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不由心》Zzora

10、去？不去？

　　2020年的走向会如何？
　　林一躺在床上盯着白到刺眼的天花板，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关于世界未来走向的沉思。
　　心脏指挥着大脑赶紧转移注意力，但脑子偏不，不仅不往未来思索，还倒退着想起十年前的事情——当林一还是喜欢霍伍玖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喜欢霍伍玖，林一并不很奇怪——没有一个人和霍伍玖长期相处下来会不喜欢她，她热烈、自由，让自己这颗石头总是忍不住向她靠近，灼得自己的表皮和内里都烫得吓人。
　　高中时候霍伍玖喜欢拉着林一去吃各式街边摊，在林一这个准医生看来被霍伍玖钟爱的这些吃食甚至没有太平间的尸体干净，但自己的热心教育最终都会终结在霍伍玖塞进他嘴巴的羊肉串、烤茄子和土豆片里。
　　“我妈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哦？等我当医生了，我一定请你吃顿尸体大餐。”
　　“你再不闭嘴，我就先让你吃屎。”
　　笑眯眯地警告两句，霍伍玖又会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下不止一个的生蚝，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也跟着鼓起来，偶尔抬起头来傻笑地看着他，让他再多吃一点。
　　海边城市的晚风跟掺了酒似的，林一被吹得每个毛孔都浸满了酒精，有些昏沉地跟着霍伍玖抱着一手的炸串走在路边。
　　林一惊讶于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记得霍伍玖那天穿着一件及小腿肚的长裙，可能是蓝色的，也可能是粉色的，材质一定是轻飘飘的，因为风轻易就扬起了她的裙角，也扬起了她为了更方便吃东西而挽在耳后的长发——他们往林一的方向过来，裙角碰着林一的小腿，带着好闻洗发水味道的长发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手臂，他的肩，还有那么一点点他的脖颈——惊得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
　　林一觉得刚刚喝下的雪碧一定被店家掺了白酒。
　　霍伍玖把手里的炸串递到他眼前，他竟然就微微弯下腰，一口一口地吃掉了竹枝上的豆腐泡，最后一个豆腐泡咬下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用脸不着痕迹地蹭了蹭她的手指——软软的。
　　“咦，你是不是把油蹭我手上了，我让你自己拿着，你倒好，让我喂！”霍伍玖趁机在林一的白T上留下了几个油印子，在对方发现前漾起大大的笑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一觉得脖子痒得很，可他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痒，刚刚的碎发就好像是在他心房上缓慢又轻轻地挠了一下，让他慌了神。
　　“霍伍玖，少吃点，胖，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你管我哦，一起单身，一起嗨！”
　　那一刻并不是林一喜欢霍伍玖的第一刻，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个女生，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让自己不像自己——一点也不洁癖地吃别人喂的东西，一点也不在意她弄脏了自己衣服的小举动，看着她的笑容竟然有些目眩。
　　原来两年的相处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除了霍伍玖认为的日以坚定的革命友谊，还有自己再也无法将眼神轻易从她身上移开的懊恼和甜蜜的心情。
　　“霍伍玖，去读大学了也不能忘了我。”
　　“开玩笑，咱俩是铁一般的交情！”

　　手机闹钟准时在8点时刻响了起来，林一才从不知道哪个远古回忆里回过神来——从霍伍玖离开后他就一直没睡着过，或者说，他其实昨晚只是有些昏沉，从头至尾没有睡着过。
　　所以霍伍玖对他说的每句话，对他做的每个动作，他都清楚。
　　那些快遗忘了的，在几年时间里对霍伍玖小心翼翼的喜欢，本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但此刻这些记忆像极了盒子里的疯兔子终于挣脱开驯兽师的钳制跳到了天地之间，再也没人能控制住它。

　　霍伍玖在大学交往的每一个男生，林一都知道，包括让她性格大变的初恋——从那之后霍伍玖也会变得沉默，会变得不安，会钻牛角尖，以至于大四那年需要用药物维持自己的求生意志，自己和孙辛成为了她的浮木。
　　渐渐地，林一会忘了自己喜欢霍伍玖的这件事情，只是做她最好的朋友——看着她变得更加地拼命，更加地善解人意，更加地……和记忆中喂自己吃烧烤的少女不一样。
　　林一从来没主动问起关于霍伍玖的病情，只是从孙辛偶然的几句只言片语知道某一瞬间的倾塌都是日积月累的折磨。于是他决定尽可能地减少自己会给霍伍玖带来的烦恼，好在这几年她的情况逐渐好转，不用再依靠药物维持。
　　可昨晚的告白，就跟当头棒喝一样，林一可以感受到霍伍玖的鼻尖在自己脸上哪个地方悄悄滑过，她没敢用力就怕惊醒自己，而自己也不负所托仍是假装深睡。
　　醒来之后，一个逃去了北京，一个逃回自己的记忆。

　　林一被批了四天的年假，除去昨天和朋友的瞎闹，今明两天他都要好好陪自己的女朋友。
　　和女朋友通了电话，约定了午饭时间，林一简单洗漱一番走出了医院宿舍，他得回一趟家洗个澡，自己现在就是个标准的发臭垃圾，各种意义上的。
　　洗完澡林一才觉得轻松了起来，脑子也清楚了——霍伍玖比他早认识到，因为在错误时间点产生的喜欢，便只能让它这么过去了，当下，有更适合林一的人在。
　　长吐了一口气，林一从昨晚背出去的包中摸出了一个首饰盒——是程决昨天在吃饭前给他的，是他拜托程决从相熟的店家那里买的一款求婚戒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林一想结婚不是第一天了。
　　现在的女朋友从各方面都和他非常契合，无论是三观，性格，学识，而且双方的家庭境况也非常合适。他从来没想过爱与不爱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他这个信奉万事万物有据可循的人来说，过于虚无缥缈。但他知道，是自己主动告的白，是自己主动吻的她，那在这些确定他们关系的瞬间，他一定是爱着她的，没有人能够逼迫他完成这些事情。
　　既然爱着，既然一切都合适，那林一并不想犹豫。
　　“嗡——”
　　手机来电的声音打断了林一的思考，他接起电话，来电的是他的科室主任，大约就是问了问他解放在家感觉如何。林一笑着调侃了自己几句，主任才进入了正题。
　　“小林啊，节前和你聊过去北京进修两年的事情，因为疫情就给打断了，又加上你后来去华中支援，院里今天开会又提了这个事情，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还想去。”
　　林一盯着手上打开的首饰盒，在阳光的照射下钻石各个角度地闪耀着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
　　“主任，如果确定的话，需要什么时候就去北京？”
　　“现在疫情情况还没有放松，院里和北京研究了一下，时间定在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之前院里和他沟通这件事情的时候，林一心里是坚定的，对于自己专业领域内不断向上求索是他的本能。可如今，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他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他开始在考量让所有的事情为他的事业让步是不是合理的。
　　林一没有立刻答复主任，只是说让他先考虑两天，主任答应了，看得出林一的犹豫，只能希望他能尽快调整心态，从这场无端的浩劫中走出来。
　　关上家门的时候，林一仍是有点恍惚——恍惚刚刚犹豫的人是不是自己，明明去华中更加危险的事情他都愿意并且做了，怎么去进修一趟就畏首畏尾了？这不像他。
　　没来得及想太多，女朋友的电话打了过来问他人在哪里，林一这才摁下电梯到了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