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忆红衣

12、双生帝王

　　承天门。
　　烬鄢尘回到洛阳时发现原先的承天门地宫已经迁移到了皇城外围，不再是那终日不得阳光的洞穴。
　　“师父。”烬鄢尘来到阳明殿，这里是轩辕澈赐给龙承天居住的地方。
　　“泣神笔可有找到？”龙承天问。
　　“已经带来了。”烬鄢尘将神器递了过去。
　　“此行可否顺利？”龙承天收起泣神笔。
　　烬鄢尘将来去两个月的事情全部禀报了上去，除了在鹿府那夜，也不知怎么就断片了，身上龙承天留下的护身符也消失无踪。
　　“方无恙可有解释？”龙承天眉头紧锁，语气里透着怀疑。
　　“那日灭魂派的恶面鬼带着魔莲芯的莲子前来，正好刺激了赤狐剑的神力，或许符咒就是在两个力量冲击时被破坏的。”烬鄢尘回答。
　　“果真如此吗？”
　　都府，夜。
　　从泽鳞回来之后季离总能想起那日的神山幻境，那个和方无恙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又是谁，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响动。
　　“谁在那？”季离提着赤狐推开门缝，正值月初月光微弱，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轮廓，黑色宽大的袍子上红色的符文发出隐隐的红光。
　　“季指挥使。”那人往前进了几步，随后屋内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
　　“林……大人……”季离不敢相信，毕竟三年前大她曾亲眼看到殿前蒋千羽一直守着的那具的尸体，现在人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我确实已经死了。”林枫楠脱下袍子，身上出现了几个血窟窿，原本的黑色绸缎化作那夜穿着的黑甲，等他再披上黑袍一切恢复原样，“幽冥鬼差林枫楠。”
　　明山，后山禁地。
　　“那日在云山居出现的黑袍人又出现了。”恶面鬼在石门外禀报。
　　“哦。”冥王从修炼室内走出来。
　　恶面鬼趁机向里面张望，却看到一个巨大的石棺，上面有一颗被四根锁链吊起来的暗红色球体，殷红如血般粘稠的液体时不时的滴落在石棺内。
　　“还想要眼睛吗。”冥王打了一个响指修炼室的石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属下知罪。”恶面鬼立马跪下来。
　　“继续说。”冥王理了理袍子。
　　“据我们的暗桩回报，那人身影如同鬼魅，昨夜进了季离的院子，之后就没有出来，之后便消失不见了，此事季离并未告诉其他人。”恶面鬼回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冥王转身消失在石门前。
　　修炼室内。
　　冥王的右手轻轻一拨，眼前的石棺与上面的球体忽然化作烟雾逐渐散去，幻象解除后眼前已是一片浅浅的池塘，翠绿色的荷叶烘托着池子里唯一的一朵深紫色荷花，妖异的光芒充斥着整个石室。
　　“嘶嘶嘶。”冥王撕下一瓣花瓣后苍白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疼痛难忍，花瓣脱手落在前面的石桌上。他的手颤抖着摸了摸脸上的伤口，随着荷花上紫光闪烁，缺少的花瓣重新生长，伤口逐渐愈合。
　　冥王将花瓣放在玉质杯子里，花瓣渐渐融化，他举起杯子，默念了一句后一饮而尽，极具腐蚀的液体迅速侵蚀着他的经脉，剧烈的疼痛直至全身，很快魔神就给了他回应，关于林枫楠的过往形成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随着猛烈的咳血后停止了。
　　“原来是你。”冥王扶着石桌瘫坐在地上。
　　都府。
　　季离与林枫楠只见过几面，很多事情也是听元冬说的。
　　“你为何回来？”季离问。
　　“你且先看看此物。”林枫楠摊开右手，随后一个拳头大小的金鼎出现在手心，一道红色的符文围绕着它旋转。
　　“赤狐。”季离感应到了什么，随后赤狐剑直指那金鼎。
　　“这是远古十二神瞋奇的吞天鼎。”林枫楠解开封印，随后拳头大的吞天重重砸落在地上，金光过后足足半个人高，“瞋奇乃地神也，吞天为上苍神所赐，可炼化世间所有东西，也是打开东海神迹的钥匙之一。”
　　“东海神迹？”季离想起李妍阙留下的信件中曾经提到过。
　　“传说东海神迹内有魔神留下的宝库，其中更是有一样可以左右六界的东西，灭魂派想要找到就是那件东西了。”林枫楠将封印的方法化作一颗红色的宝石抛到季离手上，“仙君说，只有你才能进入东海神迹。”
　　“你们想要什么，那件东西？”季离并未立即收起宝石反而放在面前的桌上。
　　“指挥室大人果然精明，我们想要的是你。”林枫楠将一个坠子放到宝石一旁，“你的时间不多了，考虑好了就捏碎这个坠子。”
　　“什么时间不多了。”季离忽然感觉到来自掌心的刺痛感，随着林枫楠念咒，金色的细线沿着手背上的经脉延伸出来，“这又是什么？”
　　“看来方无恙这家伙有意瞒着你。”林枫楠停止念咒，细线闪烁了几下消失了，“还记得你们在太平镇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季离那日忽然晕厥，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方无恙还有一个名字，叫方敛莫。”林枫楠不再多说化作黑影消失在墙角。
　　“林枫楠！”季离跑出院子发现他确实离开了，迈着沉重的步伐到了方无恙门前。
　　“你……找我。”方无恙听到门口有动静便披了件外衣推开门。
　　“方敛莫。”季离小声说。
　　“是谁告诉你的……”方无恙想将她拉进来却感觉脖子一凉，赤狐已经横在面前。
　　“你一直在骗我。”季离就要失控，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左手，赤狐剑失去控制掉在地上，方无恙向后退了几步，此时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季离满眼惊讶，看着身旁的红衣女子，激动地差点说不出话来：“阿……雪……你回来了。”
　　“你随我来。”李妍阙让方无恙先回房内，自己带着季离到了临时设立的虚空之中，这里可以完全隔绝六界内的窥探。
　　“你的身体。”季离看到李妍阙的身体忽明忽暗。
　　“不用担心，跟紧我。”李妍阙拉着她往前走，充斥白光的通道尽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再往前是一个开满梨花的院子。
　　“我们……到扬州了？”季离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
　　“我们在虚空之中，你看到的是我的神识，而眼前的一切则是你心里想看到的。”
　　三年前，李妍阙原本准备在青丘归隐，可是一到青丘才知道复活自己的司徒媚是狐族圣女，而自己必须代替她去复活赤狐神，这才重返洛阳，从天启阵内取得属于狐神的神器折扇迟烽，顺便救了困在阵内两百多年的方敛莫。
　　“方无恙他……被困在那个地方两百年。”季离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方无恙的场景，不过二十多的少年怎会活这么久。
　　“我跟你提过苍梧城的地宫。”李妍阙当年曾在那同表弟公孙卓大战隐煞帮的恶徒，“方无恙和龙承天也进去过，找到了一万年前天机门留下的长生丹药。”
　　“龙承天和他很熟？”季离问。
　　“方无恙曾经是他师兄。”李妍阙耸了耸肩，“至于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清楚，我的身份无法长久留在你身边，所以我让他指引解开封印，可是我没想到你的身体会出现问题。”
　　“我的身体。”季离想起刚刚手上的金色细线。
　　“我接受了狐神的力量便知道你是月溪的转世，而复活狐神须由月溪来完成，但你的凡人躯体无法承载上神全部的力量，经脉受损只是封印解开的初期影响，之后会越来越严重。”李妍阙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我去东海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天机门沉船和海上神迹，或许里面有解决眼下问题的办法。”
　　“你找到了？”季离问。
　　“沉船的地方已经确定，海上神迹暂时没有头绪。”李妍阙回答。
　　“阿雪……”季离握着李妍阙的手，“我相信你。”
　　“一定会有办法的……”李妍阙能借用的灵力有限，话没说完虚空便散了，站在甲板上望着洛阳的方向她隐约感觉到一切已经不可控了，只能加快打捞的速度，希望还赶得上。
　　季离的内心逐渐平静，不再纠结那日看到的幻境，推开院门时方无恙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
　　“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方无恙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鬓角有些发白，皮肤也多了一些皱纹。
　　“剑仇和方敛莫是一个人？”季离只知道烨国曾有一个王爷国师，龙承天与剑仇是他的徒弟，而方敛莫则是烨国最后一代帝王。
　　“剑仇与方敛莫从来都只是两个名字罢了。”
　　两百年前的旧事。
　　那时的烨国时乱世中最强盛的国家，方敛莫的父亲桓厉帝方煜直至五十四岁那年才迎来了第一个皇子，但就在皇后生下第一个皇子后发现肚子里还有一胎。
　　“皇上，皇后娘娘生了双生子。”太医惶恐至极。
　　“今日之事朕希望只有你和我二人知晓。”方煜将一把匕首递到门口一个青年手中，此人正是他的四弟烨国国师方炯时年二十有三。
　　数千年来，皇室双生子皆被视为不详，而双生皇子则更为甚。第二日宫内传来皇后难产而死的消息。
　　“处理干净了？”早朝后方煜将方炯单独留下。
　　“臣已经按照皇上要求只留下了一个皇子。”方炯回答。
　　“莫儿以后便交给你教导，朕乏了你先退下吧。”方煜这几日浑身没力气，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好在现在事事皆可放心让方炯来打理。
　　方炯幼时得到当时最高仙门长生门中修士指点，十八岁归来时便小有名气，接连平定洛阳城内怪异之事，方煜便封其为国师，只是他看不到那个表面上看似以安定天下为己任的弟弟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方敛莫七岁的那年，一场春猎彻底扭转了他的人生。本来他在营地内玩耍无意间撞到一个小太监。
　　“太子殿下饶命。”小太监吓得跪下来，手里的东西也抛到了一边。
　　“这是何物？”方敛莫被那个发光的东西吸引，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透明的琉璃球里面似乎关着一个小虫。
　　“回太子殿下的话，这是国师的法器。”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回答。
　　“怎么玩？”方敛莫在宫里时就时常看到四叔经常把玩那些法器，但一个都不肯给自己玩。
　　“奴才不会。”小太监摇了摇头。
　　“你先起来。”方敛莫拉着小太监就要跑到营帐内，忽然琉璃球闪过异色光芒，他只觉得脚下一空，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和小太监站在一处悬崖边。
　　“太子殿下。”小太监的手里抓着琉璃。
　　“放肆。”方敛莫想要拿过琉璃球却被小太监绊倒，回去定要父皇砍了他的脑袋。
　　“想砍我脑袋？”小太监捏了一下琉璃球一道白光之后两人的衣服换了过来。
　　“怎么回事。”方敛莫脑子有些懵，但下一秒自己被一脚踹了出去。
　　“你看看我。”小太监接触了隐藏面容的易容法术。
　　“救命……”方敛莫一只手死死地扒着悬崖边的藤蔓，抬头时却看到一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正冷眼看着自己。
　　“今日我得到机会逃出来，我不想再回去了。”同样是只有七岁的孩子，却异常的冷漠，用石头狠狠地砸向方敛莫的手。
　　“啊！”方敛莫的手背被砸出一个洞随后脱手坠下了悬崖。
　　那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悬崖下是看不清的雾气，很快便到了底，咕咚一声落入了一个深潭，等他再睁眼时却看到了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一旁还有一个老媪，是小男孩在水潭边洗衣服时正巧遇到了坠落的自己。
　　“小娃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媪眼睛似乎看不见。
　　“我……”方敛莫试了试胳膊和腿，“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老媪的手从床边摸了摸，随后拿出那套小太监的衣服，“你睡着的这几天，我让小天帮你把衣服洗了。”
　　“几天！”方敛莫面色铁青，立马起身开始穿衣服，穿完就往外跑。
　　“小天，你去看看。”老媪虽然着急但也只能让自己的孙子去追，而小天正是后来的龙承天。
　　跑出屋外方敛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十几个房屋的小村落，村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穿着的衣服是什么，都十分热情的走上去问自己身体好了没。
　　“等等我。”小天追了过来。
　　“我要去那上面。”方敛莫知道如果现在不出现父皇面前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你要去上面？”小天有些不情愿，“村长说过外面不安全。”
　　“我父……爹爹还在上面等我呢。”方敛莫满脸焦急。
　　“好吧，我知道一条近路。”小天带着方敛莫走了一条猎户上山的路。
　　从午后一直到黄昏，两个小身影才到达悬崖上面，此时树林里已经看不到一个营帐，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树林，方敛莫顿时觉得天塌下来了跌坐在地上。
　　从那时起方敛莫便留在了那个村子里，希望逐渐渺茫，他自己一个人连这个山谷都出不去，更别说去洛阳了。事情再五年后出现了转机，长生门的一位修士不知为何来到了村里，一眼便相中了方敛莫与小天，随后收了两人为徒前往位于长安的长生门。
　　方敛莫再一次燃起了复仇的希望，为了掩人耳目他咬牙再一次试炼中毁去容貌，从此带上了面具。经过多年苦修后，师兄弟两人被方炯看中，方无恙重新回到阔别三十年的洛阳，此时的皇帝已经是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太监了。
　　都府，方无恙房间。
　　“一切都太晚了。”方无恙从怀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腰坠，“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我的亲弟弟。”
　　“之后呢？”季离问。
　　“或许是习惯了做一个修士，我与小天在方炯的安排下开始探寻成仙之术，终于在苍梧城地宫内找到了三颗丹药。”方无恙叹息一声，“地宫内机关重重，我与小天到达地宫深处时已经没力气再回去，山穷水尽之际，我们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古旧的龟甲和一个小铁盒，根据上面的古文得知里面是吃两粒便可以登仙的丹药。”
　　“登仙丹药。”季离看了看方无恙，“你们……”
　　“那时我们冒险各吃了一粒，之后身体发生了变化。”方无恙说完时鬓边的白发逐渐变黑，皮肤也楷书恢复，“就和你看到的一样，我们的身体恢复成了二十出头的样子。”
　　“那剩下的一颗？”季离问。
　　“回洛阳交给师父。”方无恙与龙承天担心药丸已经在地宫了不知道存放了多久，也无法证明再吃一颗究竟是否和羊皮卷轴里说的那样，于是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交给方炯。
　　“为何方炯没有长生？”季离看过的史书内记载了方炯在烨国灭亡前不久已经死亡。
　　“从那回来后他就变了。”方无恙忘不掉烨国最后的几年，龙承天的背叛，或许他私藏了最后一颗登仙丸，“后来我在某日被人打晕，就一直被关在天启阵内，直到李妍阙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