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繁衿》早风无尘

4、第三章 无茶

　　天刚蒙蒙亮，几个侍女已经端着热水和梳洗用的衣裳等在门外。

　　和往常一样伺候小公子梳洗完她们都是要退出来准备早膳的，那人脾气不好，更换衣裳乃至梳冠从不假人手。

　　用过早膳，铃兰不情不愿地出门了。

　　昨夜羽翎带话，说是王后病了，她向来把铃兰当儿子般宠爱，铃兰自然不能不去看她。

　　他兴趣缺缺地倚着马车车壁，恹恹地半睁着眼，就看眼前被风时不时撩起的马车帘，前头羽翎若隐若现出那挺直的背影。

　　这小子比铃兰大五岁，早已是扬名天下的侦察高手，集所有武点于一身，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已经几乎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人了，但在铃兰眼里，他就是不大顺眼。

　　黎明的光微微穿透云层，无茶从梦境中自然醒来，狭小的屋子渗入来一些光，他疲惫地坐起来靠着墙发呆。

　　他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华丽的古城，梦到绕王城一圈的护城河上升起一缕缕烟火花蕊，在半空盛开一片璀璨的繁花，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地方，醒后人十分恍惚。

　　小屋不大，刚好够放一张小床，但他身高一七八，所以睡觉时腿还是得靠加板凳，这板凳是劈柴时他总会带上的，但是挺宽，足够坐两个人。

　　无茶伸手摸摸他放在枕头下的玉吊坠，吊坠上是一只貔貅，后头写着一个‘衿’字。

　　这是他爹留给他的，八岁那年他因头部受伤已忘掉好多事情，目前能回想起的，就是这块吊坠的来历。

　　他又发了会呆，直到从刚才梦境余韵中挣扎出来，这才抱起堆在房间角落的木架子和茶竹筛走出小屋。

　　一只热乎乎的手突然贴上无茶脸颊，无茶吓了一跳，他将那温热拨开，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立春笑盈盈看着无茶，这是冯雨愈和杜千九的儿子，比无茶小一岁。

　　无茶摇头。

　　“那你是不舒服？”立春扶着无茶肩膀，另一手向他额头探去。

　　无茶错开他的手，“我没事，你还不去书堂？”

　　立春，“正准备去呢。”

　　无茶不再搭理他，把柴房中的茶筛和架子都拿出院子晒太阳，等布置好，他就得去茶山采青，现在是九月份，也是今年最后一个能够采青的季节。

　　其实就琉邕朝的地理位置来说，种茶是很不利的，只是茶城这块土壤与众不同，所以在春秋时候，茶叶还能颇有收获。

　　而茶城正是以此为活计，但到了冬天就比较难熬了，琉邕的冬天不能种茶，想喝茶的琉邕人还可能从珞朝买，但以种茶为生的琉邕茶城人，就要想别的活计来过冬了。

　　一个约莫六十的老人家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是八年前将无茶捡回家里医治又养大的老冯，“准备一下和我进山吧。”

　　无茶将老人递过来的竹筐背在身上，他当前一步从老人家身旁经过，向着山上走去。

　　两人常常这样无话忙至午时。

　　无茶拿出茶具陶壶，开始翻翻捡捡升起了火，白皙的手一下就沾满泥灰，老冯愣了愣，伸手去将孩子手里的细柴拿了过来。

　　无茶摆摆手，又捡了一边的细柴添进火里，“师傅，我来，很快就好了。”

　　老冯，“我和傅昇复已经和书堂的先生说好了，下个月开始你就过去书堂和立春一起学书吧。”

　　要知道去书堂学书的费用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得起的，师傅光是承担立春就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而自己不过是他捡来小孩，老冯能救他一命他就已经很感激了。

　　无茶笑了笑，手接着动作，“我不想去书堂。”

　　“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傅昇复和你张娘的意思，至于其他你倒不必担心，我和书堂老先生也是老交情了。”

　　无茶仍是摇头，他要是去书堂了，杜千九就该闹翻天了。

　　老冯也深知这一点，无茶从小就没少受杜千九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冯雨愈虽然窝囊，倒还不至于让老婆子/毒/打/无茶。但一顿两顿没吃饭或者关柴房里三两天出不来的事情，在前两年还都是家常便饭。

　　午膳凉亭里用过之后，老冯都会先下山离开，无茶则习惯去半山腰间的茶叶发酵室，处理采来的茶叶。

　　后山有一个小湖，有时无茶还会顺便在那里泡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