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以致远》明朝麻糖

5、第五章

　　夏天的风带着点燥热，偶尔从窗边斜入耳畔，已经到四点多了，太阳一点都没有要下山的意思。

　　林求索见终于有人理自己，而不是一个人载着两个睡觉的队友前进了，觉得有点兴奋，有意要露一手，于是他开始全神贯注地做一次侧方位停车，前进，对线，踩点，打方向盘，入车位，停车，推挡，拉手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青春又骄矜的的少年做起来很有几分潇洒的味道。

　　裴远至抿了抿有点干燥的嘴，说：“做得很好，没有什么问题了，换一个人试试。”

　　说完他就想叫醒后排的人，却被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动作。

　　“等一下，教练，我觉得我还不是很熟悉，其实刚才都是靠感觉，不如你再给我讲讲准确的点吧？”林求索又急又快地说完，开玩笑，好不容易有人理自己了，就让他让位？回后座再百无聊赖地看他们聊天吗？怎么可能！在车上玩手机都不行，容易晕车！让后面继续睡去吧！

　　“好。”裴远至想下车给他踩点，手刚放上门栓，就被林求索一把拉住了手臂。

　　裴远至似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甩开了林求索的手。

　　于是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裴远至似是很不好意思，对林求索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很习惯肢体接触，你的手还好吧？”

　　“哦，没事，我就想说外面太晒了，裴教练在车上给我说就行，我脑子还算灵光，能明白的，外面太热了。”林求索觉得裴远至有些奇怪，自己一个大男人拉一下他的手臂怎么了？又不是女孩子拉他，反应这么大做什么？虽然理解有的人可能就是比较介意这个，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像是被嫌弃了。

　　“啊？哦，哦好的。”裴远至说话都顿了一下。

　　“教练要去喝口水吗？我看教练好像很渴啊。”林求索转移了一下话题。

　　“不用，等你们练完了我再去喝。”裴远至说。

　　“哦，那教练等我们练完之后要去喝谁的口水啊？”林求索恶趣味地打趣他。

　　裴远至愣了一下，不说话了，耳后根却有点绯红。
　　林求索拿起两座中间放水的地方上放的矿泉水，递给裴远至：“这个我喝了一口，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喝，不过你可能介意，毕竟你又嫌弃别人肢体接触，又嫌弃别人夹的鸭肉。”

　　裴远至抿着嘴不说话，眼神有些无措，看裴远至无辜又茫然的样子，林求索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咄咄逼人的混蛋，别扭地说：“开玩笑的。”说着就要伸手拿回矿泉水。

　　却见裴远至的手稍稍一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喝，谢谢你。”

　　林求索眯着眼看他，听他这话，感觉自己像个强迫人的恶霸，但是心情却瞬间阴转晴了。

　　接着裴远至就开始一个一个地给林求索讲点，林求索发现不同教练有些认点的方式是不太一样的，讲解也不太一样，裴远至讲得很耐心细致，温润似春风的声音在偶尔掠过的燥热的风里，像是哐啷撞在溪石上的清泉，又像是沾了露水的清脆的青梅。

　　直到讲完之后，林求索心里还觉得有一种被熨帖得很妥当的感觉萦绕着，以至于他忍不住想假如裴远至是个女孩子，简直就是理想型，当然，也就想想，他是个直男。

　　最后林少爷的位置还是被夺去了，三个人都轮流来了两三遍，裴远至一直在旁边耐心地指导，三个人都做得不错，于是整场下来裴远至就没说过一句重话，林求索很自然而然地理解为这都是因为裴远至性格温和。

　　终于到下午六点，林求索几乎以为教练要把他们留在这再吃顿晚饭的时候，吴教练回来了，说把他们送回去，林求索看吴教练远远向他们招手，喊道：“林索求，李铭宇，章戎，过来，我用自己的车载你们回去。”

　　裴远至刚好从副驾驶上下来，听到吴教练的喊话，愣了一下，有见吴财生向他招手：“裴教，谢了啊！”

　　裴远至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他抿了抿嘴，看前面背对着他的林求索。

　　林求索回头对他说了声：“明天见。”

　　“你……”裴远至突然说了一声，然后又停住了。

　　“嗯？什么？”林求索回头。

　　裴远至似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你叫求索吗？”

　　“啊？对啊，怎么了？”林求索疑惑地看着他。

　　“我方才听吴教叫你林索求？”裴远至说完觉得自己似乎问得多此一举，管得太宽。

　　“哦，你说这个啊，吴教练他记反了，我之前没提醒他，他就这么叫了。”少年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走了。

　　回到家，林求索只觉得这么一天简直要了他的命，练习科目二，连座椅的靠背都是要调直的，不过有洁癖的林求索没有直接穿着外穿的衣服瘫在床上，而是去迅速洗了澡和头，当他穿着宽松T恤和大裤衩，拿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刚走到房间，就看到自己手机亮了，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吴教练给他发了语音：“明天还是一样的时间，我来接你。”

　　虽然消息是令人不太快乐的消息，不过林求索似乎听见那边背景音里好像有个熟悉的声音，他调大音量，又听了一遍，听到是裴远至的声音在后面说：“那他跟谁的车？”

　　林求索觉得奇怪，这会儿难道还有人在练车？这也太刻苦了吧！

　　“教练，这么晚还在工作吗？”林求索发了句试探的语音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回了语音。

　　“你以为当教练这么轻松啊，正准备带科目三的学员去考场练车呢，今晚估计得到十一二点，晚上考场不考试，车也少，能给他们练。”

　　林求索知道科目三是要在真的公路上面练的，倒没想到教练们为了给学员找好的环境也是煞费苦心，他突然想到裴远至，觉得他这么个公子哥这么狠得下心来历练自己也是很厉害了，他还以为这种吃饭都像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那样的人就算要体验社会也应该去大公司当老板的，搞不懂他这是求什么。

　　林求索退出对话框，发现还有一条信息是黑胖子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干脆就没理，只是看着新加的这个微信好友，脑筋一转，就进了学员群的群成员名单里。

　　很快就找到了群昵称“裴教练”的那个微信头像，点进去，出现地信息页面里，头像是一片黑色，点开放大了也是一片黑色，连点细节都没有，微信名是真名裴远至。他很利落地发送了好友申请，但看见申请没立即通过，估摸裴教练还忙着，于是他又顺手加了今天那个白T男孩，备注了章戎，就先丢开手机了。

　　顺手拿起最近在看的《基督山伯爵》，正好看到罗马嘉年华的情节，大仲马将场面、情节都描绘得非常精彩，但林求索怎么都看不进去。抬起头，刚好看见书架上的一整套《三国志》，鬼使神差的，就随手选了一本，翻开来读了起来。

　　当第二天林求索完全从没睡醒的懵神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教练的车上了。

　　八点多的阳光暖而不暑，惬意舒服，林求索刚懒懒地伸完了个懒腰，教练的车就在一个独建房前面，他看到黑胖子了。

　　这兄弟昨天回去之后估计去烫了个头发，这会儿是蓬松的卷发，卷卷的，有点棕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窝在他圆乎乎的脑袋上，胸前还背了个黑色挎包，衣服依然是一身黑色，连鞋子都是黑的，整个人除了皮肤嘴唇和眼镜，唯一一点别的颜色来自他脖子上挂着的运动耳机，骚粉色的。

　　李铭宇坐上来那一瞬间，车沉了沉，然后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后停下，昨天的白T男孩走了出来，他依然是一条白色t恤，只是下身换了件运动中裤。

　　章戎看起来挺乖巧的，虽然人不矮，但是脸有点婴儿肥，偶尔笑一下，苹果肌会鼓起来，像个兔子。林求索觉得这人很反差，他碰见生人总是一边躲着别人的肢体接触，一边很嚣张似的尬聊，话里话外都努力透露出自己很牛掰很能聊的意思。

　　车继续开，又到了一个地方停下，这地方却不是驾校，而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地方，两边是陈列的小商铺。

　　还有人？林求索心里暗暗想。

　　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走了过来，黝黑明亮的一双大眼睛无意识地带点笑意，看起来有点腼腆文静，她上车了，说了声教练好。

　　“新学员，叫纪萌，以后跟你们一个车练。”吴教练解释了一句，就飞快地把车开出这段街道，往驾校去了。

　　林求索坐在后排最左边，中间是章戎，右边是纪萌，李铭宇坐在副驾驶位。

　　看到新学员来了个姑娘，李铭宇瞬间有些兴奋，动作极其浮夸地和章戎开玩笑，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量，林求索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有什么好笑的，但就听见两个人很大声地笑着。

　　林求索转过头本想让章戎他们安静一点儿，但看他们挺快乐的样子，也就算了，恰巧看到纪萌也转过头来，和他撞上了目光，林求索礼貌地笑了笑，本来他觉得自己笑得很端庄的，但两只小虎牙一露出来，就带上了少年独有的肆意可爱。

　　纪萌似乎是有点害羞，抿嘴也笑了一下，就躲开了目光。

　　吴教练有意在学员面前炫一下自己的车技，于是车很快就到了驾校，正缓缓驶入练车场的时候，林求索就看到了裴远至。

　　裴远至应当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教练们在一块，几个人正从矮房走向练车场，林求索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裴远至笑着从那些教练后面三两步跨上前，一把撑住了前面一个很壮的教练的肩头，做了个一跃的假动作，似乎是想跳到他背上。

　　此时晨曦正好，教练们有的年轻，有的是中年的大老爷们了，但都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打打闹闹地去工作。而裴远至同自己熟悉的人在一块，也少了腼腆，笑得明亮又恣意。

　　生活在许多平凡的人们面前，显露出来的最好的模样，本就是最平凡的错落的小快乐，还有无论什么年纪，都在心里一个角落保有的少年心性。

　　然而这一幕却让林求索不爽了，昨天有人甩开了他的手，说自己是不习惯肢体接触，今天就看到那人恨不得挂在别人身上，原来不是反感肢体接触，是反感来自他的肢体接触。

　　林大少爷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大事没失意过，人缘从小就好，而且人有洁癖，卫生习惯很好，自认没什么可被人嫌弃的，这会儿倒也不是说记恨别人，就是感觉一口气噎在心头。

　　这时候林求索突然想起了还没看手机微信，也不知道昨晚的好友申请通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