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九篇章 红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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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常年窄小阴暗的房间，或许该称之为卧室。
一个女人趴在榻榻米上，蜷缩着她那柔弱得不堪一折的身子。
她仿佛生怕别人听见自己的颤抖的、微弱的声音，连呼喊和呻吟都是那样可怜可悲。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勉力坐起来，伸出手抓住了矮桌上的一只蜡烛……
这个女人名叫山田伊奈，今年恰好迈入三十岁年龄的门槛。生性温驯、善于忍耐的她，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个合格的贤良妻子。在结婚后的头两年里，她的婚姻是顺利且幸福的，她和丈夫山田孝之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直到山田孝之因为经济危机而失去了工作。房子的贷款、汽车的油费、家庭的生活开支以及孩子的教育支出纷纷而至，压垮了这个事实上并不算坚固的家庭保护罩。
伊奈也从一个全职家庭主妇变成了一个外出打工的普通民众之一。但是这份收入远远不够支撑这个家庭。山田孝之也一直没能找到一份新的工作，收入水平低的不愿意就职，而稀少的收入高的工作却是挤破了头脑也进不去。
山田孝之白天出发找工作，深夜则是满身酒味的回来。他的嘴还在不停嘟囔:“伊奈，帮我做点醒酒的，快点。”
“伊奈，我很快就会找到新工作的，到时候我们又能住上大房子了。”
为了支付家庭的正常支出，他们已经搬到了一间廉价公寓，这里的面积比起以前的住所算得上蜗居。
“伊藤那家伙……今天看到我居然招呼也不打，急匆匆地就走了……这算什么意思？！”
伊藤是山田孝之从前岗位上的后辈，常常和他一起去居酒屋喝酒，是一个年轻且精明的人。
“太郎也是，最近都不亲近我了，明明是我负担着他的学费和那些补习班的费用……都不知道尊敬父亲，也不知道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
太郎是他们的儿子，今年八岁，在一所公立小学就读，是一个有些沉默的孩子，但很爱他的妈妈。
山田伊奈安静地听着丈夫酒醉后的胡言乱语，给他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在昏黄得仿佛快要熄灭的灯光里，山田孝之看着手上的汤碗，上面浮着一层浑浊不可透视的褐色汤汁。他的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注视着这些，就像有什么可怖而隐秘的怪物藏在里面，等待着他一口吞下，然后将他的身体从内而外的破坏，最终夺走他的生命。
山田孝之沉默了一会，他抬头盯着伊奈，接着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说:“伊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用？”
这个女人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令她痛苦不堪的苦难，她温柔地回答丈夫:“你是我眼里最厉害的人，怎么会没有用呢？”
山田孝之却死死盯着她，“是这样吗……可我如果真的很厉害，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无业游民？”
伊奈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酸楚，她继续耐心地回答她的丈夫:“孝之，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当初我也正是被这样的你所吸引，所以请你再多一点耐心，我们家一定会变好的。我和太郎一直在你的背后。”
“原来是这样啊……”
“你们一直都在我的背后……”
“所以我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山田孝之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一片冰凉，被其盯着的伊奈觉得不太舒服，她硬着头皮轻声喊了一句:“孝之？”
迎接她的不是往日丈夫的笑容，而是地面。
伊奈猝不及防地被按住头颅砸向榻榻米，一下，两下，三下……山田孝之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伊奈的脸庞留了下鲜红的血液，好似盛开的恶之花，妖冶地盛放着。
这一朵恶之花并不是昙花那样的存在，仅仅短暂的一夜便凋零，反而是长盛不衰。
伊奈不敢反抗，每当她想到呼救的时候，山田孝之就会提起她的儿子太郎。
“作为父亲，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聊天亲近了，作为母亲的你，看到我们和和睦睦的场景一定会高兴吧。”山田孝之嘴上说着亲和的话语，肢体动作表达的意思却完全相反。
太郎是伊奈唯一的心灵支撑，她不想让山田孝之伤害他一分一毫。
于是，伊奈无声地忍耐下来了。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场“无声”的家暴持续了一月有余。这一天，伊奈再一次被她的昔日恩爱丈夫打得起不来。
“咔哒。”是儿子太郎回来了。
太郎背着书包，他安静地走到伊奈身旁，随后开口:“妈妈，你疼吗？”
伊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说不出任何话。
她应该回答会还是不会呢？
散落的黑发犹如几团自深渊中来的锁链，捆绑着伊奈的身心，令她感到窒息。
好难受，我快喘不过气了……
太郎见妈妈一直沉默着，并且很快的，她的面容变得狰狞。
原先清丽而娴雅的美人，如今就像是被狂风暴雨摧折的残败花枝，不复生气勃勃。
山田孝之目前还没有找到工作，甚至放在寻找工作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越来越喜欢喝酒，喝到没钱就回来找她要，没有就会挨到一顿毒打。而伊奈在接受这样长期且无望的折磨时还需要外出打工来维持生活开支。
“妈妈，你要带我走吗？”
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过后，伊奈意识到她的儿子太郎还在，可当她抬头一看，孩子已然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不倒翁。
不倒翁的表情痛苦，就像是正在被烈焰灼烧，经受不住痛苦地发出呐喊。
这是，不倒翁？
我的孩子太郎呢？
伊奈挣扎着无视伤痛，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红色不倒翁。此时她的内心突然感到心悸。
身下的血液如同漩涡一般盘旋升起，而后散开结成一张又一张的血色蛛网。
伊奈怀里的红色不倒翁”咔嚓”一声碎裂，一只红蛛顺着她的手臂爬上蛛网。
伊奈听到这只红蛛吐出熟悉的人声，就像是一个年轻美丽但充满怨毒愤恨的女人。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伊奈。”
“汝之愿望，我必实现。”
夜晚，山田孝之回到小居所，迎面就是一股浓烈的臭味。
“搞什么东西……伊奈，伊奈！你在屋子里干了什么！”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山田脱掉鞋子，东倒西歪地走进屋子，没看见太郎，也没看见伊奈。
“这两人不会是趁着我不在就跑掉了吧？”
“这个该死的臭婆娘……”
山田孝之站在原地骂骂咧咧，正准备转身出门把人找回来，却是闻到了一股身后传来的香味。
他猛地转身，发现伊奈已经准备好晚饭跪坐在他的前面。先前的臭味和空无一人仿佛是他酒醉后的一场幻觉。
伊奈温柔地注视着他，“孝之，该吃晚饭了。”
今晚的饭菜前所未有的丰盛，想必花费了不少钱。
“今晚怎么做这些东西？”
“托邻居家太太的推荐，我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雇佣我的那位太太知道我家急需钱财，就预付了我两个月的薪资，真的是一个大好人呢。”
原来是找到工作了……
是这样啊。
“所以你就用钱来买这些东西？”
“对不起……我是想着庆祝一下终于找到了工作才制作这样一顿晚饭……”
在美味饭菜的诱惑下，山田孝之没有第一时间去殴打浪费的伊奈，他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准备进食。
可是入口的却是毛茸茸的活物。
山田孝之一口吐了出来，发现那是一只蜘蛛。
他怒从心起，想要一把抓过伊奈。
然后他抓住了一个红色的、有成年女性手臂大小的节肢。
原本的伊奈变成了一个长着蜘蛛口器的上半身女性人类，下半身是蜘蛛躯壳的怪物。
山田孝之怪叫一声，连忙松开手，想爬起身逃离这屋子。
蜘蛛吐出蛛丝缠住了他的双手双脚和嘴巴。
山田孝之以虫子的姿态被粘在了血色蛛网上。
他惊恐地看着怪物一步步接近，随后在吸吮声中，男人的血肉逐渐变得干枯。
伊奈感受着身下生命的流逝，在快意之余还有一些惊慌。
我，我杀人了，不，我吃人了。
我得赶快带着太郎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太郎，太郎，你在哪里？
快和妈妈走！离开这里！
伊奈茫然地在屋子里乱转，依然没有找到她的孩子。
此时一股焦味飘进她的身前。
伊奈这才发现，这个小居所，正在燃烧。
两具一大一小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而山田孝之还在被烧灼。
啊……她和太郎原来已经死了……
就在今早。
疲倦的她不小心打翻了用来节省电费的蜡烛，木质的房屋结构使得屋子很快燃烧起来。由于身上的疼痛，她没能逃离，而太郎为了保护她，也没能逃生。
积累的怨恨使她盘桓在此处，发誓要将山田孝之也拉下地狱。
伊奈，inai，不在。
什么都不在了，唯有这份怨恨。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太郎出现在伊奈眼前。
“妈妈，我们一起离开吧。”
伊奈再也流不出眼泪，卷起的焰火包裹着这两人，将拥抱的一对母子拽入了地狱。
一只红蛛从火焰里爬出，向着下一个目标地点隐没地前进。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九篇章 红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