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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手足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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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姑引着卫远珩二人入厅堂,成绯垂头不语,而他抬眼便看见坐于主位的卫远昊。
一别六年,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温文和煦的模样,举手投足都叫人赏心悦目。当今皇后便是在美人云集的后宫中也美得极为出挑。他容貌肖似其母,小时候看着秀气得有些过头,如今就好了,身量拔高许多,肩背也宽厚起来,眉宇间褪去那番稚气,棱角变得锋利,目如灿星,叫人轻易不敢直视。
行礼的时候卫远珩忍不住想,果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六年前的卫远昊不知可曾想过他二人会有今天。
卫远昊听见有人走动时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直直迎上来把卫远珩扶起。
等到卫远珩站直了他才发现,三弟弟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卫远珩离开时只有十三岁,他从小个子不高,面上装着不在意,心里却介意得不得了,每每要大哥二哥蹲下来与他说话才高兴。
他生得可爱,身份贵重却又乖巧聪慧,总让人不自觉地迁就着。
那时候最大的两位皇子已经明了事,相互间有意无意地较量,唯独对着这个弟弟拉不下脸,都宠爱得紧。
如今再见,他还是原本爱笑的模样,面容上没什么大变化,只是瘦了也高了,整个人变得有些黑,不再是从前玉雪可爱的三殿下。行走间挺拔如松,衣袍猎猎,当真是少年将军的派头。
两人都是不爱口头客气的,相携着各自落了座。婢子们也伶俐,茶水糕点流水似地端来,卫远昊瞧着这井井有条的样子,适时开了口,“今日我来,原是有些事要告知你。”
“哦?”卫远珩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此番归来又有军功在身,本该大兴宫宴为你洗尘,只是这两日江南水患,虽无甚大的妨碍,但此时铺张确实欠妥。陛下与皇后商议,便在七日后的乞巧节行家宴,我们父子兄弟间聚一聚,也是美事。”
卫远珩此时也明了,说是有事告知,实际上是为传达圣上口谕。皇帝也真是小气,一道圣旨也舍不得颁,摆明了给自己眼色看。
军功,军功,说得好听,他在心里啐了一口,要按军功论,自己早该是一方将军,每次战场归来论功行赏总轮不着自己,还不是上头压着不给。借着这名头找他回来,不过是想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头,好叫旁人看笑话。
太子说得轻巧,与皇后商议?皇后安的什么心,难道他卫远昊不知?他恨恨地想,他们母子都是绵里藏针的狠角色,惯会装得一副可怜样。
太子殿下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正如何编排他,接着说:“至于奉银和使唤用的人至多午后便能送达,都是母后精心挑选过的,小珩可放心用着。”
他一声“小珩”叫得分外忐忑,生怕惹得卫远珩不快。
他们尚且年幼时,一同养在皇宫里,大的三个年岁相近,感情更好,其余的皇子公主要么太大要么太小,玩不在一处。
那时皇帝对着他们也还没什么明面上的远近亲疏,一样地教养,虽然各自都有千挑万选出的伴读,到底不如亲兄弟间的默契。后来年岁渐长,各自心里有了盘算,不需什么外力也渐渐离了心。
他见卫远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时松了口气。六年前的事他们各执一词不愿退让,但已经过去六年了,两千个日夜,没什么放不下的。
他看着卫远珩久了,难免注意到他身旁安静站着的成绯,忍不住打趣道:“成绯倒是半点没变,还是病恹恹的,可还记得本宫这半个哥哥?”
一介布衣妄称太子为兄长,是要杀头的罪过。
成绯如何不知,刹那间他双膝与额头狠狠砸在地上,传出两声叫人听着骨头发寒的闷响,严肃道:“太子说笑,小人不敢。”
话一出口,卫远珩嫌恶似的皱了皱眉,一脚将成绯的身子踹歪,讥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与太子相较。”又连忙转头对着卫远昊笑,“是我约束不力教出这样的仆人。”
知他所想,卫远昊忍不住笑道:“从小到大,你都是护着他的他也一样地护着你。当年随父皇出宫终是你占了大便宜,我与远睿都不及你。起来吧。”
卫远珩忧心成绯,便将话头引到其他事上,又寻了个由头将他赶出去,秦晋等人自然知道为他上药。
眼见着太子没有去意,卫远珩面上半分不显,温言软语地同他谈天说地。话语间说得最多的还是在边关的趣事,像他这样养在高墙里的皇子,最远恐怕也就去过京郊的行宫,是以对卫远珩的经历好奇不已。
他只将关外的风土人情,行伍间肝胆相照的情谊挑了些见得光的讲。卫远昊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看着像是听得入了迷。
直待到午时用了膳,卫远昊才施施然道别,卫远珩领着秦晋、可姑一直将他送到府门。他上马车时,还不忘与他说笑,“怎么不见成绯呢?你就知道藏着他!”
卫远珩听了佯装生气,还刻意鼓起两颊,从鼻子里狠狠呼出一口气,“你就取笑我吧!”
这样的对话让卫远昊身形一顿,回忆裹挟着莫名的酸楚迎面扑来,他缓缓想起从前那个矮矮小小的三弟弟,所有兄弟里他最疼爱的三弟弟。
送走了太子,卫远珩面色一垮,顶着烈日问秦晋:“阿绯如何了。”
不待他回答,成绯便从门后走出来,额头上一小片淤青,原算不得什么伤,偏他白些,看着扎眼得很。
“你啊,”他走过去仔细地看,“陛下当年亲口说的,只当你是他半个儿子,那太子自然是你半个哥哥,有什么好怕的?”
成绯意欲反驳,他两袖一挥,气冲冲走到前头,发辫晃晃悠悠,留下秦晋与成绯两人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