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皎月无痕

45、第四十五章

　　“咚咚咚”一阵轻快的切菜声，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厨师刀法的熟练程度。油锅已经冒起缕缕青烟，年轻的厨师随手抓起准备好的一尾鱼放进锅里。“啪兹”油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只顾着给鱼翻身，仿佛不曾被烫到似的。
　　“安在炫。”声音不大，却让年轻的厨师愣了一下，很快继续手里的工作，加盐、加水、加酱油、加姜片和葱花，盖上锅盖。“安在炫!”这三个字是吼出来的，声音大到让厨房里其他厨师停下手里的活计面面相觑，走不是，留也不是。
　　他终于有了反应，扬起一贯的嬉皮笑脸“来了，鼻子蛮灵的，算准了有鱼吃。等做好了，我不介意留点鱼汤给你。”“你这样做有意思吗？”苏沁兮几步走到他面前，看到他满身油渍和手上的新旧伤痕，很生气。“麻烦你帮我看下火。”他向旁边的厨师招了招手，然后拉起她往外走“换个地方说话。”这么一拉一拽的，两人进了安在炫的房间，苏沁兮冷冷的甩开他的手，安在炫关上门回头看她，两人在沉默中较量着。
　　“你怎么会去厨房？”安在炫到底败下阵来，开口问道。“你打算做这些难吃的饭菜捉弄我，还真是幼稚。”她明明想问：你打算瞒我多久？“对，因为你实在令人讨厌，我故意让你没饭吃。可惜，你一点不像挨饿的样子，你前世是什么？”安在炫故意逗她，承认为她做菜确实有失安少爷的面子。
　　“够了，相同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乾门少主放下身段下厨，不是什么女人有福分担当得起的。收起你的浪漫、温柔，去找合适的“猎物”，别再耍我。”苏沁兮因为被酒店里的人误会很恼火，偏偏罪魁祸首还装出痴心一片的样子，让她不寒而栗。
　　“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沁，为什么一遇到感情的问题就像缩回壳里的蜗牛？”安在炫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开。她总是说些伤人的话，从来不肯信他。“一连几天不露面躲在厨房里的人，又是什么？”她几乎脱口而出，吓了自己一跳，难道自己介意他的“消失”吗？“我不知道到底怎样你才会相信我，所以……”他顾不上面子问题，苏沁兮总是有办法让他失去理智。苏沁兮愣了愣，这种局面已经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有逃避，想夺门而出。他霸道地挡在门前，“你以为我没有想过直接占有你？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要我想就没有什么不敢的。”安在炫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霸气。
　　苏沁兮低着头没有回答，因为他没说假话，乾门少主不是天使化身而是冷血恶魔。“唯独对你，我付出了所有的耐心，讽刺的是你不肯信我半分。苏沁兮，我问你，我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吗？”安在炫问道。“没有。”“那我对你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又问，语气没有一点缓解。她瞪着他，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后，当年逼迫罗末的事情不记得了？可她又想害自己失恋不算罪大恶极，至少是很可恶的事情。看她没有回答，安在炫认为她无法辩驳又问道“那，我们为什么注定是敌人？”
　　“为什么是敌人？”苏沁兮在心里苦笑，难道坦白接近他的目的是玉凤凰，还是说因为他破坏了自己和罗末之间的感情，真正的爱情是任谁也破坏的吧。“你确定，就算我们以后是敌人，也要同我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敌人。”安在炫不明白她所指，对自己相当自信。“话不要说得太满，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苏沁兮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坦白也不想欺骗。“是。”简单的一个字重重的打在她心上，人早已被他拥入怀中。“就算我心里的人不是你？”她残存的理智，再次提醒他。“以后你心里会是满满的我。”安在炫微皱眉，这个女人总是会破坏气氛。“如果，那个人永远不是你呢？”苏沁兮靠在他肩上，仿佛看见罗末在对面对她温柔微笑招手，眼泪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为什么你不是他，为什么他没有你的勇气和魄力，今生注定无缘相守了吗？
　　“不会有如果。”安在炫的心猛地一紧，用行动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吻上她的唇。这次她没有再拒绝、反抗，紧紧地被他拥抱着，原来自己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海边，一对男女躺在海滩上枕着双臂仰望湛蓝的天空，海水打在他们的脚板上痒痒的。“我脸上有花？”苏沁兮终于受不了某人时不时转过头注视的目光，没起好气的说。“你的脸比花好看。”甜言蜜语对他来讲是家常便饭。“比花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苏沁兮不习惯他的甜言，总觉得那是他用来哄女人的。“可是，我只愿意看你一个。”他的脸往她的身边凑近了些。看着他放大的脸，她别扭的别过头“肉麻！”“你又不相信我，是不是又想证明一下？”他扳过她的脸，不怀好意的问。
　　想起在酒店房间里的吻，苏沁兮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当安在炫放开她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等你心里有我的那天，我不会再放开你。”苏沁兮想到每次被他强吻，心里就不爽。
　　看她愣神的表情，安在炫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沁？”她回过神来，迅速往后挪了点，一脸警戒“再来，你就死定了！”“好好，下次一定会征得阿沁的同意。”他重新躺平，望向天空。征得同意？这小子还想着有下次！苏沁兮正要发作，瞥见他满是伤痕的手，缓和下来“那个，你以后不要再进厨房了。”
　　“为什么？我还想做好吃的给你。”安在炫留意到她盯着自己的手，得意道“原来你是心疼我，阿沁有进步，值得表扬。”“滚！”苏沁兮翻了个白眼“你的厨艺太差，我不想被饿死。”口是心非是她的专长吧，明明是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感动了她，第一次有男人愿意为她下厨做菜。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自己欠他许多，多到她算不清是恨他还是谢他，既然赶不走他，就让他看看耗子的“真面目”有多么可怕吧，哪怕被他恨一辈子。
　　“可是，我记得某人好像不挑食，厨艺嘛，熟能生巧罢了。”他说着转了口风“既然你不许我进厨房，我一定会遵命的，以后你烧菜给我吃就好。”苏沁兮无语问苍天，怎么会有这种人！
　　远处海滩上伫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从望远镜里看到苏、安二人亲密的样子，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连嘴角渗出血都未曾察觉。“这不是和设想的一样吗？妈妈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吧，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何柏然有些后悔当初跟踪他们到这里，目睹这一切能做到彻底死心吗？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苏沁兮将心里的疑问说明“我的意思是，这毕竟是你们一家人美好回忆的地方，就算是暂避，也不一定要到这里。”
　　“说对了一半，这也是我妈离开人世的地方。”安在炫的眼神没有聚焦，空洞的看着潮起潮落。“这里是…”苏沁兮吃惊地回头，瞥见他的落寞，她知道安夫人已经去世，却没想到是在这里，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到这里？“我想带你来见她，可惜你没有机会喝她亲手泡的菊花茶，吃她做的拿手菜。”安在炫的印象里妈妈亲切的抚摸着他们兄妹俩的头发。
　　“伯母一定很爱你们。”苏沁兮找不到安慰的话，像被传染似的，她想起了母亲，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孝顺公婆、勤俭持家，痴痴地等着丈夫归来，等到的却是一纸无情的离婚协议书。倔强地女人，不肯相信丈夫的背叛，直到临死的那一刻没见丈夫最后一面，却拉着女儿的手嘱咐千万不要嫉恨父亲。她永远也忘不掉母亲临终前的失落遗憾，强忍住泪水向母亲保证绝不“恨”父亲。一直到今天，她也说不清自己恨不恨父亲。当看见苏杞失去父母一如当初孤苦无依的自己，她决定收起对继母的怨念，承担起照顾小弟的责任。
　　“现在我想这里成为我们的美好回忆，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回忆。”安在炫握住她的左手汲取幸福的能量。苏沁兮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陷入沉思（我们之间会有美好的回忆么？安伯母应该对动机不良而呆在他身边的我很生气，很讨厌吧。）她这样想着，如果天上的妈妈看到现在的自己会痛心和失望吧。
　　此刻安在炫的心里满是甜蜜，那个人果然没骗自己。在苏沁兮拒绝手链的那个晚上，他心里烦闷不知不觉到了海边。喝光了在小店买到的酒，偏偏自己该死的清醒。他无聊地数起天上的星星企图自我催眠，一阵嘲笑声传来，他愤怒的寻找声源，一个干瘦的老头在他身边坐下。“老头，我有让你坐下吗？”安在炫不满地皱着眉头。“大晚上的吹海风，灌几口黄汤为情所困的年轻人，我见多了。”老头拎起几个空酒瓶“啧啧，这里的环境都叫你们这些后生破坏了。”安在炫瞪大眼睛“老头，你怎么知道？”“哎，老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过，你不像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倒也不用担心你会想不通跳海。”老头根本没把他吃惊地表情放在眼里，笃定道。
　　“我绝不是那种懦弱的家伙，”他不由严肃起来，好像被揭开伤疤，很久以前一个他无比敬爱的女人为情所伤，选择悲观地逃避而弃世，最终葬身在这里。他曾发誓绝不会将真心交给别人，直到遇到她，勇敢、正义、执着，为他人付出，对爱情有自己的坚持，依稀可以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同时她也会受伤，令人心疼到想去保护。当自己毫不犹豫地交出真心，却被一次次的推开，他恨，可做不到强迫。“你爱她？”老头似乎问了句废话，表情出奇的真诚。
　　“爱？这个字太简单、太沉重。”安在炫抓起一把沙子狠狠地丢进海里，很快沉淀下去没有声音。“爱到就算她恨你也要得到的那种地步？”安在炫愣了愣，他承认自己想拥有她，却不希望她恨自己。“她知道你爱她？”老头又问。他点点头，可能是因为被说中心事盲目的顺从，没有往日的警醒。
　　“得到会永远的失去，付出则一直还有希望。这要看你愿意积极地守候还是消极的玉石俱焚。或许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原来享受追求的过程，学会如何去爱。”老头说完人已经起身走远了。安在炫独自回味老头刚才的话，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后他想通些什么，回到酒店不忘给苏沁兮安排早餐。至于为了她下厨学做菜是因为他想证明爱一个人可以很卑微，很宽容，也可以很霸道，一切随心而行。
　　他不知道遇见那个神秘的老头不是巧合，摘下面具老头竟是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没错，她是何柏然。经常为苏沁兮化妆、设计造型的她，易容术是基本功。她伪装成老头去开解安在炫，一半是为了母亲的计划，一半是亲手斩断自己对他所有的迷恋，还有她担心安在炫一时犯浑危害到苏沁兮的安全。虽然苏沁兮在整个计划里是她们母女的棋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何柏然的朋友。
　　“我们明天会N城吧。”安在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出来几天老爷子那边肯定闹翻了，炳叔夹杂中间肯定受了不少气，公司的事情也该处理了。“好。”她平静的回答，没有反对，也不问为什么。这一次出来，罗末的误会更深了，反正越描越黑，她懒得解释，他又不是自己的“谁”。说实话，她有些想念苏杞、快餐店、师父和柏然她们，一想到玉凤凰，头隐隐痛起来。“这里是伯母的家乡？”她试探地问。“嗯，海边长大的海女遇到我老爹，就‘沦陷’了。”安在炫轻声道，有些无奈。“那这次来，你去看过外公、外婆吗？”她想多知道些关于安夫人的事。“从我妈跟我老爹走的那天起，她已经抛弃所有的家人，我从没有听她提起过家里人。”安在炫的目光有些伤感。“我们回去吧。”沉默良久，苏沁兮深吸一口起，暗自加油：不管怎样，我不会轻易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