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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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笙。”陆医生放下手中的问卷，拿起桌上的老花镜重新架回鼻梁上，“最近过得还好吗？”
陆医生今年有五十六岁了，是一位心理诊疗师，他不着痕迹地仔细端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心底暗自叹息。将近三年的治疗，仍是不见起色。病人的事情，他大多都清楚，不过，那都是从他亲朋好友口中得知的信息，至于病人本身，却不愿意透露丝毫。
洛笙点了点头，平静地答道：“嗯嗯，还是老样子。”
“生活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上回我送你的两只小仓鼠，有没有长大一些呢？”陆医生端起面前的瓷杯，嗦了口茶，笑着问道。
起初洛笙对心理诊疗是有些抗拒的，第一次来诊疗室的时候，他甚至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后来才从洛笙的家人口中得知，他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连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蜘蛛他都不害怕。洛笙对动物的亲近感远远要高于人，这也是陆医生为什么要送仓鼠给洛笙的原因。
洛笙心里积着的情绪多了，对着人不愿意说，让他对着小动物们排遣一二也未必不可。
提到小仓鼠，洛笙像是有了些精神，面上的紧张也放缓了些，“啊，有。不过，它们两个经常打架，我把它们分开了。两只小仓鼠夜里总是不安宁，跑起轮子来都不消停。”
陆医生哈哈大笑起来，“那两个小家伙还会掐架啊，真是有趣！”
洛笙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是啊，我怕养不好它们，还特意查看了许多资料。”
“那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给我这个老人家分享分享那两个小家伙的趣事了。”
这次的诊疗也同往常一样，唠唠家常也就结束了。
洛笙看了看时间，向陆医生道了谢，便走出诊疗室。
陆医生还记得洛笙第一次来到他的诊疗的时候，是带着心脏病例来的，据洛笙的家人透露，洛笙心脏有病症，时不时心脏就会抽痛不已，忽然失力。体检做过几次，却总也查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他看过洛笙的每年体检报告，加上洛笙本人的病症描述，倒是有一种病与洛笙的情况极为相似——暂时性左心室心尖气球综合征。
暂时性左心室心尖气球综合征，患病者多为中年女性，洛笙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会患上这样的疾病……心理多少是有些问题。
虽然病发时心脏会一抽一抽的疼，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脏病，只是心里头堵着些事罢了。
陆医生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发白的两鬓，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退休前等到洛笙开口，向自己敞开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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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笙一回到公司就发现大家都没有坐在自己的工作位上，反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他有些不安，难道是自己中午出去的时候，公司又发了什么通知吗？
他检查了一遍手机，反复看看群里的通知，还是早上的那几条，没有什么新的通知，他瞬间松了口气。
但是，大家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是做什么？众人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洛笙屏息仔细听了几次也听不出他们是在谈论什么。
正愣着神，李东阳一把揽过洛笙的脖子，把他拉进八卦小分队中来。
同事Ａ压着嗓子说：“听说啊，我们这公司的老总就要从Ｍ国回来了，原先的钱总就只是个代理！”
同事Ｂ有些惶恐：“哎！你们说真正的老总回来会不会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向众人。
李东阳嫌他晦气，白了他一眼，“去去去！乱说什么呢！万一人家就只是回国来发展而已呢！动不动就裁员，真当现在工程师这么好找啊。”
同事Ｂ解释道：“不是，东哥你看，我觉着吧……人家好歹也是海外留洋回来的，肚子里装的可是洋墨水，万一人家就带着自己的团队回来了呢！”
陈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同事Ｂ身后，一巴掌就朝着同事Ｂ后脑勺上呼过去，“瞎说什么呢？怎么留过洋的团队就比我们神了？别一没事就损自家威风。”
“不过，我听人说，好像我们这真正的老总还挺年轻的，才二十五六吧！”一旁女职员们的谈论的声音传到了洛笙所在的小分队里，众人都伸长了耳朵想探听一二。
苏觅难以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捂着嘴说道：“我今天去钱总办公室交表报啊，刚好看见了我们真正的老总的照片，真的超级帅哎！简直就跟硬照模特似的，我差点就没叫出来哎！”
另一人怀疑道：“是嘛……你可别看错了，万一真是模特照片而已呢！你看看我们这儿男性同志的颜值……”
言下之意是，老总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簇簇打量的目光从洛笙所在的八卦小分队中扫过，男性同志们是敢怒不敢言！建筑工程师是这么好当的吗？没牺牲点头发，脸上没冒点儿油，肚子上不叠两层肉，皮没晒脱两层，敢称一声建筑工程师吗？
女同事们一言难尽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继续刚刚的话题。
苏觅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嗨呀！真不是模特的照片！钱总已经让安秘书准备更换公司资料了，那照片是要换到公司网页上的！”
话声一落，聚在一起的女职员们极力压抑住自己的低呼声。
“天呐！我们老总不仅长得一表人才且年少有为啊！姐妹们要抓住机会了啊！”
其余人纷纷摇头表示算了吧！别人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且多金还不一定看得上自己呢！
苏觅又朝洛笙所在的小团体瞟上两眼，“不过，我觉着咱们办公室的男同事也不至于那么入不得眼，洛笙，就挺不错的。”
苏觅说完，其余女同事们慢悠悠地转过头朝洛笙看去，此时的洛笙就像是百货商场里的某件商品，正在接受顾客上帝的考量。
看毕，女职员们欣慰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苏觅的话。
洛笙难堪地把头埋得更低，不想让人再注意到他这张脸，也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他长相的言论，也不想再记起那些伤痛。
可是洛笙清楚，无论是七年也好，七十年也好，那些记忆都像是诅咒一般纠缠着他，像是到死都不愿意放过他。
洛笙咬了咬牙，艰难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有关于新的老总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只要好好地工作挣钱，好好生活就够了。八卦也只是为了能够融入这个团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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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蹬腿，往洛笙的方向挪了挪。
兴奋地搓手手，“洛笙，后天老总回来，公司要办酒会，你要不要整一身新衣服？”
洛笙毫不在意，“应该不用了吧。我们也不一定见得到他，就是见到了也没必要盛装打扮吧！”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李东阳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副‘我今天必须要给你讲讲道理’的模样，“你想想，老总留洋归来，第一次踏进他的公司，他想看到什么？”
洛笙顺口一问：“什么？”
李东阳就差手舞足蹈起来了，“当然是想看到他的员工精精神神朝气蓬勃的模样！我们都是公司的一份子，我们的精神面貌就代表了整个公司，员工强，则公司强，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洛笙皱眉，要不是他坚定的意念，差点儿就要被李东阳给说服了。
洛笙还是毫无波澜：“所以呢？”
李东阳真是恨铁不成钢，“所以我们要这么邋遢去见老总吗？”
洛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地看向李东阳，深吸一口气，“难不成你要整得像只花孔雀似的吗？公司给你发薪水是为了让你花枝招展的吗？难道我们邋遢的模样不正好体现了我们日以继夜任劳任怨认真负责地对待工作的态度吗？”
李东阳眨了眨眼睛，吞了吞唾沫，当场石化。
工作这么久了，怎么没发现洛笙这么能说？亏他还一直担心洛笙与建材商还有工地人员沟通会吃亏，每次都和陈签轮流跟洛笙组队，免得洛笙在外面被人欺负。
看来……这些年的杏花微雨，终究是错付了啊。
李东阳那看负心人似的眼神看得洛笙如坐针毡，宛如看到一块黢黑巧克力在努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铺天盖地的违和感席卷而来。
洛笙不自在地咳两声，“行了，你要是真的想去商场买衣服，叫上陈签也不是不行。我真不去了，今天周五，我得去学校看看我妹妹。”
李东阳委屈巴巴，只好再蹬两脚挪回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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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远房产公司在建设时就已经设计好了公司酒会场地，以便公司举办各种活动。
有室内的大礼堂和顶楼的露天花园餐厅可供公司员工使用，场地高端且宽敞。别的公司可能还要另外去租借场地或者花一番力气去布置，但立远房产不仅有自己的场地，并且每一季度都会更换装潢，可以说是很壕了。
洛笙最喜欢的还是顶楼的露天花园餐厅，实木与绿植相辉映，晨起见日升，日暮迎霞光，夜来观江灯。
初秋的风带来丝丝凉意，让人紧绷的头皮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洛笙端着酒杯以示礼貌，逢人劝酒也只是稍稍抿上一口。
虽说洛笙今年二十六了，但这二十六年来，他也只喝过两次酒。一次喝了一小杯，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个时候，酒水划过喉间，留下辣辣的刺激感，洛笙心里却是觉得欢喜。
第二次……噢，第二次进了医院了。浑身都疼，像是烧穿了五脏六腑，再生生搅碎了一般。
“哎！洛笙，我就说嘛，你看看看看，换了身衣裳人精神多了！”李东阳围着洛笙绕了一圈，啧啧称赞。
那天洛笙确确实实没有心软改变主意和李东阳去商场，但也难抵李东阳的热情，逛个商场给自己精心打扮一场还不忘给洛笙捎上一身西服。耍赖都得让洛笙换上。
洛笙耳根子软，只好应下了。
洛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股熟悉的不安又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洛笙其实很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换言说，他有些人潮恐惧症，人一多起来就倍感心慌。
洛笙将杯子放到侍应生的托盘上，努力做出平静的模样，扶了扶眼镜掩下自己眼底的不安，“东阳，陈签，我，我先去趟洗手间。”
心细的陈签立马就发现洛笙神色不对劲，“你没事吧？”
洛笙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径自向出口走去。
人太多了，眼睛太多了，声音太多了。
尽管洛笙一遍遍自我安慰，没人在看自己，没人在讨论自己，大家只是在喝酒而已，喝酒而已。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一定有人在嘲笑他，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一定有……
洛笙呼吸愈来愈急促，他想赶紧离开这里，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自己待一会儿。
慌乱之下，洛笙撞到了一个人，正想起身道歉，那人却握住了他的肩。
洛笙一时不知所措，头也不抬，只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声音有些暗哑，“洛…笙？”
若是洛笙此刻情绪正常，便可以听出这人唤他名字都是小心翼翼的。
洛笙仍是低着头，眼睛注意到被他撞着的人穿的皮鞋上，他虽然不懂什么奢侈品，但这几年李东阳那个败家货总是在他眼前晃悠着各类奢侈品，也是能分得清货色的。这人皮鞋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高端货，洛笙心下更慌了，“是！是！这位先生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着您的……”
那人苦笑，原来洛笙……没认出他来。
那人轻轻拍了拍洛笙的背脊，温声说道：“没事，你没事就好。”
洛笙宛如迎来当头一击，僵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这个人，这双手……
洛笙双眼憋得发酸发痛，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似卯足了劲一般，缓缓抬头去看眼前人。
“顾…远…”
心脏猛地缩紧，疼！喘不上气，好疼！
洛笙说不出话，只能在心底一遍一遍呼嚎着疼。
蓦地眼前一黑，浑身力气尽被抽空，如断根蓬草一般轻飘飘陨落。
“洛笙！洛笙！”
有人在叫他？
明明就近在耳畔，又像远在数年前那个黏腻的夏日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