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林》鹤野君

6、第 6 章

　　从周一开始，南城就连着下了两天雨，然后又开始了燥热。
　　学校高二在周五要测考，所以面上看去大家都格外忙碌，除了食堂和厕所，几乎都在教室里待着。
　　学校食堂最先去的学生一定是高一，这是食堂大妈默认的事情，除了林歌那群人，这也是她们默认的事情。
　　高二下课的时候，高一的人就已经把一楼占满了，郁雅不太喜欢热闹，虽然她听不见热闹，可这也让她容易烦躁起来，所以便上了二楼，二楼还不算太满，四人小方桌空出了好些个，又被食堂阿姨叨叨几句后，她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食堂面对操场，只是抬眼一看就能看见楼下那些打球的男孩子，挥洒着汗水和笑容，郁雅就在想，篮球与地面撞击的时候，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那些进球鼓掌的声音是否又真的像是耳朵里传来的那样。

　　“这儿没人吧。”
　　郁雅抬头一看，是乔麦子还有高扶苏还有林歌。
　　但林歌那一脸不耐烦，显然是被强拉过来的，郁雅表情有些不自然，因为她总觉得林歌好像不太喜欢她。

　　乔麦子和高扶苏倒是一脸轻松，相比起林歌，看起来好接触多了。
　　“郁雅，你...听得见吧。”
　　乔麦子有些婉转的问着，有些冒昧的问题，但乔麦子还是忍不住问，毕竟她有话想和郁雅说。
　　郁雅笑了笑，指着耳朵点了点头。

　　乔麦子见她没生气，然后才说道。“郁雅，考完试我们一起去ktv吧。”
　　郁雅微微一愣，倒是有些意外乔麦子的邀请，她转眸看着高扶苏，他也是一脸严肃的点头，像是在给郁雅吃定心丸。
　　今天的饭菜加了小鸡腿，郁雅用筷子戳了戳肉，眸子微微一抬余光所致，是正在安静吃饭的林歌，她没有任何表情，
　　乔麦子拉了拉郁雅的握着筷子的手，一脸兴奋道，“郁雅，我是诚心邀请你去玩儿的。”
　　乔麦子的眼神格外真诚，让郁雅毋庸置疑，她盯着乔麦子握着她的手，仿佛触碰的时候发出了炙热的温度。

　　拒绝还是同意？
　　对于这样的邀请，郁雅遇见得不多，毕竟是一个她从不接触的正常人来看，不会有人对一个残障人士发来邀请。
　　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在那年夏天。
　　郁雅正想拒绝，只得听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歌开了口。
　　“凑个热闹，去吧。”
　　乔麦子听见林歌发话了，忙在一旁点头帮衬，“是啊是啊，一起吧。”

　　邀请二字，对于一个在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是对她人品的认可，也是对她的喜欢。
　　但这对于十七岁的郁雅来说，却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她并不了解眼前的这些人，她并没有喜悦的感情，就像是心脏处空缺了一块，然后透着凉气，盖不上堵不住，贯穿了全身。

　　吃完饭的时候，林歌和乔麦子走在前面，高扶苏特地等了等郁雅。
　　“乔麦子的告白日，就当去瞎起哄。”
　　郁雅偏了偏头，告白日？
　　高扶苏笑，“去了你就知道了，其实她们都挺好的。”
　　郁雅抬眸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人，尤其是乔麦子，活脱脱的青春少女，比起林歌的高冷气息，二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别看林歌整天板个脸，她可比任何人都要好。”
　　高扶苏一脸笑意的看着前方，郁雅似乎能感受到高扶苏和林歌之间的关系，就像她在以前的学校一样，理解对方的人，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郁雅和他们不是。

　　高二放学的时候，只有高三的还在温习，闷热的下午与空调的降温交织在一起，这也是高一高二最羡慕的地方，南城一中发展得不算很好，所以只有高三的教室有空调。
　　郁雅背着书包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早上上学前，爸爸说今天接不了她。好在学校和家的距离也不算太远，每一次不是爸爸就是妈妈来接她，但她似乎有些记住不路。
　　成群结伴的学生中，郁雅显得有些特别，敞开的校服内是下午染上颜料的白体恤，一想到后天又测考，郁雅还是只有硬着头皮朝家走。
　　“郁雅？”
　　这声不大不小的呼喊郁雅听见了。

　　郁雅瞳孔一震，踉跄了一步。
　　南城一中一直被一片小树林包围着，小湖旁的红围墙有些矮，郁雅背靠着墙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
　　几个吊儿郎当地少女一脸痞相，似笑非笑地将郁雅看着。
　　“别装聋作哑，我知道你听得见。怎么不跟你那些哑巴朋友一起了？这么久不见你居然来上普高了？”
　　带头的女生是个红毛，穿着一身蓝色的校服，看上去一点也不着调。身后的人跟着笑，像是司空见惯似的。
　　她见郁雅不吭声，忽而摆了摆头朝她走进几步。

　　“郁雅，我最近缺钱，借我点儿呗？”
　　“是啊，借点钱呗，下次把之前借你的也还了。”

　　郁雅皱着眉头不说话，那女生不耐烦地啧了啧嘴，“我知道你会说话...”女生拉了拉郁雅的校服，“你说你一个聋子，凭什么能和我们一起上学？”
　　那一掌用力直接将郁雅推倒在地，郁雅死死地拽着校服，怎么也不吭声。
　　“珊珊，这边人多。”
　　身后的女生提醒着那个红毛女生，人多眼杂。
　　珊珊歪着头指着郁雅的脑门，挑衅道，“我怕这个？”
　　“郁雅，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乖乖听话的，怎么？到了新学校翅膀都硬了？”
　　郁雅摇了摇头，珊珊不懂她的意思。

　　珊珊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给我说话！钱在...啊！”
　　珊珊如同高菲那样被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踹倒了，她抱着头痛苦惨叫，郁雅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如此熟悉的场面，郁雅也想起不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珊珊，你脑子轴了？来一中收保护费？”
　　“靠！林歌你丫的找抽呢？”

　　红毛被人搀扶了起来，一边忍痛一边喋喋不休的碎嘴。
　　坐在地上的郁雅被乔麦子拉了起来。
　　他们四个，正笔直地站在墙边。
　　“什么时候九中的人敢来一中了？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万一你欺负的人将来要成为国家栋梁，你可就是死罪。”
　　刘余生说着，抄起手架势不小。

　　乔麦子厌恶的看了眼她们，转头拍了拍郁雅身上的灰尘。
　　“你没事吧。”
　　郁雅摇头，但被乔麦子拉住的刹那，仿佛和在食堂被拉住的时候一样，一样的让她感觉到炙热。

　　于珊珊苦着脸笑，依旧嘴巴不饶人，“一个哑巴，能成为栋梁？”
　　刘余生回道，“你一个正常人难道就能了？”
　　“你！”于珊珊被堵得说不出话，磨着牙气得半死，却憋不出下一个字。

　　刘余生半愣着眼睛将她看着，身旁的林歌没说话，然后刘余生才道，“我不管你和郁雅认识多久，她现在是我们罩的人，要找她事儿，我刘余生第一个不干。”
　　于珊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像是有什么堵在心里，却半天支棱不出一个字。
　　“刘余生，我和你认识也那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说你罩着我？”
　　“我罩着你？你什么德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听过？收保护费？哼，你真到自己是什么老大吗？”
　　刘余生毫不留情的话如耳光一样打在于珊珊的脸上，她此刻像个笑话。

　　“赶紧滚吧。”
　　林歌有些不耐烦了。
　　刘余生正转回身想看看郁雅什么情况，高扶苏刚想回眸，林歌的手掌已经伸在了他的耳侧，四人微微一愣，只看见林歌正一把握着于珊珊的手。
　　“她有病，你还护着她！”
　　林歌甩开了于珊珊的手，越发觉得聒噪起来，她记得刚认识于珊珊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不讲理。
　　高扶苏一脸担忧的看着林歌。
　　“没事吧？”
　　林歌摇了摇头，高扶苏对着她们道，“赶紧滚吧，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了。”

　　于珊珊见形势不对，也只有灰头土脸地溜了。
　　林歌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四人。
　　乔麦子首当其中的发了话，指了指刘余生，“我看到了，然后找的余生！”
　　林歌将视线转移到刘余生身上，刘余生一个激灵，“麦子找我，我找到高扶苏。”
　　“...”
　　“我这不告诉你了吗？”

　　林歌手掌动了动，打量了郁雅一眼，便也没说话了。
　　麦子这才问道，“你和她们很熟吗？”
　　郁雅低了低眸子，摆了摆手，又比了个大拇指再拱了起来，然后摇了摇。
　　麦子笑，“是不熟的意思吗？”
　　郁雅点了点头，鼻子红彤彤的。林歌投来视线，像是确定消息一般，又转回了头。
　　“走吧。”

　　郁雅都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小区的，手中还拿着林歌请大家喝的凉饮杯，杯外由冰冷散发的水珠早已经没有了，而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草丛里的蛐蛐声儿连绵不断，郁雅抱了抱自己，感觉有些阴森森的，楼上住户的灯几乎都亮着，小栅栏推开的时候，保安大爷认出了郁雅。

　　门口的大爷乐呵呵的笑着给郁雅开了门。
　　郁雅腼腆地笑着，大拇指弯了弯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
　　大爷摆了摆手，深处半个脑袋朝外看了看，一脸茫然又坐了回去。接着嘀咕着，“我看错了？”

　　小区的环境算是南城偏好的，小喷泉的灯有时候五颜六色，都快比路灯还亮了，郁雅顺着暖黄的灯朝家走去。
　　‘林歌比任何人都要好。’
　　这句话还萦绕在郁雅脑海之中，手上的凉饮杯她始终没有扔掉，握紧了几分。
　　这算不算说，林歌并不是不喜欢她...

　　前几日小区内种了几株百合花，这个天气还散发着淡淡地花香，郁雅不自觉地扬起了笑脸，加快了步伐。

　　林歌踹了踹石板路的小石子，一回头就看见了坐在墙角等她的高扶苏，林歌领起高扶苏的校服，伸手架在他的脖子上。
　　“想吃什么？”
　　高扶苏扛着眼皮打架的困意，瞬间清醒了不少，“我想吃烤肉。”
　　“走吧。”
　　高扶苏点了点头，难得欠姐请客吃饭，还不得狠狠宰她一顿？

　　“你不讨厌的对吧。”
　　高扶苏忽而说了这么一句，他朝后看了看刚才的方向。
　　林歌没说话，两人的脚步在此刻显得格外大声。
　　隔了半晌，高扶苏才得到了回答。
　　高扶苏笑，然后才任由林歌搂着他的脖子朝烤肉店走去。
　　林歌说。“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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