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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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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州的夏天一向是格外的热,蝉鸣如雷般灌入路人的耳朵里。在街上抬着一个冰激凌很快就流得滴滴答答。齐孟甫并不喜欢茗州的夏天,炎热无风,他经常幻想着自己可以搬到一座海边的城市去,感受吹在脸上带着潮湿腥味的风。
头天晚上骆子卿和齐孟甫好自己去接他,第二天早早就等在了齐孟甫家楼底下,要不是经纪人五分钟发一条信息,十分钟打一个电话叮嘱自己不要露面,恐怕这位少爷就要大大方方下车在外面等了。
至于楼上,齐孟甫倒没有为自己要穿那件衣服烦心,只是一早起来总是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再一想到要去看话剧的话那么多人,说不定路上遇到骆子卿的小粉丝还得被围观,一个头马上变得两个大。刚想发消息放骆子卿的鸽子,就瞥见他的车已经停到了楼底下,断了他的退路,更是欲哭无泪。在家里磨磨蹭蹭,找完手机找充电宝,拿完帽子又要去翻口罩,去厨房吃了片面包后瘫在沙发上喝两口水,最后没有事儿干了宁愿抠手也不下楼。
不过那头骆子卿倒是好性子,眼瞅着他不下楼也只是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就在车里补起觉来——大概他也只是想迷瞪一会儿,但可能是赶了很久的通告,实在是累得不行,一睡就睡到日照三竿。
大概是到了中午的原因,齐孟甫渐渐地打起了些精神,鼓起勇气出了门,站在车门前却发现骆子卿还没醒。中午正赶上日头最毒的时候,齐孟甫却偏偏不舍得叫面前的那个人起床,只在窗边定定地看着,那张在屏幕上看过无数次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显得实在是不真实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与连日所做的那些耗人心神的噩梦不同,这个梦带着蛊惑着他的香甜,绵长而悠远,带着他好像飘过了他笔下写的万丈幽冥,九重云霄。
玻璃窗上的反光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目光如此温柔,眸中好像把骆子卿这一湾清泉完完整整地装了进去,那些盛夏酷暑也都弥散在他的周身。就好像,在莲池边,吹过几阵清风。
约莫也就那么十几分钟,大概是骆子卿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的缘故,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看到齐孟甫在站在车旁,吓了个底儿掉,瞥见显示器上三十五度的室外温度,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手忙脚乱地把门打开,一句“你是不是有病”被对面那个人通红的脖子堵在了嗓子眼儿里,愤愤咽了下去。
“上车吧,你的脖子晒伤了。”骆子卿的声音里待了些因生气而带着的颤抖——少年从来喜怒形于色,愤怒和喜悦再如何加以掩饰都会被人一眼看穿。
想着齐孟甫在太阳下晒了好久,骆子卿把车载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生怕他着凉。
“在外面站着怎么不把我叫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些嗔怪。
“没敢叫你。”齐孟甫怯怯地说。骆子卿也不搭他的茬儿,从包里掏出了一筒牙膏状的东西。拧开挤了一点在手上就要往齐孟甫脖子上抹。
“这是什么。”齐孟甫本能地躲了一下,但还是架不住骆子卿眼疾手快,已经按在了晒红了的那块脖子上。一阵凉意很快就顺杆爬到了发梢,齐孟甫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初见骆子卿那一天他留在自己指尖的那一点点凉意。
“是芦荟胶,可以缓解晒伤的,要是不擦一点的话保准你今天晚上回去脖子要破皮……你手别乱动,我帮你擦就好。”骆子卿不由分说地按住了齐孟甫想伸起来挠一挠的手,他虽然看起来纤瘦,但毕竟是天天在练习室,健身房里面呆着的,力气大的不行,齐孟甫被他抓着手腕一点都动不了。
可能是今天温度高的原因,骆子卿的手并不像初见时那么冰凉,带着暖意,在齐孟甫的脖子上轻轻地打了几个圈,伸回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他的耳朵,瞬间又像火烧着了一样,身上瞬间就出了一层薄汗。
如临大敌……
“那么怕我,我长得很吓人吗?”骆子卿大概感觉到了尴尬,解嘲地说,看齐孟甫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痒痒起来,直想逗他玩:“还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心动的感觉呀。”
齐孟甫在心里暗骂了他一百遍,才在嘴上憋出了一句:“别胡说。”眼见骆子卿又要开口,忙堵到:“我们今天去哪里?”
“本来说带你去看话剧,又想起来你这样一看就是社恐,所以就包了一场电影,我们两个去看。”
“包场……应该很贵吧。我们两个人看,好像有点浪费。”
“那我退了,去看话剧?”
齐孟甫想了想剧院里面人头攒动,开场的时候人声嘈杂,忙摇了摇头:“包场很好,包场很好。”
齐孟甫心里突然有一阵说不出来的愉悦,他身边那个少年的温柔好像总是能带走那些噩梦缠身的惊扰,抚平他紧蹙的眉。他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被怎么温柔地对待过了,好像从记忆开始的地方,从那家他从童年待到成年的福。利院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被这么温柔地放在心上过。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着,若是岁月蹉跎都只和身边之人在一起,那些俗世纷扰又算得了什么呢。红尘万丈,我只要那一粒尘埃就够了。
骆子卿打着火,转头看了看齐孟甫,想帮他系安全带,想了想又怕齐孟甫那块薄脸皮冲血难消,下车被别人看见还以为自己光天化日下强抢民男,便说:“你安全带还没系。”
一路无话,气氛尴尬地无以复加。
齐孟甫几次想开口找点什么话说,但都堵到嗓子眼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骆子卿大概是看出了齐孟甫的尴尬,开口问到:“你们作家都是这么社恐的吗?”
半晌,骆子卿才听到耳边轻轻地传来一个声音:“其实我不是社恐,我只是睡不好。”
“李佳和我题过,说你从开始写书就睡不好,所以刚才我在楼底下也没敢打电话给你,想着你能睡就多睡会儿。”
“哦。”齐孟甫实在不知道怎么接,生怕下一秒就把那些决意埋在心底的情愫一吐为快,把那个人推得更远一些。
电影院里……
或许是因为有一间影厅被包场的原因,今天的人并不多,骆子卿没有被认出来,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影厅。也或者是今天心情格外愉悦的缘故,骆子卿并没有注意到在影厅门口拿着相机的那只手。
“这场电影是恐怖片,我估计你应该不喜欢看,我就从公司拿了几盘带子来,你挑一挑你喜欢哪个,我让工作人员放。”
之前齐孟甫还奇怪,为什么骆子卿的包好像装得很满的,现在才知道,原来里面都是影碟。
《海底两万里》《美人鱼》《海底总动员》《加勒比海盗》《大白鲨》……拢共那么十多盘带子,从动画片到科幻片,都和海脱不了关系。
骆子卿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你说你喜欢大海,我就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喜欢大海和喜欢看和海洋有关的主题的电影大概没有什么关系吧。”齐孟甫腹诽到,“就看今天放的吧,别麻烦工作人员了。”声音还是轻轻的,骆子卿废了好大的劲才听出来。
正想再说些什么,大银幕突然变成了绿色,窜出了一条巨龙。
骆子卿忙拉住齐孟甫找了个好位子坐下。
屏幕上罗刹你追我赶,闪了几下,音箱里出了几声令人头疼的声音,就像是耳鸣一般。
骆子卿刚想笑这个影院的设备该坏了,屏幕又闪了几下,突然整个影厅都陷入了黑暗,温度也低了些许,冷得两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齐孟甫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抓着了,低声说:“子卿你别闹了。”
骆子卿带着点无辜:“我怎么了?”
“你别碰我的手。”
“天地良心,我可没……”
两人一起倒吸了两口凉气,齐孟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低头一看,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姑娘在抱着他的手摇。
那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冲天辫,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鬓角处两屡没扎上去的头发上滴着水珠,俨然一副“黄发垂髫”的样子。脖子上的长生锁泛着黑色。最重要的是,那女孩的身体忽闪忽闪的,一会儿是透明的,一会儿又和上了色一样。
条件反射下,齐孟甫起身,想把手上的那只小鬼甩开,骆子卿见不对劲,也赶紧上手帮忙。骆子卿捏着那小鬼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往外掰,可那女孩子力气极大,纹丝不动,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齐孟甫,说:“仙君大人,您怎么还不回来呀,我们大家都想您了。”
对峙良久,骆子卿大概也急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力气,伸腿就把那小鬼踢出了一米远。正打算拉着齐孟甫逃,却发现面前已经站了二三十个小鬼,还有些正在往里走。这回他们看清了,这些小鬼都是从屏幕里面走出来的。
“搞什么啊,学什么不好学贞子!”骆子卿吼着,把齐孟甫护在怀里,伸手打开了几个想靠近他们的小鬼。
说来也怪,那些小鬼好像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围在他们身边,咿咿呀呀叫“仙君大人”。
也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想在齐孟甫面前逞一逞威风,他伸手就拎住了一个小鬼的衣领,另一只抱着齐孟甫的手紧了紧。但那一句“说,你们是干什么的”还没问出来,就感到一阵阴风拂面,那一堆小鬼全都消失不见了。
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袍子从屏幕里走了出来,腰间别着一块玉佩,一块禁步,三四个都绣着鸳鸯的荷包,还别了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破带子。那男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瘦骨嶙峋,一笑起来眼睛都好像要陷在眼窝里,和脸色一样白的嘴唇抿成一道缝,似笑非笑。
只见那男人向上推手,行了个礼,才缓缓开口:“仙君、将军饶命,何忧来迟了。”说完勾起嘴角,漏出让人不爽、及其欠打的笑。
骆子卿和齐孟甫的脑袋简直要炸开了,送走了一群小鬼,眼见着又来了一个更难缠的,只怕是小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孟甫,能和你一起死,其实我挺高兴的。”骆子卿看了看那个他抱在怀里抱了半天的可人儿,语气平静,好像和说“今晚点外卖”没什么区别。
“哎呦呦,这可怎么办才好,吓到我的两位大人了呢。人家只是长得吓人,不是坏人啦。”
欠打,着实欠打。
骆子卿刚想开口和那人,哦不,那鬼吵一架,突然觉得自己怀里一空——齐孟甫从他怀里钻了出去。他怯怯地问:“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你是判官?”
“对对对,难为仙君大人记得。”
“这些……小鬼,他们说想我,让我…….回去?”
“啊,这个嘛,仙君确实曾经与他们有诸多渊源,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慢慢聊。”
“我去,你们居然认……”骆子卿刚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点端倪,一开口就被那个自称何忧的判官封了口。
“仙君、将军,多有得罪了,今儿个您两位在这儿的记忆,我可得给你们消了!您二位睡一会儿,电影结束就醒了。”说完手里也不知是拿了个什么,点在两人眉心,绿色的光一闪而过,就像进到了两人的身体里。
何忧提着他腰间鼓鼓囊囊的袋子说:“该死的小鬼头,一点也不安生!!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