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生香云粉胭脂味,金屋玉台浅劝醉 ...
-
正月十五元宵节,四角街上行人如织,两侧挂满了各式花灯,便是三驾的马车穿行在街上也显得不起眼,李承岐一身黑色劲装,单手驾着马车,冷着脸遥望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天香楼,仿佛两里外就能闻到从花楼中飘出的脂粉香气了。
李承岐把马车驶入一个窄巷内,才扶着车里的秦文卿下车来,秦文卿一身男装将长发束起,还带了一柄折扇随手展开,自信满满地笑道,“怎么样,没人能看得出我是公主吧?”
李承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双手抱在胸前,“这身衣裳会不会太花了……”
秦文卿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满绣的嫣红长衫配上碧色腰带,确实艳俗了些,不过她早有打算,“去逛花楼就得这么穿,你忘了司马通那一身红配绿了?若是我穿得素净才惹眼呢……”
李承岐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这些,我又没逛过花楼……
“还有你这腿……”
文卿公主在四角街上摔落下马伤了腿的事情整个京城都知道,如今虽然已经能走路了,但不免还是一瘸一拐的。秦文卿无奈敷衍着:“罢了,我小心些应该没事。倒是你脸上的刺字——”
李承岐自大牢出来后,本来英俊的脸上酒多了刺字,以显示罪奴身份,后来成了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后也出入各处,多少有些不方便,如今要进花楼就更不方便了。
秦文卿从袖管中抽出一块黑绫,递给李承岐,“左右像云蝎那样不爱露面的怪人多得是,你把它戴上,不要开口说话,应该就不会有破绽了。”
李承岐顺从地把黑绫系好,不料秦文卿咧嘴笑道,“别说,只看眼睛的话,还真的很像云蝎啊。”
说话间,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天香楼,好不容易才避开花朵儿似的小姐姐们,李承岐双眸四处打量着,四下寻找着密室入口。
而走在前面的秦文卿,早就招架不住一波又一波浪潮式的美女们,看得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天香楼,乃是京城中与尽欢楼齐名的价贵之处,有得是最婉转动听的小曲儿,最清冽甘醇的女儿红,最曼妙婀娜的舞和最貌若天仙解语花。楼中上下七层,首层香客满座,推杯换盏,眯眯着眼瞧着那些涂脂抹粉的丝罗裙女子,自二层起便是客房茶室。楼中天井直达六层,四周朱红栏杆各层相叠,当中垂挂着各色花灯为饰,很是应景儿。
秦文卿带着李承岐从门口大方而入,扑面而来的新奇景象让她都看傻了,别的不说,单是那偌大的正厅两侧各摆的四处鼓形圆台,每只鼓台上都立着个面戴薄纱的琐罗胡女赤足而舞,玉足踏在鼓面上时抖着踝上的银铃作响,修长手臂上环的披帛如云纱,舞动起来如云霞一般。
秦文卿正看着出神,心中想难怪男子都喜欢来花楼取乐,就算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正好此时一喝醉了的粉面书生迎面走来,不偏不倚地把酒洒上了秦文卿的衣襟,秦文卿大喝一声正打算动手,那书生咧嘴一笑:“这位公子,对不住啊——”
公子?秦文卿反应过来,想起今日是扮了男装出的门,莫非这些京城中的富家公子还喜欢搞断袖?
秦文卿还未反驳,一柄未出鞘的长刀便横在她面前,李承岐及时挡在她身前,单是冷峻的眼神便吓退了那粉面书生,后者瞬间就不醉了,紧着退后几步溜之大吉。
“我早说了,公主就算穿上男装也会被认出来的,”李承岐环视一周,这繁华之中不知为何总有种隐隐的危机感,“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可他刚才明明叫我公子……”秦文卿不以为然,但瞧见李承岐眼神时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他是装的。”
“书上说,谢枫的蛊室藏在天香楼的地下室,入口在客房的床榻之下。”李承岐放眼望去,天香楼七层的高楼里有六层都是客房,“只是这么多客房,若要一间一间的翻……”
“一间一间搜啊?天香楼这个人-流量,怕不是十间里有八间都有人,这要是闯进去看见的是满园春色……”秦文卿想想那个画面,情人节突击端掉非法窝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当年扫|黄都没这么刺激的。
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文卿眼睛一亮,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那还等什么,你南边我北边,就从第二层开始。”
*
此时的公主府前,赫迦立在两扇乌木大门外好一会儿,才见琅绿一身青衣斗篷从里头迎出来,迈出门槛行礼道:“公子不必等了,公主晚膳后就同李侍卫往四角街去了,今日街上热闹,怕是要晚些才能回。”
琅绿说完,还上前一步低声补了一句,“公主扮了男装,是去天香楼了。”
此话一出,琅绿本以为赫迦会动怒,没想赫迦一听这话倒是笑了笑,“天香楼?”
公主自小娇惯,旁的皇子公主大多都拘在宫中半辈子都出不来一次,唯独秦文卿喜欢成日里换上宫女的衣裳私自溜出宫,好在陛下最疼爱秦文卿,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便是贪新鲜去趟天香楼也没什么大不了。
“公子不担心?”琅绿问道。
“天香楼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且有李侍卫随行,我有什么担心的。”赫迦说得云淡风轻,眼下也不必再等,转而打算改道也去天香楼走一遭,“既然今日街上热闹,我便也去凑凑热闹。”
赫迦转而下了台阶,白袍独自立在寒风中,看着街上成双对的男女,眸中微微冷了下来。
此时云蝎一袭黑衣跟了上来,顿首低声试探,“公子是否信得过李将军?”
“元宵节逛花楼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今的李侍卫不知怎的武功全失,我如何信得过。”赫迦心意已决,冷言道,“天香楼是谢枫的地界,到了那处不要轻举妄动,暗中留意些便好。”
天香楼那般污糟地界,他必得亲自去瞧瞧才放心。
“只是公子先前从未去过天香楼那样的地方,您这一身白袍也未免太惹眼了些……”云蝎说着,眼底瞥了赫迦。
赫迦听罢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云蝎这一身。
*
天香楼二层。
秦文卿摇着折扇,昂首挺胸地凑到一间间客房的雕花黄梨木门前,看着无人留意时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片刻后又收回了身子。
她想过了,天香楼做的本就是床榻上的生意,可地下蛊室那样隐蔽的地方,谢枫是绝不可能让外人随意接近入口的,但倘若留个客房常年空着也未免说不过去。索性房中翻云覆雨的不必进,楼层过高的不必进,剩下的就好搜了。
秦文卿做贼似的偷听了一间又一间,听了一圈下来已然脸红了起来,手里的扇子扇得更快了些,虽说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谈过恋爱,隔墙听人家的春宫未免太猥琐了,来不及缓和心态就去偷听下一间——
“……谢公子客气了,”雕花木门后竟传出司马通的声音,且离着越发近,仿佛正要走出来,又闻司马通笑道,“你也知道赫迦那厮,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逛过一回天香楼,这不才让我来提前打点打点……”
又一陌生男子声音接话:“世子说得哪里话,在下这天香楼全得了世子的帮衬,要不这年节下谁肯到我这来……”
门后一道人影闪过,秦文卿预感到要坏事,正打算转脸逃跑却不知要往哪里跑,正巧一身形清瘦的黑衣蒙面人将她拽到一旁,顺势推门进了隔壁没人的客房中,才一关门就听见门外二人结伴走过的脚步声,又有司马通边走边附和着:“不敢不敢,今晚的事就有劳谢公子……”
秦文卿边听着边翻了个白眼,“哼,本以为赫迦是个正直的,没想到也干这勾当,刚才真多亏了你啊李承岐……”
那黑衣人还未答话,秦文卿就边说边撸起袖子往床榻那处去,“不是说分头行动吗,我看南边少说有十几间呢,你都看过啦?看来还是我这边可能性大一点。”
黑衣人皱一皱眉,走上前去。
“哎呀。”秦文卿掀起床上的紫云春燕纹被褥,得意地拍拍手朝身后望去,“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你,谁啊??”
秦文卿朝那黑衣人望去,可见眼前这人虽然乍一看与李承岐一样的打扮,唯独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长得不一样,棕眸中带着一股李承岐没有的戾气,秦文卿不由得后退两步——
这京城里整日一身黑衣、黑绫遮面,且一柄天行剑不离身的,唯有一人……
“云、云蝎?你是赫迦公子身边的云蝎?”秦文卿想想刚才还在说赫迦的坏话,这会儿腿都有点软了,扶着床框才勉强站稳。
那人立在原处,抱剑顿首道,“公子听闻公主来天香楼看花灯,有些不放心,派小人暗中保护……”
“暗中?那你出来作甚……”
黑衣人想了片刻沉声道:“公子交代过,谢枫不是善辈,公主若是见了还是绕着走好。”
“关心我是假,政敌才是真吧。”秦文卿心中这样想着,转身就打算开门出去,想着李承岐那货还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外头瞎找呢。
——却被那人抬手拦住,“公主这是要去哪。”
“你都说了一个人逛花楼不安全,自然是去找李侍卫,”秦文卿想都未想便说,“他就在外面——”
“眼下谢枫就在外面,公主也已经发现了密室入口,且这天香楼中四处都是眼线。公主当真要此时出去寻了李侍卫再绕回来,岂非夜长梦多?”
秦文卿想想,云蝎说得也有些道理。李承岐虽说是来保护她的,可她比谁都清楚那厮有几斤几两,不临阵拖后腿就不错了,倒不如云蝎身手不凡,且他师从南璃寒冰门,颇通蛊术……
秦文卿走到密室入口前,看着幽深向下的入口又转而盯了云蝎片刻,后者被她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公子叫你保护我,不如你再帮我一个忙。”秦文卿眯了眯眼,自己跟自己打了个赌,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扮作是李承岐,随我去底下蛊室里走一遭。”
云蝎虽不明所以,略略想了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