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寥落月中愁》文丰雨

1、雨夜故人语

　　烟雨蒙蒙江南秀，柳外系舟，江边登楼，银瓶斟尽古今愁。

　　似乎每条江边都会有一座酒楼，至少是一座，供来往的商客停歇。柳江边上的燕西楼便是这样的一座酒楼。

　　又逢江南多雨之秋。

　　淅沥的小雨下了一天，辽阔的江面上腾起一片雨雾，令深夜中的柳江更显朦胧。

　　时近三更，周围一片寂静，只能隐约闻得燕西楼上断断续续的把盏夜语声，伴着雨中檐下铁马的清响。
　　燕西楼上，红烛高烧，帘幕低垂，座中两个女子时而对饮，时而漫谈，就如楼外的细雨一样，丝毫没有倦怠停歇的意思。
　　“这八年间，你去了哪里？”坐在上首的素衣女子开口问道。她看上去已有二十八九的年纪，面容沉静，语气淡然，眼波回转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清雅。
　　“我一直待在西域。你不知道那里有多美！那种雪山大漠的豪情在江南是永远体会不到的。”坐在对面、年纪相仿、身着淡蓝衣裙的女子一双秀眸中流转着愉悦的光芒，使得本已令人难以企及的韶秀面庞显得更加灵动。烛光下，蓝衣上的点点钻饰闪着耀眼的光亮。
　　“素秋，让我仔细看看你，看看你是否有什么改变？”
　　素衣女子往前凑了凑，借着烛光，仔细端详着阔别八年的旧友。
　　“如雪，我是不是变了许多？”蓝衣女子心知自己已不再年轻，却也不肯提到“老”字，她真的很怕自己老去。八年间，为了追逐心中的梦，她已失去了太多，她不想辜负韶华，可是流年似水，时光匆匆逝去。
　　“你没有变，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宁静温和，”素衣女子浅浅一笑，“只是不知道是否还似当初那般偶尔泼辣刁蛮。”
　　“你可不要冤枉人，我哪里有过泼辣刁蛮？”
　　“你果真不记得了？难道连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你也忘记了？”
　　“原来你是指那件事啊！”
　　提起十年前陌上初逢的事，两人不觉都笑了起来。
　　“十年前，我们都还那样年轻。”蓝衣女子忆起十年前正值双九华年的自己，眼中不觉闪出异彩，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回忆中，更显娇美艳丽。
　　“是啊，现在你我都已非鲜衣怒马少年时了。”听着窗外的细雨，素衣女子伸手从烛台上掰下一条烛泪，在手中揉搓着。
　　“如雪，”蓝衣女子顿了顿，仿佛下了决心才问出口，“你还记得叶寒吧？”
　　素衣女子苦笑一下：记得，她当然记得，更何况十年前那次平静的分手已成为她心中永久的烙印，她又怎会忘记他？“八年来，你在西域就没有他的消息么？”
　　蓝衣女子低头看着桌上的蓝彩瓷制小杯，静静地摇了摇头。
　　素衣女子叹了一声，抛却手中已僵冷的红泪。
　　望着窗外簌簌的雨丝，蓝衣女子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十年前我为何要与叶寒大打一架？”
　　“还不是因为他买走了彩伞张家的最后一把淡蓝色雨伞，要知道你可是最喜欢淡蓝颜色的了。”
　　“其实并不是这个原因，”蓝衣女子回忆着初逢时的情景，“当时我看到他手中的长剑和你腰际的玉笛时，便已知道你们就是‘墨泠剑客’叶寒和‘玉笛仙子’花如雪了。”
　　“那又是为什么？难道你这‘柳镇第一剑’狄素秋想和‘墨泠剑客’叶寒一争高下？”
　　“其实若真说起来还是因为你呢！”狄素秋掠了掠鬓发，“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的嫉妒你。未曾谋面时，便已闻知你与叶寒这对不世出的少年情侣初涉江湖便震惊整个武林；柳镇初逢后，更是不甘于你我同岁，你却拥有了那么多，所以……”
　　“所以你就寻衅拔剑了。”花如雪了解狄素秋，可是她又不完全了解。从十年前的陌上相逢到八年前的渡口离别，她们相依相伴了两年。两年中，她们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但花如雪却时常猜不透狄素秋的心思，而狄素秋每每都能知道花如雪的想法。
　　“现在想来真是好笑，毕竟那时的我还太年轻，”狄素秋眼中掠过一丝歉意，“如果当时的我不是那么刁蛮胡闹，也许就不会有你和叶寒的分离。”
　　“那不是你的错。即使当初没有你的出现，我和他也终究是会分开的。”花如雪提到十年前的恋人，语气淡然，心却不能平静，“他是那么的好胜，不允许任何人比他强。自从我们步入江湖，他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称霸武林，而我在经历了江湖风雨之后，便想寻一处清静之地过平静的生活。我和他本就有着不同的追求，自然就会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但若是当初我没有和他打成平手，你们或许不会那么快就分别，”狄素秋饮了口酒，“他那时毕竟是爱你的。”
　　“可是他更爱那些虚浮的名誉和地位。”花如雪眼中透着些许迷惘，半晌才低低地说：“难道人的欲望就这么难以满足么？”

　　狄素秋闻言心中一痛，八年的甘苦霎时涌上心头，却又在瞬间被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