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瀚德轩骇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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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待中，朔日终于来临。
与受封那日一样，我一大早便被潋秋叫起上妆，闭着眼睛任她们几人摆布。几双手在我的脸上左涂涂，右抹抹，这个说淡了，那个说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放下那看得我眼花缭乱的各式盒粉，道了声“好”。我睁开眼睛，向镜中望去，妆容与上回相较，似乎稍稍浓烈些，整个基调偏桃色，反绾的髻下没有垂下发尾，全部盘起的发髻少了分少女的活泼，多了分新妇的庄重。微一抬手，便是琅琅铛铛一阵饰物的响声。
“如何，小姐，您可满意？”潋秋另举着铜镜反射，将脑后的发型也映入了我的眼前。
我的心思仍旧停在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身上，对这折腾了许久的新娘妆也是意兴阑珊，只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想把她打发。
眼见她小嘴微瘪，两颊越来越鼓，透亮的眼中蒙起一层淡淡的迷雾，我大叹一声不妙。
果然，一声充满哀怨的呼喊传来，“小姐……”
我连忙站了起来，匆匆向外逃去，“我要出恭……”
“小姐，您快点回来，您还没穿嫁衣呢……”听着身后越来越弱的哀叹，不禁深感庆幸，幸亏我跑得快啊。
此时濬王府中一片喜庆之色，到处张灯结彩。前面的厅堂和王府的大门外熙熙攘攘地围着前来观礼的人们。我借着出恭之由出来透气，是肯定不能往前走的，双目微一转动，便朝府中后院走去。
绕过四位夫人的三苑一阁（依四位夫人的品级及闺名，华夫人居华林苑，容夫人居采容苑，丽夫人居丽水苑，虞充媛居清心阁）及娘的听雪轩，又胡乱拐了几个弯，一座低矮却不失气势的楼阁出现在我的眼前，楼前那宽宽的额扁上题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瀚德轩。
我呆了呆，有片刻的失神，自己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平日里总听人提起爹那神秘的书房，但我却从未来过，毕竟，这里是商讨要事的地方，记得之前潋秋也曾说过，“除了王爷、大少爷和二少爷，很少人去那里”。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说到要事，在这朔日，还有什么事比我和陵哥哥的亲事更为重要呢？大家应该都在前堂忙吧，此时阁中应是无人了。心中再一计较，自己做了濬王府郡主这么久，竟然都没有把王府逛遍，心中还是存着些遗憾的。想着想着，便又稍稍走得近了些。
我缓缓地抬起手，正要扣上门环，却有一阵熟悉的声音自里传来，心中一阵好奇。
就在我犹豫是走是留的片刻，里面一直闷闷压低的声音却突然拔高了起来，愤怒之情咆哮而来，
“如今你可满意了？”
我按在门环上的手微微一颤，这声音……是爹！
“呵呵呵……”另一道声音响起，笑声之中透着绝望，甚至还有癫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眉毛一跳，记忆中那个温婉善良、端庄贤淑的娘，竟然也有失态的时候。
直觉告诉我，这必然是个大秘密。孔老夫子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从来，知道得越多，死得便越早。想到这里，我一阵胆寒，升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刚刚抬脚想要转身，爹的声音呼啸而来，“你一定要把从前的旧账算到长歌头上么！”我一下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个深深埋藏的秘密竟然和我有关？
“呵呵呵……”又是一阵笑声，直笑得我头皮发麻。
“濬王爷，你也太小看我木非烟了！你和那女人的破事瞒得了圣上，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过我！那个贱女人本事，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又是众人袒护，我既动不得她，难道还动不得她女儿么！”
我心中“咯噔”一声响，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非烟，你当真如此恨我？从前的事过去便是过去了，我和她早已再无可能，如今你才是我的妻，我自然不会去想别人。你又何苦如此执着呢！”爹大约是被这番话震住了，呆了半晌方才深叹一口气，无奈说道。
“刘缵，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个妻子于你心中，不过是一个摆设。要不是我育有彻儿和轩儿，你会待我这么好？真正留在你心里，映在你眼里的，只有那个女人！可笑我木非烟，执着于心地跟了你这么多年，竟从未得到过你的真心！”濬王妃的声音盛满了痛苦，语言中尽是压抑不甘，和着无奈的自嘲。
“非烟……初画她……”濬王爷似乎想要辩解，刚说了几个字便被狠狠打断。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王妃一听那个名字，心中的怨怼全开，深深的愤恨夹着狠厉的声音传入我心，一阵瑟缩。
似乎是平息了很久，她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中居然带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忘了，那个女人早早地背叛了你，嫁作人妻已经很久很久了。呵，刘缵，你对你的兄嫂、当今水月国的国母呼其闺名，是不是有失礼节呢！”
我的心此刻一片冰凉，脑中彷佛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着我的神经，一个声音呼之欲出，却又被不知名的锁链深深拉扯着，死命地阻止它曝光于日下。
“不是的，初画她没有背叛我，是……”王妃的一席话彷佛击中了濬王的软肋，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你不要再说了！这都是她的报应！她当初勾引好朋友的相公，就应该想得到今日！有道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那尖锐的笑声夹着得意与疯狂，交叠着席卷而来，我脑中那些锁链骤然断裂，呼之欲出的声音如海啸般汹涌而来，狠狠敲打着我的心，几乎承受不住那来势凶猛的苦痛，生生就要碎裂。
“非烟，你何时变作如今这个模样，当初发现长歌听得这个秘密，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才要废了她的记忆，不想你却拿忘忧蛊来骗我！我是如此相信你，才用了你给我的这蛊，不想竟是那苗疆皇室的独门蛊毒，如今害得长歌不能言语，难道你还不肯罢手么？”濬王爷痛色难掩，声音几乎跟着颤抖了起来，
“罢手？哼！当初她给我的苦痛我要她百倍千倍地偿还！如今她的一双儿女，两情相悦，就要在这朗朗乾坤下结为夫妻！我要她一辈子都不可自拔地活在深深的痛苦与内疚中！”
“膨——”我似乎听到了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碎裂开来，四散的碎片狠狠的割着心壁，血肉模糊。我用力地拉扯嘴角，想要试着绽开一小朵笑容，以稍稍减轻那痛，却有不知名的液体流了进来……
好咸，原来真正的苦，真正的涩，是这样的滋味。
……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的房间的，如行尸走肉般毫无知觉，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那猩红的嫁衣发呆，凤羽霞冠下压着一张纸条，那吹起的宣纸一角在风中跳啊跳，跳得我眼睛直生疼。
“小姐，您到底去了哪里，吉时将至，我们心急火燎，先去寻您了。您若回来，一定要穿上礼服，带上霞冠，赶往前厅！”
我彷佛看见潋秋那张小脸皱成了包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急得盛满泪水。可是潋秋，你可知，我现在心中淌过的泪水又岂止是你的百倍千倍！
是啊，我到底去了哪里，又听到了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
我想起之前对我关怀备至却于凤仪宫中力阻婚事的皇后，以及濬王府内闷声劝我三思的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古人有句话说对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好一个深藏不漏的濬王妃，忘忧蛊的背后，原来是你这个始作俑者！
什么“既失语，便不能母仪天下”，陵哥哥，那个风华绝代、如月温柔的男子，竟然真是我的哥哥！
苍天当真可笑！原来以为自己为了求生，算计于陵哥哥，已是罪大恶极，岂料跟这群高人想比，我却是那泰山前的蚂蚁，小儿思量！
陵哥哥，我们怎么办？
我想起长风，眼前顿时一亮。正欲取来纸笔，传信给陵哥哥，阻止这场乱世的婚姻。眼光又触及到了放在一旁的叶萧，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萧尾雕刻的那片翠绿欲滴的嫩叶好似一把利器，厉厉地切磨着我的神经。若是阻止了这场婚姻，“月叶”又该如何？没有“月叶”，我又将在这黑暗的漩涡中继续挣扎多久？
我望着那凤冠霞帔，血红的颜色好像在嘲弄人心的卑劣和无耻。我心中一阵厌恶，迟疑了一阵，却仍是对它伸出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瀚德轩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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