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班里三十七个人。
鹿鸣和李尖尖相隔一条走道。
一个人,靠窗。
靠走道的位置被她堆满了课本和画册,前面有同学挡着,她躲在书堆后,那个位置就成了一个隐秘又安全的角落。
她也喜欢画画。
那扇白框窗户大而明亮,仿佛是她灵感的来源。有时是窗台外捕杀猎物的蜘蛛,有时是从操场花坛旁悄悄溜过的公共猫。
但她和她不一样。她喜欢画人,她从不画人。
她上课走神会被老师点名,她走神被点名也能回答出问题。
肆无忌惮的很。
全班恐怕只有李尖尖一个人会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鹿鸣。
源于她对她细致的观察。
在学校的十来个小时,除了睡觉、发愣、画画、上厕所、吃饭,只要鹿鸣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她总会不自觉地望过去。
然后她又找到了一个两人的共同点。
开学两个礼拜,她们都没能找到挽手上厕所的朋友!
哦,那又怎么样。
高涨的兴奋值骤然在冷静下来后降入冰点。李尖尖撇撇嘴,泄气地趴到桌上,面朝鹿鸣的方向。
她前倾着身子,只露出个黑色的后脑勺,自然卷的短发不自然地翘起一束。
李尖尖半阂眼,恰巧看见她的双腿越过低矮的横栏,舒适地伸展到前桌椅子的下方,在触及前桌的脚时,又飞快地缩回自己的位置。
像两只受到惊吓,携榛果逃亡的松鼠。
李尖尖被那收腿速度给整笑了。她就着面朝左的姿势合上眼,带着让别人不明缘由的笑。
其实李尖尖和鹿鸣同一小区,从小认识。当年鹿鸣随父母去外地时,两人还抱头痛哭过,只不过分别六年,初中又不在一个学校,幼儿园的交情早就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淡了,再见面时仿若陌生人。
物理课上到一半,鹿鸣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李尖尖睁眼没瞧见人,手肘碰了下自己的同桌。她竖起书遮掩,悄声问道:“鹿鸣呢?”
“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啊?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同桌看了眼挂在黑板旁的圆钟:“大概十分钟吧。”
“这节课几点下课?”
“3点20。”
“老师!”李尖尖猛地起身。
椅子在大理石板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噪音,背对讲台写板书的物理老师吓得把“v”划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哪里不懂?还是我公式又写错了?”沾着白色粉笔灰的食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仔细看了遍自己写上黑板上的解题过程。
上个突然叫老师的指出问题后请假走了,没过十分钟又来一个。物理老师下意识以为是哪里写错了。
“我...”一时冲动站起来,却没想好理由,李尖尖的脑子卡了壳,“我...我头疼。”
她“诶呦”了一声,浮夸地用手捂住头,满脸虚弱的样子,哼哼着出声:“我想去医务室看看。”
“哪疼?”物理老师透过镜片定定地看向李尖尖,眼里噙出些了然的笑意。
“头疼。”李尖尖坚定地捂着脑袋,一只手变为两只手。
“你们下节什么课?”他突兀地问道。没等学生回答,自己凑到门口眯起眼看。
三三两两的同学告诉他是体育课。他果真在周四最后的位置找到了代表快乐和自由的“体”字。
“行。那李尖尖你顺便帮鹿鸣收拾下书包,不舒服就早点回家。你们帮她俩跟体育老师请个假。”
李尖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放下的双手在物理老师的凝视下迅速放回原处。
她小声哼唧着把桌上的东西往书包里扫。然后边打量着物理老师的动作边蹑手蹑脚地坐到鹿鸣的位置上。
这是她第一次窥探书堆后的秘密角落。她穿透结界,拨开迷雾,来到这里。
独属于鹿鸣的角落。
刚靠近,李尖尖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两个人的位置被鹿鸣安排地满满当当。不用的那套桌椅,桌肚里摆满了饼干和巧克力,椅子上放着她的书包。
最简单的款式,J家纯黑色的帆布书包,拉链上挂着一只短脖子长颈鹿,裂着张歪歪斜斜的嘴冲李尖尖傻乐。把素描本和桌上的笔盒塞进书包,李尖尖揪着长颈鹿的身体拉上拉链。
而被挤得过于靠前,以至于只能借助前桌椅背才能不掉下去的物理教科书...
李尖尖选择忽略。
据她多日观擦,鹿鸣上历史课做数学作业,上政治课做英语作业,上地理课背文言文,从不带书和作业回家。
趁物理老师转过身,李尖尖身后背一个,身前抱一个,猫着腰从后门溜走。
*
暖宝宝的热量隔着一层校衣不断传递到泛凉的小腹,怀里揣着隔壁床男生友情赞助的水杯。鹿鸣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一根手指小心地探到鹿鸣的鼻下,感受到微微流动的热气才松了口气。
“没死。”鹿鸣迷迷蒙蒙地看着男生放大的俊脸,虚弱道。她用力按了按杯子,热水的温度烤得小腹发烫还觉不够。
贺子秋尴尬地移开手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们女生来...”他的舌头似乎被绊住了一般,两个字眼说得又快又含糊,“嗯,那个...的时候,都这样么?”
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女生上吐下泻,一身冷汗,满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可把他给吓坏了。如果每个女生都这样...那也太遭罪了,他想到妹妹小尖,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不是,看人。”
鹿鸣闭上眼,又缩了缩身子。
贺子秋看出她皱紧眉心忍痛的样子,识相地闭嘴躺下休息。冰袋压在胀胀热热的眼睛上,脑袋放空。
不时穿过纱窗的凉风吹得帘子微微起伏,外头的蝉鸣时近时远,里面的人呼吸绵长,他很快起了困意。
贺子秋做了个梦,梦到隔壁床高冷的女生甜甜的叫他“哥哥”,笑容明媚。而他拉着她的手去面馆吃面,在门口碰到了李尖尖。奇怪的是,他俩是现在的模样,李尖尖却是五岁时的小孩样,扎着俩小辫,亲亲热热地喊着“呦呦”。
梦里他们仨都很熟络,互相夹着对方碗里的浇头。
拉手归拉手,但贺子秋肯定,梦里的自己和那女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
卧槽那他也太渣了。
贺子秋成功把自己给恶心醒了。这一觉时间短,但睡得还挺沉的。
“小尖?”他迷迷糊糊地对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叫道。
“诶!小哥你醒啦,正好快下课了。我让哥帮你收拾书包直接拿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李尖尖叨叨叨说个不停,根本不给贺子秋插话的机会。
贺子秋察觉到一丝来自妹妹的窘迫,以眼神询问之。
“小哥这是我同班同学,叫鹿鸣。”她又转向鹿鸣,“这是我小哥,贺子秋。”
“你们小时候...应该也见过。”她迟疑着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