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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两岸忽明忽灭的光影中,我又看见了镜中那女子。相较于方才镜中那模样,此刻的她多了几分动态的美。她垂手立在河旁,一袭白衣胜雪,如瀑的青丝未拢,尽数散在腰间,银蝶的冷光衬得其乌黑润泽。抬头遥望天际的双眸中像有研不开的浓墨,缀着点点繁星。

      她身后有一男子正面色焦虑地同她说些让我不知所云的话:“他执意如此,尊神又何苦舍命相陪!”

      那女子漫不经心地抬手,任凭一只银蝶停落在素白指尖,腕间红铃清脆作响。她垂眸凝视着它,神色淡然自若,好似那青年不是在与她争辩,而是在与她谈笑。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轻扬指尖,而那银蝶也在受惊后翩然而去。她微微偏头,目光随着那银蝶离去的方向,丹唇微启:“尘无,这世间欠他的,总得有人来还。”

      青年听到她的话后,神色愈加愤慨激昂,他俯首作揖:“可此事与尊神并无关联,尊神身系族中重任,还望尊神三思才是!”

      她这次没有再答话,背对着那男子挥了挥手。那男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扶了扶手,起诀悄然离去。

      月暗云霄,星沉烟水,凄迷的月光沉沉地撒在她纤瘦的身躯上。

      她眉心紧蹙,右手聚起绯红色光芒,待光晕散去后,掌心留有一块凤身环形赤玉,令我惊异的是这环玉竟与我左肩后的胎记极为相似。她双手合十,将环玉紧握放至唇间,似是在同它细语,而就在她闭眼的一瞬,梦境中的所有景物突然急速后退。一帧帧画面逐渐缩至不见,一切归于最原始的黑暗。

      我心知这是梦境即将结束,正欲睁眼,恍惚间却听见耳旁有男子沉沉低笑:“你倒是说说,欲待何人相伴?”声线极低,尾音懒懒上扬,掺着些让人脸红的意蕴,像在询问,又仿佛已经对答案了然于心。我耳边泛起阵阵高热,真切到好似已然清醒,身至现实之中。
      心绪动然间,有铃铛轻响,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唯愿君心似吾心。”语调明明轻柔到了极致,余音却在整个梦境中回响那般缱绻温柔,既是我,亦不是我。

      鼻尖飘来烤肉的香味,我蓦然睁眼随后便瞧见递至眼前的鱼肉。

      大概是见我没动,不远处那人挑眉示意我接住,然后说:“吃吧。”

      我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起身下意识地接过,回他:“多谢。”

      他轻笑出声,看着我的眼里有细碎的流光:“因兰?”

      听他提到因兰,我这才有些醒神:“啊?哦我是。”

      他转过头捡起未燃尽的树枝,拨了拨灰烬又道:“应乜。”

      我看着手中的烤肉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回他什么,一时间觉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左思右想找出了个话题:“应公子,你不吃吗?保足体力才能顺利出去。”

      他凉凉地瞥了我一眼,又看了我手中的肉,然后伸手撕了一小块放到嘴中,嚼也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我顿时愣住,觉着他可能误会了些什么,但迟疑半天最终还是选择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默默吃掉手中的鱼肉。沉默是金这句话诚不欺我。

      或许是吃了同一条鱼,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是我的吃相让他对我的魅力有所了解,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他变得没有初见时那样阴晴不定,尽管言语还是精简如初。

      我们相互交换了些信息,譬如他告诉我这洞外的潭水到了夜间会消失,只看得到摸不着,待到日出时才会同寻常潭水一般再次出现,但潭水并不会涌进洞中。我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在白日里便看见潭水消失了这事,不是为了掩盖自己一时大意喝了潭水,主要还是不想拂了他的面子。看在那鱼肉的份上,我礼貌性地同他说既是同被困在了山中,那便与我一同回庄,两人也好有个照料。
      本没指望他会答应,然而他在稍作思索后竟同意了我的说法。于是我们便一同干坐在洞中,等待天黑时下山。

      有人做陪,这洞中岁月便也不再显得那么寂寥。几个时辰匆匆掠过,夜幕低垂时,我和应乜准备动身离去。

      站在洞口,我看着眼前微微荡漾的水面谨慎地伸出手,就在即将碰到水面时,应乜从我身旁一个跨步走出了洞中,末了还拍拍衣摆,转过头望着我似乎在问我走不走。我若无其事地抬高手向他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随即跟上他。
      担
      心身后突然蹦出些不知名野兽,我以熟悉山中路径为由诚恳地向应乜提议让我走在前面,而他也未做过多言语,退了一步让我行至前方。

      夜里的清稽山和白天迥然不同,见不到一缕雾气,万籁俱寂。浓雾消散,周遭漆黑一片,所幸从家中带来的火折子在陪我经过一番坎坷的折腾后仍然能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上起到了用途。所以说出门在外,多带点东西准没错,毕竟防患于未然这个道理是从古至今经久不衰的。

      行走在危机四伏的山林间,二人行总归是要放心些。
      可不知怎么,我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即便手上拿着火把仍旧是摔了几次,期间还磕磕碰碰了无数次。应乜走在我后面起初还扶过我几次,并且善意地提醒我前面哪些地方有坑,后来见我还是照踩不误后便任由我摔倒在地上。站在一旁他抄手微笑道:“多摔几次应该就能用上眼睛了。”

      。。。。。。

      夜风凄凄,群星隐匿,行过崎岖的荒芜之地,离白林山庄仅有着一个山头的距离时,山庄西侧的迎华院大门在檀木笼灯的照映下露出朱红色一隅。

      凭着对原有路线的记忆走了没多久,应乜忽然停下脚步问我:“庄中有夜间宴请宾客的习惯吗?”

      我大为不解:“没有啊,公子怎么这么问?”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东边。

      东边是正厅的方向,房檐被高大的树木遮住,看不到一点踪迹。往日这个时辰家中早已闭门歇息,仅留几盏夜灯照明,可此刻从这儿望去,那一方天际的云层却泛着红光。

      我惊疑不已,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来不及回应乜半句话急忙加快步履赶往庄中。

      迎华院是姑姑与姑父所居之处,也是能最快到达前院的地方。竭力跑到院前,我用力敲响门环,而院内却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只有檐上的惊鸟铃在寒风中叮铛作响,像是在回应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

      应乜在身侧冷不丁开口:“翻过去吧。”

      我听了后挪到旁边,将袖口挽起,准备采用他的办法,然而眼前两人高的围墙又让我停下了手中动作。

      就在我环顾四周,想寻找个借力之处时,腰间兀地被搂住,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待脚尖着地之际已经到了院内。

      腰际紧实有力的双臂透过夏日轻薄的衣物,传来些许灼人的热度。我自小呆在山中,鲜有与异性接触,像这般亲近更是少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微微低头睨着我,声量毫无起伏:“你脸怎么了?”

      我镇定地扇了扇:“跑太快了,有点热。”

      他对我说的话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道:“还不走,要我抱你吗?”

      “那倒不必。”我讪笑着捋捋头发,朝前院奔去。

      从迎华院往前院快行过去约莫一刻钟,一路上竟没遇到一个人。离前院越来越近,喧哗声也越来越大,贴着墙面我悄悄往院中探首,而这一看便看到了让我永生不忘的场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浓烟和焦炭的气息,令人窒息。
      直至此刻我才明白,先前山脚下看到的那穿破云层的红光并不是“宴请宾客”所点亮的华灯,那是文澜阁燃起的滔天烈火。

      院中昔日安宁不再,熊熊火焰把一切院中映得犹如修罗场,上百具尸身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侍女杏黄的衣裙和家丁藏青的衣衫下是凝固蔓延的血液,触目惊心的猩红将青石板染得不见原色。院内一大群蒙面黑衣人,他们有的握长剑,有的执短刀,兵器上无一例外地泛着阴冷的蓝光。为首的是一白发锦袍男人,他负手背对着我,身后手指摩挲着一把银鞭。

      我心急如焚,正想出去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拉到了墙后并捂住了我的嘴:“别出声。”

      是应乜,我忘了他还一直跟在后面。他眉头紧皱:“来者非善,我们寡不敌众,先静观其变。”

      他一语点醒我,心慌则乱,我必须冷静下来,现在出去不但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那白发男子走到尸堆旁嗤笑道:“这白林也不像那死老头说的那般无味,”从怀中摸出个手帕擦拭着银鞭,他漫不经心道:“是个散心的好去处。”而就在他稍微侧身之际,我看见了姑父。
      他低头垂手跪在那人身前,凌乱的黑发将脸挡住看不清神色,右侧地上是半个残缺的剑身。我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应乜手疾眼快地把我扶住。

      那把是我爹引以为傲的青川剑,是教会齐允至高剑术的启蒙剑,更是白林镇安宁的象征。剑在人在,如今它已被折断,那我爹岂不是。。。我不顾一切地挣脱应乜,换来了他更加用力的束缚。

      远处的白发男子来回踱步,半晌又拉长声音,闲闲道:“如今尊主已顺利被我等迎回,副庄主何不再顺本座个人情,将栖万录交出来,免得生出这么多麻烦不是。”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栖万录,这时的我也并未想自己短暂的一生都将与这本古书紧紧相连。姑父好似并未听见他说话,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遭到无视,那怪人也不见生气,反而吃吃笑道:
      “听闻长仪庄主还有个女儿,十五年来从未出过庄,怎地不见她身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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