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时》藻茵

7、赐名

　　坐在这牛车上速度快得看不清沿途风景但出奇平稳，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郁郁葱葱的密林，犀牛停了一下，他们才看清周围景象。此时日落山头只留余晖，把碧绿的山林也染成丹霞的颜色，空旷的山谷里传来空灵的鸟鸣声，像靡靡余音婉转缭绕。
　　见犀牛驻足后羿嫦娥下了牛车，这时鸟鸣声中渐渐掺和着少女嬉笑声，从树林里噗呲飞出来两只鸟儿，她们人身鸟翅面容娇小玲珑叽叽喳喳不停说着向后羿嫦娥飞来。“谁来了谁来了……庄主说有贵客到访……好久没有客人来啦……犀牛哥哥这次是你送过来的呀……是两个有趣的人类……犀牛哥哥又在傻笑了……我们可不是你一直在找的鸟儿……看他的咪咪眼又认错人了吧……又在欺负犀牛大哥……快别打趣了，我们可是来迎客的……”她们在空中盘旋嘻戏，吐字极快，根本难以分清谁说了什么。犀牛已经化成人形憨笑着看着她们。他就住在翠羽庄附近的湿地平原，算是顺道回家捎了两个人过来。他从腰间小包里掏出两个小布袋子放在草地里的石堆上心满意足的转身回家了。“犀牛哥哥慢走，谢谢你的松子！”犀牛不好意思得埋下了头挠了挠后颈慢悠悠走了。
　　“客人请随我们来。”黄衫少女虽也活泼明朗但比绿衫少女沉稳些。
　　“我叫彤莺她是莪霓，庄主派我们来迎接二位贵客。”说话间彤莺也没闲着，把勾在手里的两个松子袋子都打开瞅了瞅，嘟囔着：“果然还是松子。”嘴也没闲着，一颗颗松子咔嚓咔嚓嗑着。莪霓夺回一袋松子挂在腰间。两只鸟儿亲密的拉着后羿嫦娥向树林走去。
　　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全靠点点萤火照明，一路上流萤成河，在晚间墨色的森林里形成一条蓝黄相间的畅畅溪流。
　　嫦娥想着他生活的庭院也是树荫蔽日……虽然局限但十分安宁。
　　彤莺的嘴一刻也没闲着，边磕着松子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好久没有走着去见庄主了，莪霓我的松子吃完了能吃你那袋吗？”
　　“宴会上那么多好吃的，你的嘴就不能等一刻？”莪霓打趣她。
　　“庄主好久没有布置这么隆重的宴会啦！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呢？”彤莺擦了擦嘴角的涎滴。
　　“耀夜哥哥，八百年不见你亲自出来护送呢！想不到高冷如耀夜哥哥也会为除了庄主以外的人掌灯！”彤莺像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宝蹦蹦跳跳在萤火中追逐嬉闹。莪霓赶紧拉她回来，正色道：“别再胡闹了！在客人面前多失礼！”又小声在彤莺耳边说：“耀夜哥哥会生气的。”
　　在萤火虫河流的尽头，是高大巍峨的树藤宫殿，树藤错落交织在参天古木上亭台楼阁浑然天成，远远看去金光烨烨，席间精灵仙子加上丝竹入耳，绝妙之处诗歌不能颂，精美之态画笔不可描。
　　领路的两只小莺雀一入席便自己玩儿去了，在一众同类中不见了踪影。
　　嫦娥紧跟着后羿，他们风尘仆仆，后羿一身粗布麻衣，他一身黑袍，显得与这华服锦衣的宴会格格不入。没人引荐他们只好尝试自己寻找庄主。
　　在抓住机会询问了几个落单的精灵后，他们磕磕绊绊找到了他们口中“最大的宫殿、金甲鹰卫守护的阶梯，十二绿翎拖地斗篷骑士守卫的王座……”
　　从大厅一路走来，五步一团萤火栖木照明，到了这宫殿，三丈多高的顶梁上就像汇集了满天星辰照得这里犹如白昼。因为这里格局通透无门无屏，走到金甲卫立着的台阶前他们就看到大殿里十二蓝袍骑士簇拥着的绿翎王者。可能因为大殿里视野开阔加上他们服色迥异，王座上的仙子立刻看到了他们。他原本百无聊奈斜倚着突然站立起来除去华丽的外袍，只着内里单衣步履轻盈一路矫健的从王座奔驰下来越过热闹的大厅哒哒哒滑下阶梯，他欣喜若狂的向嫦娥扑去，又在最后一秒停住，似笑非笑盯着嫦娥的脸，面色几经周折翻云覆雨。最后爽朗笑开来，“哈哈哈哈，早知道是你来我得换个花样设宴才是。来来来，随我去换身衣裳！”他拉着嫦娥的手往殿内走去，后羿紧跟着。心想：妖魔鬼怪异族待人接物还真是奇特。
　　那十二骑士也除了蓝袍簇拥着他们到更衣的小间挑选衣物。他们为嫦娥后羿除去衣物，雨露净身，换上丝滑的里衣，外衣用绸带一系就迫不及待领着他们加入到宴会中。
　　大厅变成了舞池，一名肤白貌美的异族女子载歌载舞弹着琵琶，音律凄清飘若云外。她忽而变换装束，身着绣金祥云纹飘带舞服，随着一旁乐师所奏音律变幻舞姿行云流水又似飘雪游龙。
　　嫦娥后羿都从未见过如此声色俱丽的奢靡宴会，想必那天宫瑶池也不过尔尔。
　　那庄主对嫦娥异常热情，从见了便手不离身，顺手将嫦娥引至王座与他同席。一一为嫦娥介绍着满桌“珍馐”，：这个翡翠葡萄白玉珍珠果水晶石榴芦荟冰皮流沙椰球……都是你爱吃的。特别这个瑶池桃花酿，听你提起过，我偶然得了一壶一直珍藏到现在，终于有机会拿出来了。
　　嫦娥一点点品尝着美食，酒推到他跟前有些为难。从来没喝过酒。只好求助后羿。
　　后羿和十二骑士一起在旁席吃着花样繁多的水果肉脯，每一样他都叫不上名字。酒也比他之前喝过的要清甜可口很多。听了庄主报的名字，后羿点点头。
　　嫦娥接过酒杯试探着靠近嘴唇，有点彷徨又有些期待。
　　“诶！且慢……”庄主轻柔拦下嫦娥，酒杯又回到他手中，他撒娇似的看着嫦娥，那表情在他雌雄莫辨的脸上毫无违和感。“这样喝显得我多没诚意啊！”说罢将酒杯置于案上，拿出一把镶满四色宝石的小刀，刀刃轻轻划过掌心，三滴血珠滴入酒杯把原本清冽如泉的清酒染得彤红。刃不沾血，掌不留痕。嫦娥被这一气呵成的行为镇住了。
　　席间精灵仙子也被这一幕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像被定住一般。只有那乐师舞者不为所动。
　　庄主再端起酒杯敬于嫦娥。后羿拍案而起被微怒的骑士拦着：“你知道庄主的血有多么精贵？”
　　庄主对后羿笑道：“放心，孔雀血辟邪。”
　　“还延年益寿呢。”另一位骑士嘀咕着白了后羿一眼。
　　后羿见错怪了庄主，立刻收敛怒气，对庄主道：“多些庄主！”对嫦娥又是变了一副温言细语的态度：“喝吧，对身体好。”
　　嫦娥恭敬的接过酒杯庄重的一饮而尽。
　　庄主越发兴致勃勃，拉着嫦娥在席间和仙子精灵玩闹游戏，宴会又热闹了起来。舞池的音律变换了一章又一章，庄主时而带领着精灵们将羽衣化作舞袖，在高大空旷的大殿里和那舞者载歌载舞，时而信手拈来一件奇特乐器演奏靡靡之音为欢乐的舞者们伴奏。
　　嫦娥被庄主扣着五指，随着他跳跃翻腾，第一次尝试在空中自由飞舞的感觉，这一路上的绝望和压抑都似乎被遗忘了。他也第一次体验到开怀大笑肆无忌惮的感觉。
　　舞池中乐师舞者不着痕迹的换了一拨又一拨，后羿才看出那些不知是庄主哪里变幻出来的幻影。那些穷尽一世也看不尽听不完的美妙乐章都在这里轮番献技，可谓叹为观止。
　　见嫦娥有些累了，孔雀庄主换了安神静谧的筝曲，他们顺势落在无人的小阁里靠着软榻休息。庄主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或是累了，他背靠着嫦娥眯着眼睛像就要睡过去。“为什么你来了却不肯相见呢？呵呵……可能你早就忘了我。”像是梦中呓语，他语带哀怨，“几千年几万年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你一刻也没有想起过我吗？”
　　这个面容精致，严肃的时候高贵华丽庄重威仪，笑起来眼尾生花魅惑众生，撒起娇来又有点妖娆可爱的孔雀庄主像是把嫦娥认成其他人，兀自抱怨着。
　　“那时候你赐予我的一滴血成就了现在的我，我如今还你三滴利可好？”似是觉得可笑又可悲，他自嘲的笑了笑。
　　嫦娥不知如何安慰他，但又似乎有些领会这种孤寂的伤感：“我不是你等的那个人。”看着庄主眼角的泪光，嫦娥不希望他沉醉在自己的梦境里。
　　孔雀庄主听进了这句，他似从梦中醒来站立起来仰望那萤火织成的星空，琥珀色的眼眸中印着点点星光，他挺拔矫健的身姿被笼罩在萤火撒下来的柔光中，他笃定的收敛仰起的下颌侧颜含笑看着嫦娥：“这一次他一定能听到。”说完他向着大殿一跃而起羽化出真身，发出悠长凄美的鸣叫似箫似埙响彻森林。他一呼百应，大殿中的精灵齐齐化羽腾空跟随他飞向森林深处，耀夜化作的萤火紧跟着他的尾羽，就像是他自己散发的光辉一样。
　　“熠熎会守护你们，天亮了你们再继续出发吧。”他留下一道尾音带走喧嚣与欢愉。
　　整个大殿唯有他和熟睡的后羿，还有：默默为他们发光发热的萤火“熠熎”。

　　孔雀不顾疲累兴奋的从山谷飞向雪峰，他落在黑色岩山凿建的冰冷宫殿里，立刻化作人形收紧御寒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青鸟，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大殿里贯穿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如钟罄回响。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青鸟！我以前没有名字，现在有了！主人方才赐我名玄枭，凤为姓氏。”他像登科状元郎一般春风得意炫耀着自己的功成名就。
　　“那，还不是青鸟？一个意思。”
　　“不一样！差别大了！”玄枭微嗔。“那时候我还是一只普通的孔雀，主人偶然听到我鸣叫似埙箫多看了我一眼，与我玩儿了一时半会儿，赐我一滴神血我得以超凡脱俗展翅飞腾。今天我在宴会上显现真身，对空长鸣，主人终于想起了我。还赐予我姓名。”
　　“既然你得偿所愿，这是要离开了吧？”
　　“承蒙您收留多年，玄枭特来辞行。”
　　“这里对所有神魔精怪敞开大门，有本事就留下，来去自由，对所有人事物都一样，你不必谢我。”
　　“还有一件事，虽然不知道你们当初为何决裂至此翻境地，但既然他来了，你就还有机会。”
　　没有得到回应，凤玄枭转身离开。
　　“对了，凤玄枭。” 那个声音叫住他： “他，不喜欢喧嚣，你以后可得当心别被赶出来。”
　　“你这个乌鸦嘴！”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