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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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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国汴西某酒馆。
一位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正摇着纸扇与同座的友人闲聊:“话说这半年前破白林玄灵阵,夜间闯入白林山庄。屹立百年的世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顷刻灭门,着实令人唏嘘。”
“这白林长仪氏可是皇亲国戚,遭到灭门皇家难道不管吗?”他朋友称奇问道。
“一看你就是不关心政事,”那书生收起纸扇喝了口茶水,咂咂嘴又道:“早在第二日大承国皇帝便急调三千御林军,由他亲自带领赴往白林。可奇怪的是那些贼人在来得快去得也快,御林军翻遍了方圆百里愣是寻不着一点踪迹。”
他朋友掩嘴惊惶道:“那御林军可是大承最强的精兵,办事抓人的效率可谓第一啊,连御林军都没找到?究竟什么贼人如此猖狂,莫非是有妖邪作祟?”
书生摇晃着脑袋,煞有其事:“据说还没查出来,不过。。。”
邻桌另一汉子见状插嘴道:“我说兄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伙贼人是雾生机的人,雾生机知道吧?江湖中一顶一的杀手营!”
“什么?江湖中的人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雾生机的人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也不知这弄出这么大动静究竟是为了什么?”朋友见有人解惑,扭身接过话锋。
“据说长仪家三百多年前退出朝政就是为了看守当时作乱一方妖兽仉度,依我看呐,此次遭到灭门多半与这事脱不了干系。”邻桌那人停下吃了口菜,嘬了口酒又说:“不过这雾生机的人敢在老虎脸上拔毛当然就得付出代价,大承皇帝已经下令重金缉拿门主云雾公子,凡是雾生机的人均是格杀勿论。只是云雾公子向来行踪不定,江湖中无人知晓其真面貌,再加上他武功高强,我看能不能看到个人影都难说哟!”
大概是不满自己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先前的那书生斜眼扫了领桌,语调怪异:“听谁说的啊?可别是半道听了个故事,拿到这儿来摆弄才是。”
那汉子听罢道:“这是我一个在季国跑路的兄弟说的,当然是有迹可循。再说,就算我是道听途说,那也听的是八方消息。比那些大门不出,只晓得读四书的文弱书生总归是强些。”他一番揶揄引得周围众人大笑。
那书生纸扇一合,气短骂道:“你!哼,果真是粗鄙之人!”
男人将手中碗筷一摔,也怒道:“臭小子,说谁粗鄙呢?别以为爷不打读书的!”
“你也别以为读书的就好惹!”
。。。。。。
两人推推搡搡间引来了不少人瞩目,眼见即将打起来,为避免殃及到自己,我将帷帽压低后盖好白纱后,把木凳上的长弓揽到肩上悄然离去。
正如他们所说,那日闯进山中的人确实是雾生机的人。雾生机是江湖中近十年才展露锋芒的杀手营,收钱办事,从未失手,其门主云雾公子其功力深不可测,没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师出何人,人们对他最了解的事便是十年前他以一柄折扇一招击杀了当时风头正盛的武林盟主谢蓝一,在江湖上一战成名。但是那日山中的那白发男子并不是云雾公子,云雾公子座下有左右二使,均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攻破玄灵阵的是那以银鞭绞杀闻名的右使曲中镜。
曲中镜入庄后将山中所有人逼至了后山祠堂,以我爹,长仪嫡系之躯为引,破除古咒,召唤出仉度,随后焚山灭门。整个过程目的明确,丝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谋划已久。
齐允一身重伤亦是拜曲中镜所赐,若不是姑父拼死相护,此刻我已是孤身一人。我和应乜将齐允带下山救治,他躺了近两月才得以下床,在他好得差不多时,应乜在某日留了“告辞”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后便没了音讯。应乜与我于山间陌路相逢,本以为他会在下山后便离去,没想到他却留下帮了不少忙。在齐允受伤之初若不是他多次用武力威胁大夫开药,凭我当时身无分文的状况,齐允早已命丧黄泉,后又留下帮我照顾齐允,只是不过才半年,一切已是物是人非,现如今我已不是往昔白林少主,身后既无万贯家财,也无权势依傍,除了一身血海深仇,再无其他可报答他。
天高水远,这一别也不知是否还能重逢。
长仪氏灭门已有半年之久,姑姑、姑父,爹爹还有陌儿都永远地长眠在了那场火海之中。刚开始那一月里我总是魇于夜间,一闭眼不是铺天盖地的血海便是燃不尽的大火。往昔的种种画面和那夜的可怖场景在梦里纷乱交织,像走马灯不断回放,光怪陆离地闪现在眼前,使我时常半夜惊醒,枯坐到天明。
仉度重现于世,那幕后之人定会助它再塑肉身,恢复妖力。凡人想让妖重生是逆天而行,更何况是妖王,但这些人既然能闯入山中,轻而易举屠山,那必定是有备而来。爹爹留下的信中告诫我须得在五年之内找到栖万录,五年的时间不长亦不短,但却足以让人迷失方向。爹爹和姑父一样,不想我被小我仇恨蒙蔽双眼,将拯救苍生的重任交给我已是不公,若终日被复仇的执念支配,那活下去都会成一种奢求。但其实直至此刻我也从未怨过天地不公,我只是恨自己没有好好学武,不能趁仇人近在咫尺,亲手将其杀之。
我不惧生死,唯一畏惧的是无法向泉下亲人交代,有愧于那些温情的过往。
孤注一掷才有胜的希望。我以爹爹名中之字冠我姓,择娘亲之姓为我名,取名万苏,时刻警醒自己往后余生活着的目的——寻得栖万录,手刃灭族仇人。
入冬以后光阴疾驰,按照爹爹信中的指示,我和齐允首先得去季国找到一位名叫公子若的人,他与栖万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会为我们指引方向。一路上我们隐姓埋名,横渡汤汤淮水,越过莽莽边境,终在暮冬时分顺利进入了季都汴西。
季国位于中陆北部,与大承以淮水为界。季国开国先祖季明宗英明神武,仅用了二十多年便统一了北部各部落,其后世子孙更是人才辈出,每朝每代坐上高位之人均可谓是明君。即便季国地处常年天寒地冻的北部,仍是一副国泰民安的好景象,不过短短两百年便使得中陆上出现两国鼎立的盛况,在诸国之中与大承国并称“中陆双绝”。
相较于大承王朝立世于中陆已有五百余年之久,季国属后起之秀。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可两国之间不仅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是世代交好。这个中原因离不开两国之间维系了几百年的姻亲关系。
两国结亲始于季国立国之时。季明宗鲜于瑾在北方四处征战时,大承恰好正在经历史上著名内乱--秦泊之乱,彼时山河动荡,掌权者根本无暇顾及他国。等大承收复国土,季国早已建都汴西。只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承虽历经重创,但实力仍不容小觑。季国处于建国之初根基不稳,大承深谙其中道理,为避免战事再发便选择用和亲政策来使两国结为唇齿之邦,相互牵制。
到了禧和元年,也就是我舅舅即位那年,为防止新帝登基,边境发生动乱,大承与季国再次和亲。而自从第一代长公主灵玉嫁入季国开了先例后,大承嫡系公主代表本国和亲似乎成了无法摆脱的宿命。由于我娘与我爹早已成婚,皇室各公主中有资格联姻的,便仅剩我娘的妹妹玮艺公主。
都说皇家儿女无真情,可姨娘与我娘却是例外。在我娘病逝后姨娘爱屋及乌地对我疼爱有加,常来山中探望我,直至出嫁。我犹记得自己当时还伤心了很久,齐允大我两岁,他告诉我姨娘是去了另一个国家和亲,还能再回来,而我当时并不明白什么是联姻,我只是很难过自己无端地少了个疼爱我的姨娘,不懂舅舅为何将亲妹妹远嫁异乡。等后来大了些我才明白,位高责重,在江山社稷面前,即便是万人之上的舅舅很多事情也无法随心所欲。
据史书记载,禧和元年大承三公主玮艺晋封镇国公主,秉着盛大的名号以最高国礼嫁与了季明帝,现如今已高坐皇贵妃之位。史上鲜有将异国妃嫔立为后宫之主的例子,可见姨娘在宫中是独得圣宠。
季国无后,皇贵妃则为后宫之首。虽说身处宫闱深处,可若能找到姨娘,得她的帮衬,找到公子若不过是片刻的事。然而父亲留下的信中只字未提姨娘,细细想来应是他担心我此举过于招摇,会引来杀身之祸,望让我能像在大承那般低调行事罢。只是这汴西作为季国王都,其富庶程度并非普通王都可匹敌,想在偌大的地方找一人,没有外力相助其难度无异于上青天。
和齐允再三商讨后,我们决定先安顿下来,等过一段时间再行下一步棋。
回到客栈后我径直走向齐允房内,早上我和他说好分头行动,各自去人多的地方探探风声,如今已是晌午,不知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推开房门,齐允正躺床上睡得死沉。我捏紧他的鼻子,等了好半天他才悠悠睁眼。见我在床边,他睡眼朦胧地起身坐到桌边倒了杯茶说:“我今日去了城西最大的镖局逛了一圈。”
我说:“可有打听到公子若的消息?”
他神情苦恼:“没有,只认识了个叫林之怀的人。”
我问:“林之怀?他是何人?”
齐允抓了抓头,支吾着说:“他。。。他是镖局的大当家。”
我惊喜地瞪大眼睛,拍拍他的肩膀:“厉害啊,这么快就认识了镖局大当家,按你这效应,估计我们离目标很快了!镖局常年行走江湖,应当知道许多事情才是,你可有问到些什么消息?”
齐允神情变得更加苦恼,他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到一旁,直接端起茶壶一饮而尽,说:“什么也没问到,相反,我还和他结下了梁子。”
我:“。。。。。。”
齐允显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语调几近痛心疾首,我在他的描述中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