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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武陵郡新郡守 ...

  •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五月是早夏最舒意的天气,没有早春料峭的寒风,亦没有盛夏炽热的烈日,是个游玩出行的好时候,同时也是适合官员赴职上任的好时机。

      来自建康的谢贡,带着自己的仆人兼师爷班植,前往武陵郡赴任。两人乘着一辆双轮马车,在路上抓紧时间赶路。马儿喘着粗气,蹄声清脆,在林间土路上飞驰,马车后面溅起厚厚的尘埃。

      班植面色黄瘦,唇上留着两撇胡子,双目如鹰鹫一般有神,双手干瘦有力,持着马鞭,坐在车前驾驭着马儿,不时抽上一两鞭子,马儿因此跑得更加卖力了。而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就是武陵郡新任太守谢贡了。

      实际上谢贡和班植,已经连续赶路几天,早已经疲惫不堪了,上一个驿站的官员想要留他们多休息几日,却被谢贡拒绝了,反而要了匹脚力好的马儿,又上路了。班植年轻时练过几日内家功,精神头还算足。可是出自谢家远房亲戚的谢贡就没那么好受了。

      毕竟谢贡作为一名雄心勃勃的读书人,来这偏僻的郡县做太守,自然是希望能够早日任职,图谋一番大作为,早日回到建康城去。

      谢安原是建康郊边的穷苦读书人,可是奈何有个好亲戚,就是建康望族谢家。谢家一门四国公,显赫无比,在淝水之战中,谢安又是一人以八万精兵,退却前秦八十万虎狼之师,家族声望一时无两,人称镇国大族。

      谢贡在马车内闭目回想着初见自己叔父的情形,自己的叔父谢安正坐高堂,看着低首行礼的谢贡,叫下人奉上一杯茶,谢贡这才敢抬头看着那号称以八万退敌八十万的大将军,受封庐陵郡公的谢安。

      出乎谢贡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位庐陵郡公像传闻中那样,生得是三头六臂,虎背熊腰,如同那一日不饮人血就不舒服的魔头一般。但是谢贡看见的却是个银发慈目,矮小精瘦的老头。

      谢贡不敢造次,看了一眼之后,就立刻收回目光,按下心中诧异,再次作揖行礼,谢过赐茶。老人虽然已经年岁已大,但是却精神矍铄,目光随意看了下眼前拘谨的年轻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老人也不点破,手中茶碗轻放,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一小会儿过后,在老人的毒辣的目光的注视下,谢贡的后背都被冷汗的打湿了。老人这才开口,语气十分温和的问道:

      “你,叫谢贡。”

      谢贡如获重释,赶忙点头道:

      “在下正是,谢贡见过叔父。”

      老人有问:

      “你父亲近来可好?”

      谢贡赶忙答道:

      “回叔父的话,家父一切安康。”

      老人呵呵笑道:

      “那就好啊,早年间,我与你父亲还曾一起常玩樗蒲,他总是输多赢少,每次输了都哭鼻子,现在想来都忍不住让人作笑。”

      谢贡总算感觉缓了一口气,深呼了一口气,也放松了一些,抬头看着老人道:

      “家父哪有叔父这般厉害,叔父可是用兵入神的大将军,当年前秦八十万大军都抵挡不住叔父的八万天兵,家父一个农家愚翁,实在不可相比。”

      老人听了这番恭维,心中十分得意,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因此转而佯怒道:

      “大胆竖子,哪有这般不敬自己的老父亲的!”

      谢贡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喊道:

      “谢贡该死,谢贡知罪。”

      老人看着眼前这伏地低首的年轻人,也不说话,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管事,起身离开。

      谢贡在地上不住的发抖,冷汗迭出,丝毫没有注意到老人的离开,最终是旁边的管家扶起,随后在管家的安排下,在谢家府上住了下来。

      谢贡本以为自己就此会仕途无望,可是十数日之后,谢贡再次见到自己叔父时,就给安排到这武陵郡来当太守了。谢贡实在不得不感叹这谢家权力滔天,能量恐怖了。

      谢贡当时喜出望外,于是准备立刻走马赴任!这才有了今日急忙赶路上任的情形,此时谢贡睁开双眼,透过薄帘看到前面驾马的班植,不禁又多了些想法。此人是谢安派遣一路服侍他的一个下人,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谢贡早就看出此人的不简单。

      加上谢贡赴任前,谢安对谢贡所说:“这武陵郡,乃是边陲小郡,蛮夷众多,不好管理。但是土地肥沃,有望成为一方供粮大郡,亦可成为补充兵源的后备基地。”

      谢贡自己一思量,觉得叔父这是有意考验自己,又叫上班植来监督,因此一路不敢耽搁,早日来到这武陵郡,准备大展手脚。

      两人起身的时间早,早已经过去小半日行程,谢贡拉起车帘,向外看去,约莫看见了一座高俊的山峰,山巅呈白碗倒扣状。谢贡叫住了前面的班植,

      “班植,这就是那雪峰山。”

      班植抬头望了一眼雪峰山,与谢贡说道:“回老爷,这的确是那雪峰山,这山高耸奇骏,山顶常年积雪,这山看着挺近,其实离我们很远呢?不过老爷,看见了这雪峰山,说明咱们离那武陵郡的黔陵城已经不远了。”

      班植似乎好久没与人说话,一口气说了一堆,但是谢贡只听见班植的最后一句,那就是快要到黔陵城了。谢贡抬头看了眼天日,时候还早,于是向班植吩咐道:

      “班植啊,这天地造化无穷,鬼斧神工,竟然在这南蛮之地生得这样一座奇山,不如将车马放慢些,我们正好可以赏赏这奇观美景。”

      班植点头称是,随即放下手中马鞭,放松了马缰,马儿终于得喘一口气了。

      这辆马车就这般慢悠悠的行在路上,周边丛林慢慢稀疏,马车右边逐渐听得见水声,慢慢的一道河流出现,道路也向着河边靠去,谢贡在车上看着这条河流,根据大晋舆图上所记载,这应该就是武陵郡内最大的河流—营溪。

      谢贡略作思量,准备是否停下脚步,歇息一番时,瞧见前面岸边正好有个渔夫正在打渔,于是对着班植道:

      “班植啊,我们已经快行了两个时辰了,马儿也有些疲累了,不如在前方歇息一番,稍作休整,也好进城啊。”

      班植听着老爷的话,往前看了一眼,见着那渔夫的身影,哪能不知道自家老爷在想些什么,于是就在前方停了下来,正好在哪渔夫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下,那渔夫转过头来,穿着棕榈皮制成的蓑衣,戴着竹制斗笠,手里还提着一条一尺长的大鱼,那鱼尾尖处还泛着嫣红,显然是条难得的大红鲤鱼,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班植见状正想上前打声招呼,但是一只温厚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班植回头看着从车里出来的老爷,立即闭嘴,牵过马儿去溪边,给马儿喂水涮鼻去了。

      谢贡从车上下来,瞧见那渔夫模样,走上前去,轻咳一下,然后拱手道:

      “这位壮士打扰了,我等主仆二人欲前往黔陵城做点生意,不知壮士可否告知一下路程还有多远?”

      那渔夫微微点头,摘下斗笠,露出满脸大髯,但是双目有神,眼角并未有太多皱纹,显然还算年轻,接着渔夫也朝着谢贡拱了拱手,说道:

      “这位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这营溪水边上一名捕鱼为生的渔夫,唤作王渔生,至于先生所问那黔陵城,里此处大概也就二十余里路吧了,按照先生所乘马车的脚力,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谢贡和班植二人听完渔夫所说,反应各有不同,班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名渔夫,脚步微微挪动,准备时刻出击。这是一名久经江湖的老人才有的敏锐嗅觉,这名渔夫显然知道的太多了,而班植却是微微一笑,持拳在胸,显得胸有成竹。

      谢贡还不等班植又所动作,继续问道:“既然王壮士以捕鱼为生,不会不知道这营溪上游之地,水浅鱼少,且水流湍急,难以捕鱼吧?”

      那渔夫闻之,低头叹息道:“在下自幼于这营溪捕鱼,自然知道营溪下游溪深而鱼肥,而越往上游这鱼儿越少,只是今日有所不同,黔陵城刘府下令,今日武陵郡新任太守即将入城,城池周围禁止渔猎。不得已才往这上游而来。”

      谢贡听得渔夫所言,一个‘刘府’,一个‘新太守’,显然已经印证心中所想,而一旁的班植却还是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两人。

      谢贡继而又言,“既然今日不允渔猎,为何不明日再捕呢?且壮士来这上游还偏偏捕得这一尾大红鲤,真是让人不解啊。”

      渔夫显然早有应对,脚步微张,故作豪气道:“先生有所不知,我王渔生自幼在这营溪捕鱼,早已练就一身本领,这上游虽然鱼少,但是暗流之处往往有大鱼潜藏,但是极难捕捉,唯有我王渔生才能捕得一两条,此前来这上游捕鱼是为了今日响午前,给那黔陵城中最大的酒楼醉香居送去。”

      谢贡看着那大红鲤又道:“为何一定要今日给那醉香居送去呢?”

      王渔生接下来语气更作豪迈,神采飞扬,仿佛是一名真壮士,沉声道:“听闻刘府在醉香居设宴,专门宴请那新太守,我就想为其送去,让其尝一尝这营溪的肥鱼。”

      班植听着王渔生的话更是不解,但是谢贡却嘴角微扬,好似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但是却神色平静的问道:

      “这又是为何呢?”

      班植看着好似打哑谜的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王渔生接下来的话让其茅塞顿开,只见王渔生注视着谢贡道:

      “我听闻那新太守是谢家儿郎,乃是护国大族谢家的子弟,我心中十分敬佩,谢家满门豪杰,特别是那庐陵郡公谢安,当年淝水之战,以八万退敌八十万,使我心之神往。所以特地送上一条鲤鱼,供那谢姓太守尝鲜。”

      王渔生说完之后,班植这才懂得为什么这个渔夫如此反常了。班植也不挑明,就看着那渔夫接下来如何自卖自夸了。

      谢贡听完渔夫的话后继续说道:“你这般辛苦就仅仅是为了是那新太守能尝一口这大鱼鱼鲜?”

      这句话就是在暗示那王渔生了,王渔生显然知道火候已经成了,随即看着谢贡高声道:

      “实不相瞒,在下幼时父亲离家参军,在谢安将军的带领下,守护了我大晋国都,参加了淝水之战,后来将军大胜而归,但是吾父却未曾归来。但是从那时起在下就对谢家神往,心中对自己的父亲能够曾经在谢安将军麾下效力而感到自豪,也是从那时起在下就一直想着何时能够拜入谢府门下,为国出力。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这前不久,在下听闻谢家子弟要赴任武陵郡新太守之职,所以吾就想能为太守出力,报答谢家子弟护国之恩。吾本事不多,但是却善捕鱼,就想凭着这大鱼之美,引得太守注意,可以为太守尽得一丝犬马之劳!”

      王渔生一席话说完,字字真情实意,好似真的愿意为这武陵郡的新太守出生入死,不过当下的局势算是很明朗了,哪怕是班植也看出这个渔夫是前来投诚的,现在就看这谢贡是否愿意收下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渔夫了。

      谢贡听完后,没有立刻出声,而是背过手之后,来回踱了几步,在河边踩了踩这些细碎的小石头,王渔生看着来回踱步的谢贡,心中十分紧张,终于半响之后,谢贡回头,看着王渔生道:

      “哦,壮士先前所说有些牵强,不知壮士寻这新任太守还有何隐情啊?”

      王渔生之前所编排的腹稿早已经用完,现在看到眼前这个十有八九就是新太守的读书人,一时间顿了顿,一咬牙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不瞒先生,这刘府盘踞武陵郡久矣,大半个武陵郡都是他刘家的地盘,而且那黔陵城也号称他刘家之城,这些年来刘府上下厉主恶奴常年欺压百姓,霸占田屋,强抢民女,百姓民不聊生,加上刘家又世代和官府勾结······”

      “够了!大胆刁民,竟然敢妄自议论官府,污蔑乡绅,该当何罪!”谢贡极其粗暴的打断了王渔生的说话。

      王渔生暗道不好,立马跪下,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草民只是一时间胡言乱语,老爷不要往心里去······草民给老爷磕头了······”

      而谢贡则是冷哼一声,招呼班植把马儿系上绳索,再次上路了。而王渔生则一直磕头求饶,直到马车离去,这才抬起头,眼中满是懊悔之意。

      马车已经行驶了一段距离,在车上,班植回想着先前那个渔夫小声对谢贡说道:“老爷,先前那个渔夫显然不是今日才在这里等的,从他手里的大鱼来看,虽然还算新鲜,但是眼珠已经有些泛白,极有可能是昨日捕的大鱼。”

      谢贡也轻笑道:“非也,这地上泥土有些湿润,显然前几日下过雨,而那渔夫若是这几日捕鱼的话,完全没必要穿蓑衣戴斗笠,可见他已经等候几日了。至于那鱼,他应该是早就在下游捉好,带到这上游来置于器皿中养活。只是养了几日这大鱼终究是养不活的,我们若是再晚些来,那大鱼应该早就臭了。”

      班植听着谢贡的分析,心中对这个读书人有了些改观,恭敬道:“老爷高见,小的远不如矣。”

      谢贡听着班植的夸赞,丝毫没有对自己赢得这个仆人的认可而感到高兴,相反谢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因为谢贡只要一想着之前那个渔夫所言的刘家,就不由得有些心累,若想当好这个武陵郡太守,与这个武陵刘家打交到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那渔夫先前所言,也并是不胡编乱造。

      到时候自己的宏图大志施展之时,遇上这条盘缠在武陵百年的地头蛇,又该如何呢?

      谢贡暂时不想去想,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在他们背后,那个叫王渔生的渔夫,则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着大鱼往下游而去了。

      谢贡猜的无错,王渔生的确在这条通往黔陵城的必经之路上等了很久,但是他应该没有想到,他等的不是区区几日而是整整三十日!

      王渔生把赌注压在这位新太守身上到底又是为何呢?

      且看下回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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