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林》鹤野君

2、第 2 章

　　昏暗地房间里，月光撒了进来，半掩的窗帘随着盛夏的晚风飘了起来。
　　郁雅侧着身子从床上醒来，满是香味的房间让她格外舒心，床头的钟表显示在两点四十分，她打了个哈欠又翻了翻身子。
　　最近总是在半夜醒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噩梦，明明没有惊吓，却习惯性的想睁开眼睛。
　　那扇紧闭的衣柜门前挂着崭新的校服，黑夜里的寂静是郁雅最熟悉的声音，她撑着半苏醒的身子倚在阳台边，马路上湿漉漉的，仿佛才下过雨一样，路灯的灯罩上跌落雨水，郁雅猜想肯定刚才一定下过雨了。

　　凉风吹过她的肌肤，手背上感觉到了水滴的温度，豆大的雨忽然从天而降，这场雨下得勤了，路面的小水洼溅起波澜，荡开了涟漪，将月色倒影在水中。
　　郁雅撩开头发将耳朵露了出来，白净的耳朵就像是精灵一样动了动。她低了低头，是熟悉的感觉。
　　她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听不见的世界是什么的？
　　郁雅从小就在想，人们交谈的声音是什么样的，车水马龙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爸爸和妈妈的声音又是什么样的，如果自己没有手的话，又该怎么和别人交流？
　　直到某一天，她的寂静世界里，传来了第一缕声音，嗡嗡的，软软绵绵的，她看见了母亲的泪水，听见了父亲的呼喊，他们温柔且神情，原来郁雅这两个字，那么好听。

　　郁雅回过头，看见了放在阳台的三脚架，仍在地上的半截油画四处散落，画架上画了一半的画，郁雅打了个哈欠，回了床上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大早，郁雅穿好了校服被送往了学校，所有学生依旧是哈欠连天，萎靡不振的模样，唯独郁雅在其中倒是多了几分违和感。

　　闷热的天气里，风扇是在教室里唯一的解暑工具，所有人昏昏欲睡就差睡死在课桌上，郁雅端正的坐在座位上，成了灌木丛里唯一的小白杨，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此起彼伏，喋喋不休的飞起唾沫、

　　林歌正在爬在桌上打盹儿，高扶苏拿着卷子折了起来，像个长臂猿一样在给林歌扇风。自己却又满头大汗的喘着气。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柳青青一转身便看见了班上这副死鱼像，接着猛地拍了拍桌子，如雷贯耳，将所有人给叫醒了来。
　　“大清早就死气沉沉，没睡醒吗？”
　　“嗯...”
　　学生们回答着老师的话，抽筋一般抬起眸子看着黑板，如同鬼画符一般入了眼睛，得，更困了。

　　“打起精神！这节课非常重要，全是知识点！”
　　郁雅挺直了腰板，拿起了笔准备继续，只听得柳青青越发严厉地声音响彻云霄。
　　“高扶苏！你当自己是女婢吗？把林歌给我叫醒！”

　　郁雅眨了眨眼睛，和所有人一样转身朝后看去，但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醒了。”
　　林歌的眸子没有一丝如梦初醒的感觉，倒像是根本没有睡觉，精神得很，炯炯有神的把老柳青青盯着。
　　“起来！”
　　林歌磨磨蹭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告诉我，时矫首而遐关的而，表什么？”
　　柳青青敲了敲黑板，将答案遮住。

　　所有人都在看着林歌，高扶苏不慌不忙的盯着黑板又盯着林歌，他知道林歌一定能回答上。
　　“表修饰。”
　　林歌张了张嘴，班上的人又猛地齐刷刷回头看向柳青青，在等待着她说是与否。

　　柳青青撇唇，“坐下。”
　　显然就是回答正确。

　　林歌歪着嘴笑，接着便看见第四排的那个女生一脸莞尔的回过了头。

　　“她又在看你？”
　　高扶苏支棱起身子问着林歌，林歌摇了摇头，随口敷衍道，“说不定是在看你？”

　　高扶苏一愣，抿着唇腆着脸道，“那怎么好意思，她长得怪可爱的。”
　　林歌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至死不渝我欠姐。”高扶苏视死如归般说着。
　　“...”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最后一节课是早操，但柳青青告诉过郁雅可以不用下去，她安静坐在教室温习，广播里播放着集合进行曲，所有人推推搡搡的从教室到走廊到了操场，整个教室霎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郁雅一个人在教室，除了笔尖在纸上的跳跃声，便没有其他，以前的学校也有早操，但并不是跟随着音乐跳动，就像是简单的几个运动，让他们有了精神。
　　她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穿着校服的学生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排队，打打闹闹是停不下来的活力，郁雅倒是很想加入。

　　耳朵里传来了老师的声音，让他们散开来准备开始做早操，郁雅甩了甩手准备回座位。
　　‘嘭’的一声，郁雅吓了一跳。
　　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脑袋正慢悠悠地抬了起来。
　　是林歌...

　　郁雅面露尴尬，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你听得见？”
　　林歌一脸笑意地将她看着，半倚在凳子上饶是几分调戏的姿态。
　　她的声音不算太大，郁雅没能听得明白，但她从林歌的唇形看得出来她说的什么。

　　郁雅摇了摇头，将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捻动，然后张开了手掌。

　　林歌撇唇，移开了视线。
　　“没劲儿。”
　　扔下这句话的林歌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将手揣在校服兜里，转身走出了教室。

　　早操之后就是午休时间，好在食堂随时都不关门，郁雅便提前去了食堂，学校食堂分两层。
　　“同学，那么早就来食堂啦！”
　　郁雅点了点头，端着盘子递给了食堂阿姨。

　　“高一的学生吧，长得怪好看的啊。”
　　郁雅依旧笑着，看着食堂阿姨都也没抖一下，往她餐盘里舀了满满一勺的肉。
　　她抬起手大拇指弯了弯，说着感谢。

　　食堂阿姨不懂这些，但看着郁雅顺眼得很，见她不说手指还在乱比划，倒也能知道一二。
　　郁雅走后，食堂阿姨叉着腰对着一旁的阿姨说道。
　　“唉，新届的孩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
　　“可不是嘛，之前那一批学生，我就记着那个黄毛丫头和那个林歌，哎呀呀是真的好看啊！我女儿要长成这样，我愣是走路都倒着走！”

　　早操结束后，一群学生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食堂，原本安静地食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干什么，插队考不上大学！”
　　“说什么呢！”
　　“插队的后面去！”

　　郁雅抬起头看着食堂窗口的喧闹。
　　只见一片混乱之中，一个人将他们推了开来，林歌便从一群人之中走了出来。
　　“林歌你插队！”
　　林歌端着餐盘转回了头，然后冷着眸子回答，“插队的是高扶苏。”
　　“...欠姐你抛弃我！”
　　高扶苏在身后欲哭无泪，端着餐盘追着林歌讨说法。

　　郁雅不参与热闹，打算吃了饭就去画室待着。
　　南城一中除了学习这方面厉害，对于想要考艺术学校的学生也是格外支持，高二的下午几乎都是艺术生的课程，所以郁雅来这个学校不仅仅是为了读书，更是为了这个学校的艺术课程。
　　她从下没办法和别人沟通交流，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和父母去了一次画展之后，便爱上了画画，没有外界的干扰，对于郁雅来说，画画是最能让她释放的东西。

　　“一个人？”
　　就在郁雅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一个女声打断了郁雅的动作。
　　郁雅抬起了头，是那个黄毛女生。

　　她一个人端着餐盘站在郁雅面前，六人桌的餐桌只有郁雅一个人，刘余生歪着头笑了笑，自然地坐在了郁雅的面前。
　　“我问你话呢，你不会说话吗？”
　　郁雅眸子一颤，点了点头看着刘余生。

　　刘余生笑，“哑巴？”
　　这不算太侮辱的词汇，郁雅已经习惯了，她低了低头盯着餐盘里没有多少的食物。
　　“你叫...郁雅？”
　　刘余生漫不经心的问着。

　　早操的时候她在厕所和林歌遇见了，听班上的人提及过这个转校生，长得白白净净，堪比校花了，可听老师们说，是个聋哑人。
　　刘余生只是轻笑，校花？
　　除了林歌，她可不承认其他人是校花，顶多算个笑话。

　　但郁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意外。
　　上次在校园里见过她一次，看的不算很清楚，只是瞥了一眼确实很好看，但比不上林歌。

　　郁雅腼腆的看着刘余生，确定她的视线在自己这儿之后，才比了比手指，像是走路一样的姿势，刘余生看懂了。
　　“你走吧。”
　　郁雅笑，端着餐盘离开了这里。

　　她忽而转头看了看，刘余生还在看着她。
　　郁雅不是不想交朋友，只是她这样的人很难交到朋友，沟通困难，交流困难，郁雅这般想了想便没有这个心思了，她努力过了，但最后变成什么样，她心里有数。

　　班级里少人回到了座位上，不是打盹儿就是学习，电风扇嘎吱嘎吱的响着，郁雅坐到位置上，依旧没人和她说话，她安静地像是隐形了一般。
　　“艺术生上课的赶紧去自己的教室啊。”
　　有人在班级里喊着，然后跑出了教室。

　　郁雅低头看了看课桌边妈妈新买的画板，然后提上她往画室走去。
　　“昨天沈老师留的课后作业你画了吗？”
　　“我这不找人代替画了吗？”
　　“你又找人代画！上次沈老师才骂了你一顿。”
　　“放心吧，这次...稳了。”

　　郁雅找了一个空闲的地方坐了下来，班上的人少许朝她投来视线，但很快也就移开了。
　　高二三班来个特殊人，这件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学校，上至高三，下至高一刚入学，但郁雅不算很关心，她并没有主动和任何人搭话，这样也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画室里有空调，郁雅将校服拉链拉了下来，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一回眸就看见了一个男生，郁雅想起来了，是昨天没有来的班长。

　　“你好，我叫唐之沅，是我们班的班长。”
　　我们班，指的是三班。
　　郁雅有些意外班长的搭话，转念礼貌地笑了笑。

　　唐之沅长得很高，穿上校服看起来有些瘦，留着合格的头发典型的阳光大男孩一枚。
　　“不用害怕，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
　　郁雅再次道谢，但她还是不想和任何人有接触了，郁雅只有客套的笑容，不过才到校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改变了她的初衷。
　　交朋友？还是算了吧。

　　“OK，把作业交上来！”
　　沈老师从后门进来了，拍着巴巴掌引起大伙儿的注意，一回眸便看见正坐在角落的郁雅。
　　“郁雅！坐这儿来。”
　　就在学生们还在收作业的时候，沈羽轻声一句话，便引得所有人朝着郁雅看去。
　　他的声音低沉，夹杂着浓厚的烟嗓音儿，郁雅听不见，一脸茫然地看向沈羽，才发现他在朝自己招手，然后指着他自己跟前的空位。

　　郁雅没吭声，只有领着东西朝前走。
　　沈羽道，“新同学郁雅，打过照面了吧已经。”
　　“嗯。”几声懒散的回应响在教室。

　　“那个...麦子在哪儿？”
　　“沈老师，麦子拉肚子了。”
　　沈羽皱了皱眉，撇开了视线。
　　“OK，开始检查作业。”

　　郁雅就坐在沈羽面前，低着头整理东西，她没办法抬起头看着沈羽，更没办法回过头去看那些同学。
　　她刚刚发现，就在沈羽叫她坐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她了。
　　她和沈羽算是很早就认识，早些时候就是她的老师，后来在学校辞职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和学校洽谈转学的那天她再次见到沈羽，确实难免有几分激动，毕竟能在陌生的环境遇见一个熟悉一点的人，着实不容易。

　　“这谁的？”
　　沈羽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坐在前排的郁雅还是听见了。
　　“我有没有说过不能找代画？画不了就画不了，你这是不尊重我！高菲是不是你！”

　　那个女生站了起来，坐在她一旁的女生笑个不停，郁雅转头看了看，正巧碰上那个女生的视线。
　　“对不起沈老师。”
　　沈羽一把撕了那副画，“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节课你不用上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老师！”
　　高菲瞬间红了鼻子，郁雅抬起头看着沈羽，那意思是想算了。
　　沈羽皱了皱眉，“下课留下来打扫卫生。”
　　“是，沈老师。”

　　“OK，继续上课。”

　　郁雅擅长的是油画，沈羽从前就知道她的素描不算很好，所以这一次上课，他更着重于讲素描，削尖的画笔郁雅握的不专业，沈羽躯身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地调整着。
　　身后猛地传来几声嘀咕，沈羽啧了一声，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又不懂的再问。”
　　郁雅点了点头，趁着沈羽去看别人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朝后看了看，那个叫做高菲的女生，正瞪着眼睛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