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胖妞儿

19、第 19 章

　　日子过得快极了，转天儿腊月就到了，魏府逐渐叫红色铺满，下人们忙着赶制红灯笼，上街买鞭炮，后厨的屋檐上也挂满了腊肠腊肉，眼见着要过年了，府内喜气洋洋，人们脸上都有了纾解的笑意。
　　只是近来王爷十分沉默，如变了个人一般沉默寡言，曾经整日落在烟花柳巷，请了一番又一番的小倌女子上门伺候的人儿，后来有了阿福，才难得守家了些，不过也是常常与柳小姐厮磨交好，如今倒是老实极了，柳小姐求见也不见，不饮酒不贪睡，天光大亮就坐到书房中，除却吃饭也不曾出门——甚至，也不敢多与阿福交谈。
　　恐怕这是魏莫浅显一生唯一深刻的意识——阿福如此厌恶他。
　　阿福不愿搭理他，他便也不敢讨好阿福，更不敢提要求叫阿福顺从他，于是主仆二人安静至极，气氛总是默契地一片死寂。
　　有一日阿福去外头取刚做好的过冬衣裳，主子也照例跟在阿福身后，因着新年的缘故，满街都是小摊小贩，就见到有卖麦芽糖的，魏莫那时见了反倒十分欣喜，授意阿福买一些回府，可阿福无动于衷，薄情寡意地讲自己没带银两，魏莫也是奇怪，与阿福讲那算他借钱给阿福的，一买买了十斤，叫小贩下午推着车送回府，回去路上魏莫还咬着麦芽糖直夸这糖很甜，只可惜回过头来，阿福没有再看他。
　　而后魏莫就变得更加沉默，安静得叫人不适应，也只有在阿福出现时，才肯偶尔展颜一笑，虽然那笑很快就变得失落。
　　再一日，阿福午膳时去帮衬着取菜，路途遇到小六，小六直拉他，面容晦涩，对他欲言又止地讲道：“阿福……小荷妹妹来找你，在后厨候着呢。”
　　阿福拐弯往后厨院儿里走去，果然老远就看到林小荷倚靠在后厨门口，许久不见，林小荷大变模样，原本细嫩白皙的皮肤如今又黑又糙，那细软的腰肢也粗了不止一圈，正当年的时候，却显露出老妇的疲态来，后厨昏暗，隐约能听到几声嘲弄的闲碎声响，阿福走近了，林小荷才惊喜地回过头来——
　　如今阿福在她眼里倒也变化许多，可以称得上不同凡响，阿福身量高了不少，身着暗红色毛领棉衣，外衣上绣满浅浅绣纹，一看便是名贵衣裳，阿福走路仍然一深一浅，可脊梁却挺拔，面容上的稚气和婴儿肥似乎一夜之间褪去了，阿福脸上有了不明显的特属于男儿的棱角，双眼中含着的，则是她林小荷看不懂的漠然和凉意。
　　林小荷这时是有些难堪的，听人说，阿福快叫折腾死了。可现如今瞧阿福哪有半点虚软，反倒是意气风发至极，恐怕那些碎嘴子也都是信口胡诌的。
　　只不过如今阿福还是如以往那般，笑容展开时如一汪温暖的清泉，他亲昵地喊她：“小荷妹妹，你来啦。”
　　这一笑，倒给林小荷看得痴了，脸上竟也攀上些许绯红，翻过头来却又觉得荒谬，她怎会对阿福脸红？！阿福，阿福不过是个叟童！
　　林小荷沉下心来，又连忙跑上前来挽住阿福臂弯，娇嗔地抱怨道：“阿福，你也不来看我。”
　　阿福笑容不减，并未回答她，只是淡淡关怀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就犹如砸碎了泪坛子，林小荷抖抖嘴唇，哇啦一下便放声大哭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阿福，阿福，你不知我过得怎样日子，你看看我这一双手就知道了，我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林小荷伸出一双叫冻疮和烂肉布满的手来，那手上青不青红不红的，被泡得一点肉色都没有，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手。
　　“入冬了，洗衣婢都是从早洗到晚，那水里全是冰碴子，有时候我夜里睡下了，一双手在被窝里烧得又痒又痛，一挠就脱一层皮，第二日起来又要再泡到冷水里，阿福，阿福求你救救我，我实在无法忍受，一天都受不下去了，求你，阿福，如今你不一样了，今日我特意去批假出来的，嬷嬷一听我是来找你便放行了，阿福，求求你……”
　　林小荷说着，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阿福连忙伸手去扶，林小荷顺势倒在阿福肩头抽泣：“阿福，你不知我多想念你，想念小六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吃云朵，一起在梧桐树下乘凉……”
　　她说得如此情深意切，似乎曾经踩着阿福爬上主子床的人不是她，叫阿福一颗颗剥虾给她，一声一声喊她林小姐的人不是她。
　　小六在一侧皱眉，他看着装模作样的林小荷觉得不爽，撇撇嘴为阿福打圆场开脱：“阿福要端饭去王爷屋里了。”
　　可阿福却是个心善的，他拍哄着林小荷，满面的担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荷妹妹，我，我去找刘管家讲，求他给你安排轻省的活计，扫庭院或是到后厨帮忙……”
　　林小荷听到这里便迅速打断阿福，她惶恐地瞪大双眼摇头：“不！不！阿福！我，我不能再做奴了！求你，你去给王爷说说好不好？我只做个通房！阿福，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跟你抢！我不能再做奴了，一天都不能了！”
　　阿福听到这时才愣了，他抿着嘴没有讲话，一侧的小六气得不轻，大声叫骂：“林小荷！你要不要脸啊！”
　　阿福这时转过身低头去装菜碟收拾，林小荷又拽着他哭求，阿福却只讲：“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林小荷愣在原地，看着阿福埋头忙活的模样，狠狠笑着抹了眼泪，临走前抛下一句：“不都是卖屁股的！你当你干净到哪里去了！”
　　阿福仍然不回头不作声，他听见小六又跟林小荷大吵几句，林小荷才跺着步子走了，他刚好收拾好餐盘，端起正要走，却又听见后厨不知谁细不可闻又耐人寻味地讲了一句：“相煎何太急啊……”
　　这一句，如同惊雷一般，引发了众人的或大或小的笑声。
　　阿福身板一僵，人们似乎见他难堪更为痛快，又放肆不少地低笑起来。
　　阿福捏着餐盘的手指紧了紧，下一刻便突然松了劲儿，餐盘顺势砸到地上，里头三四盘菜肴全部劈里啪啦散落一地，砸得这一屋人晃了神，缄了声。
　　阿福低着头背过身往门外走，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讲：“你们重做吧，我一会儿来取，做不好就再重做。实在做不好也成——想必主子一顿不吃也不打紧，我去知会一声就是了。”
　　后厨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恍然大悟，这阿福，是披上了虎皮啊！
　　阿福扬长而去，小六在后头追他，看着阿福的背影，却突然不敢张口询问，似乎阿福真的不一样了，与曾经自己的玩伴判若两人了。
　　还好阿福这时停下步伐，回过身来，面容看上去有些忧伤，阿福双眸看着地面，声调有些哽咽：“小六，我好难受。”
　　小六看阿福难过，也不由得觉得难过起来，他轻轻拉了拉阿福的手指头，没有讲话，阿福反握了握小六的手，也没有讲话。
　　这时小六才发现，也许阿福并没有变化，阿福总是读很多书，沉默，内敛，不起眼，府里一起进来的小奴才，只有阿福攒钱，也只有阿福很少被罚。
　　又也许阿福是变了，阿福遇上了主子，就乱了分寸，落入这番田地。
　　不过不要紧……小六想着，脱口而出：“阿福，别难受，我觉得，你日后定会跟我们不一样的,你再忍忍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骂我！！！我知道我少更了一章！！！我昨天其实都写好了，写了一下午呢，结果坑爹的网吧电脑死机了，又跟网管们干了一仗，就拖更了……但，作为补偿，我会努力在下周补好欠下的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