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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狱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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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纨被狱卒恭恭敬敬送进了牢。
狱卒是自己人,所以君纨进了牢里也是舒舒服服的。当下春初,正是乍暖还寒时候,狱里清苦,本没有火炉这类物品,狱卒却硬是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火盆,放在给君纨特意收拾干净的牢房里。为了防止共同谋划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北国宫内所有牢狱都是单人的。
君纨气度不凡,进牢也是气定神闲,压根没有进了牢就大难临头的觉悟,舒舒服服坐在茅草上烤着火,盘算即将要成的大事。他心情很好,挑着嘴角还哼起了儿时母妃教他的小曲儿。
这幅神态,在愁苦一片的牢房里自然格格不入。
君纨很快听得不远处有犯人隔着房间窃窃私语谈论:“新来那个是谁啊,怎有如此待遇?”
“我方才大概瞄了一眼,说实话,这人……似乎是邺王啊。”
“邺王?你在开玩笑吧,那可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受罪?”
“实不相瞒,我前几天刚入狱,入狱之前……听人说邺王在谋划着篡位……你说……”
与他搭话那人一听,很快意识到这种事情不是自己可以多言的,低声斥道:“好了,不想掉脑袋就别说了。”
狱内安静下来,君纨烤火的噼啪声格外清晰。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与他人共享火盆的觉悟。其它犯人的目光仿佛已经实体化,羡慕地落在君纨身上。
君纨知道这牢里的绝大部分都是无罪之人,只不过君革暴政,昏庸无能,看见谁不顺眼就抓谁,搞得北国现在道路以目,乱死了。
君纨打了个哈欠,唤道:“老夏,老夏?”
方才带他进来的狱卒急急忙忙小跑过来:“殿下,怎么了?”
狱里的人听见这个清清楚楚的“殿下”,都惊得不轻。
君纨伸伸懒腰:“坐得有点困了,给我把门开开,我在这儿随便溜达溜达。”
在这儿?
……监狱里?
这有什么好溜达的吗???
当然,狱卒绝不敢违抗君纨,于是恭恭敬敬给他开了门。
墙上的油灯光芒极为昏暗,既不能给人温暖也不能给人光明,看着有点心烦。君纨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几乎所有牢房里的人都把自己隐藏在最深的黑暗里。他走到越来越深的地方,心想怎么又湿又冷的,亲切问候了君革的祖宗十八代――也不管是不是他自己的祖宗。
一个人走有点无聊。
君纨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打算往回返。出乎意料,里面那个人倒是在他可以看得清的地方。君纨来了兴趣,凑近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脚是被锁在铁门上的。
那个人不知昏着还是醒着,一头乱乱的黑发遮住大半张脸,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身上的衣服破烂单薄,整个人蜷成一团。君纨简直难以想象这个人是怎么在这又湿又冷的地方熬下来的。
君纨想了想,把自己的酒红外袍脱下,松松盖在了那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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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纨进牢不过几个时辰,外面就传来了喊打声,隐隐有火光照进来。君纨本来已经在打盹了,又被外面的打杀声惊醒,揉揉眼睛,却难得地心情很好。
狱内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人低声道:“诸位觉不觉得,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马上有人应和:“对啊,好像是有。”
“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话音刚落,牢狱的门轰地被撞开,一个大汉满身甲胄,还带着血气,冲进来大喊:“殿下!”
“吵什么。”君纨推开牢房的门,神色慵懒,“事成了?”
大汉神色中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成了!禁军一半本来就是咱们的人,君革的人弱不禁风,还没打呢就降了一大半!段将军带人逼进了宫,亲手斩下了君革的脑袋!现在弟兄们都在皇宫里,就等殿下您去坐那龙椅呢!”
“老夏,给人都把牢房的门都打开。”君纨命令着,又转向那个大汉,“走吧。”
狱内的犯人们惊呆了。
狱卒利落地打开了所有牢房的门,还没等犯人们反应过来,自己先大笑着走了。
一个个犯人从黑暗中现身,不可置信道:“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吱呀一声,一间牢房被推开,一个犯人怔怔地走了出来。
狱内静了几秒。
——他们都是无罪之人,甚至大部分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被毫不讲理地抓进来,多少人崩溃过,多少人绝望过?
他们几乎没有想过还有能再出去的一天,只能在心里偷偷惦记着爹娘。
推门的吱呀声越来越多,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跑出牢狱,踉踉跄跄,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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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动静的慕聆披着君纨的外袍。
眼见恢复自由的人越来越多,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
可他的手脚都被牢牢锁着,怎么挣扎也只有锁链碰触的声音,还把君纨刚给他披上的外袍弄掉了。慕聆听出人都快走完了,忙着急地喊:“喂……咳咳……咳……”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嗓子是沙哑的,努力地喊着:“帮帮我!”
“帮帮我!”
“帮帮我……”
没有人为了他回头。
狱内只剩下他自己了。
慕聆嗤笑,连抱紧自己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君纨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两边牢房的门大开着,在黑暗里被囚禁着的人都早已不见踪影。
而慕聆无悲无喜地垂着目光,好像根本没有声嘶力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