都微微皱起。

　　刘副导忍耐了整整一分钟，趁梁导低着头在写什么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凑到钱副导旁边，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我不理解，他明明在表演弹很柔和的音乐，为什么要皱眉。”

　　“可能他弹得很难听。”钱副导笑眯眯地目视前方，“白月光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嘛。”

　　众人又鼓起掌来，这次刘副导准备充足，张口就说：“他的表演具有很强的创造性，让我看到了，原来弹琴也可以很特别。”

　　钱副导接道：“把人物的细节刻画得惟妙惟肖。”

　　梁导看了他们一眼，把手里的纸放下。

　　第三幕：沉思。

　　刘副导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手表，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余光瞟到钱副导正在扣手上的创口贴。

　　祝高台坐在地上，双手环膝，盯着前方发呆。

　　刘副导把梁光的剧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只觉得一头雾水。也许是他翻页的声音大了一点，惊扰到了钱副导，也或许是钱副导一直在心中默念什么，对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声说：“白菜价，送首歌。”

　　众人再次热烈鼓掌，梁导率先点评：“我一眼就看出了人物眼神中的忧郁，这也是梁光这个角色的内核。”

　　服装师托着腮打量着祝高台的身形，说：“形体条件还不错。”

　　最终，见无人有异议，梁导大手一挥，拍板道：“演员祝高台，恭喜你通过了试镜，期待与你接下来的合作。”

　　这场试镜用时二十分钟，为表公平全程录像，只有一个候选人。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祝高台感觉很不舒服，像是有一把锤子一下下地捶打着他的胃部。小黄却表现得很欣喜，嘴里一直念叨着：“王哥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祝哥，您刚才演得可真好！”小黄兴奋地对他说，“那些大导演都对您赞不绝口呢！”

　　祝高台勉强挤出个笑容，说：“感谢夸奖。”

　　小黄这才发现他好像不太舒服，连忙上前扶住他，担心地问道：“祝哥，您没事吧？我看您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祝高台捂住胃部的位置，对小黄说，“下午还有安排吗？没有我就回家了。”

　　小黄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能坐下的地方，急得满头汗。看到他紧张的样子，祝高台只好先反过来去安慰他：“别急，我去趟洗手间就好了，你先去车里开好空调等我。”

　　虽然很担心，但看着祝高台坚决的样子，小黄也只好妥协。祝高台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压住了胃部的不适，他对着镜子调整好吐息，露出平日里常见的那种笑容，这才快步走出洗手间。

　　提供试镜的嘉德公司隶属于骏驰集团，近几年捧出了不少出名的电视圈小花，而骏驰集团的董事长，姓林。正值午休时间，电梯很空，几乎在刚按下按钮的瞬间，最左边角落的电梯门就开了。祝高台刚好站在这部电梯的旁边，一听到“叮”的提示音，就条件反射地进了电梯。走进电梯才发现里面有人，那个人穿了件款式普通的长袖白衬衫，搭配深色领带，袖子挽到臂弯处，手腕上的金属手表泛着冷光。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精英，一个拿着平板电脑正在看什么，还有一个戴着蓝牙耳机在本子上拼命地写。

　　祝高台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他冲那人很自然地点点头，那人愣了愣，也点点头。虽然早就知道林屿清不可能记得自己，但祝高台还是避免不了地产生了一些失落的情绪，他想，世上想要和江载月搭上话的人有那么多，这些人也当然会被他分为重要与不重要两类，可能祝高台这个小明星就恰好被分在了不重要的那一类里，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不是一个很容易就会气馁的人，于是他微笑着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您好江总，我是龙腾娱乐公司的祝高台，这是我的名片。”

　　站在江载月左手边的年轻男人连忙放下平板，准备接他的名片，然而林屿清只是抬了抬手，他就收住了姿势，目光重新回到了平板电脑上面。林屿清从他手中接过名片，认真地看了看，轻声念道：“龙腾娱乐······祝高台，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他接过助理递来的钱夹，把他的名片放进去，微低着头，温和地与他聊天：“来参加会议的吗？”

　　“是来试镜的，贾岛的新电影。”祝高台答道。

　　“试镜顺利吗？”

　　“还不错。”顿了顿，祝高台补充，“贾导很满意。”

　　“恭喜你了。”江载月又说。

　　这时，电梯停了下来，祝高台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在燃烧，脸也烫得吓人。他朝旁边迈了一步，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林屿清温声说：“没关系，你先走吧，我们人多。”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听话地迈出了电梯。接下来的一切好像一场默片，他的灵魂脱离躯壳，看着自己走出嘉德公司，找到小黄的车，打开车门，坐到车上，然后关上门，一气呵成，冷硬的神色与僵硬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像修炼成精。

　　“祝哥，您的快递。”小黄说着，转身把副驾上的一个包裹递给他，“早上太急了忘记给您。祝哥？祝哥！”

　　“啊？哦！谢了。”被小黄叫了好几次祝高台才反应过来，他接过快递，手还在微微颤抖，拆快递的时候他被包装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黑粉寄来的恐吓信，定睛一看，居然是掌心因为太过紧张被掐破皮了。

　　不过包裹里确实是一封信件。一看到寄信人的名字，祝高台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二个真心诚意的笑容——第一个就在十分钟之前。

　　信上写道：

　　尊敬的祝先生，您好。

　　我已经收到了茂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拿到通知书，我就迫不及待地写了这封信，只想在第一时间告诉您这个好消息。祝先生，我永远都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高中的学费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昂许多，当时我是真的以为自己升学无望，未来的日子里只能像我妈妈那样靠编竹篮勉强过活，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而您的资助信就像一把火炬，照亮了我未来的路，让我可以继续完成学业，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我永远感谢您，也请您相信我，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勤工俭学，努力偿还上学的费用！

　　赵小姗

　　20xx年7月14日

　　在等待红灯的某个间隙，小黄瞟了一眼后视镜，正好看见后座的祝高台把墨镜戴上了。他的眼睛好像有些红，也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小黄刚想问，绿灯亮了，他赶紧换挡，也就想当然地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也是，祝哥怎么可能哭呢？毕竟他才刚刚拿下一个名导的男二号，马上就要顺利转型，这是多么光明坦荡的未来啊！祝高台，祝高台，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登上高台的。

　　宽阔平坦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小车飞速驶过，它碾过细碎的石子，碾过落叶，它劈开夏日的疾风，朝着午后骄阳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