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繁衿》早风无尘

5、第四章 立春

　　邻居张娘手里挂着一件新衣，她本要去找老冯家，正巧刚出院子就看见他下山回来了。

　　张娘，“听我家傅昇复说了，下个月小茶要去书堂报道，我这儿有件衣裳要给他，我怕待会儿忙忘了就先拿过来了。”

　　张娘和傅晟复膝下无子，她打一开始就喜欢无茶这个小孩，要不是立春哭着闹着不肯让他们领小茶回家，他们早就把小茶领回去养了，这不两家人住得近，这事才慢慢歇了下去。

　　老冯从她手里接过衣裳，这孩子向来都受欢迎，人家要给他东西，老冯哪能不收，“张娘真是有心。”

　　“小茶又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张娘笑了，只是笑容又因瞥见那头犹如煞神一般走来的杜千九，戛然而止。

　　老冯，“老婆子回来啦，今天挺早。”

　　杜千九每日都会下山卖茶，今日生意还行便回来早了些，她斜了张娘一眼，却不看老冯，一声不吭走回屋里。

　　晚间无茶下山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一屋子无言的三个人。立春走过去帮他卸下背上的竹筐，无声地朝他笑了笑。

　　这熟悉不过的场景是这八年来偶会发生的，立春都救不了的/场/子，无茶更是没有什么立场可言，于是吃过饭，无茶收拾完厨房就安静地回了柴房。

　　整齐叠放被子的床上显眼地放着一件衣裳，无茶在床边坐下。

　　“这是张娘给你的。”立春倚在门边，“哎，那边的气压冷得我打颤，小茶，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虽然是个问句，可立春也不等无茶回答就直接走进屋子在他床上坐下。

　　“床太小了，你不习惯的，回屋去吧。”无茶把衣服放到柜子里。

　　张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他衣裳，虽然他喝张娘说过很多次他不能收了，但张娘态度坚决，无茶便只能厚着脸皮接受。

　　“没关系，我平常午时在书堂休息时也是拼桌子和同窗挤着，我倒是比较怕你不习惯。”立春一副不论如何都要赖着不走的模样。

　　无茶不解地笑了，立春已经一米八了，比他还高一些，两个身量这么大的男人怎么挤一张床？

　　他瞥了一眼还没被他拿到床尾安置的板凳，“回去吧立春。”

　　屋里烛火摇曳，无茶温柔的眉眼和笑意格外璀璨生光，立春有那么一刻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入迷，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拉着无茶的手。

　　无茶躲了一下，没躲过去。

　　立春，“先休息吧，这阵子不是都还要赶早去采青呢。啊！对了，先生把入书堂的帖子交给我了，不过帖子放在主屋里头了，明天我再拿过来给你瞧瞧。”

　　无茶，“我跟师傅说了，我不去。”

　　“为什么？”立春皱眉，“你要是不去，傅先生会觉得为难的，爹和他跟负责书堂的先生都已经说好了。”

　　下个月上半月恰好仍会是采青的好时期，他要是在那个时候上书堂去，老冯和杜姨怕是忙不过来，“过段时间再说吧，到时候不忙再说也不迟。”

　　立春知道无茶的脾性，他没再/逼/他，“好了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阵子家里没那么忙了你再去报道。那...先休息吧。”

　　“立春。”杜千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恶狠狠瞪着屋里两人，“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出来帮你娘。”

　　立春没明白杜千九想干嘛，追着他娘刚走出屋子，就见杜千九端着一盆水，狠狠地就泼在了院子里。

　　覆着薄土层的石板路和水在这安静的夜里碰撞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响声，紧接着杜千九就提起那靠着墙边的扫帚刷刷刷搓起了地。

　　这快到山脚的小村庄少说也住有三十户，只是分落得都比较零散。而离得老冯家最近的，就数教书傅先生家，傅晟复和冯雨愈曾经是同僚，又几乎同时辞了官，于是便一起归隐在了这里。

　　杜千九这番动静，傅家能听得一清二楚，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杜千九心里不舒服。

　　张娘知道她的脾气，早前才想要尽力规避，她跟老冯说的怕忙忘了其实不过是客套，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杜千九那敏/感/的性格。

　　“娘，夜了，你赶紧休息吧。”立春上前抢过杜千九手里的扫帚。

　　杜千九却打开立春的手，“这地板太脏了！真脏！脏到不行！我真是受不了！不洗干净觉都睡不好！”

　　杜千九咬牙切齿重复着加重那个字，手里也下了力道。

　　“娘，那就让我来，我来洗。”立春夺走扫帚，“你回去歇着吧，我来洗。”

　　待到发作了有一会儿，杜千九才好像累了。她双目失焦/仿佛灵魂出窍，只呆呆地坐着，不再说话了。

　　无茶小心翼翼合上门，吹熄烛火躺上床。他呆呆睁着眼睛，月光透过窗赖在地上，折射出来的光足够无茶看清自己伸在半空的手。

　　白天的/劳/作/消耗在一/躺/上/床放松身体的那一刻就突然被无限放大，无茶觉得很疲倦，他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