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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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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季海所救的孩子确实如季海所想,涉及到后宫的阴司是非。
这孩子不是宫中的小太监,而是当今六皇子,申屠璋。
申屠璋今日从上书房回来,走到僻静处,突然颈部一痛,就失去了知觉,后来他被冻醒了,发现自己在水中。
他想喊救命,刚刚张开嘴巴,就喝了几口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挣扎着扑腾了几下,却往下面沉去,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个时间段,这边一般是没有人经过的,申屠璋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申屠璋不甘心,他是皇子,他年纪还这么小,他在宫中终于挣扎出了一丝活路,他连是谁在幕后算计他都不知道,他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死在御花园中?
申屠璋拼命挣扎,却喝了更多的水,他感觉时间很漫长,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眼前的天空越来越远,光线也越变越暗,直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申屠璋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瞬间,感觉有人将他抱入怀中,母妃,是你来接我了吗?
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他确实在一个人的怀中,不过,那个人不是他的母妃,而是一个蒙着脸的少年。
申屠璋一时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惆怅。
也是,像是母妃那样的女子,如浮萍一样柔弱,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保护得了他?
申屠璋打量对面的少年,思量自己的处境,是有人谋害他,想将他扔到水中淹死。幸运的是,他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救他的人,显然就是眼前这个蒙面的少年。
少年浑身都是湿的,头发上面还往下滴着水,衣服上也有淤泥和绿苔。这更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是少年跳进水中,将他救了出来。
少年穿了一身宫中太监的服饰,应该是宫中的宫人。他又暗中比了一下少年的身形,比自己高一点,估计就比自己大一两岁,而他身边放着一个食盒。
少年蒙着脸,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身份,估计是害怕卷入麻烦。
即使猜测出了这么多,申屠璋还是确认道:“是你救了我?”
少年果然答道:“是我。”
申屠璋虽然知道少年想隐瞒身份,还是装作不知,径直问道:“你是谁?”
如他所料,少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确认他已经没事,就想离开了。
申屠璋看着少年,说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一定报答你。”
少年却没有一回事,就拎起食盒,挥挥手,直接转身走了。
申屠璋在少年身后,缓缓的露出一个笑。
少年虽然蒙着脸,但还是不够谨慎,从他暴露出来的东西,他是能查出少年的身份的。自己说要报答他,可不是一句空话!
在冰冷的湖水中绝望的挣扎,在濒死的黑暗中感受到最后的温暖,这丝温暖,他想抓到自己的手里。
在宫中谨言慎行,是必须的,如果不想在宫中惹上麻烦,最应该做的,就是不要管闲事。比如,看见自己落水了,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将自己救出来。
从少年蒙面,可以看出来他不想惹麻烦,但是他又确实跳入水中,将自己救了出来。是因为心善吗?不忍心看一个孩子死在他的面前?
宫中心善的人,通常都死的快。
这少年救了自己,是自己的恩人,自己怎么也不能让他那么快就死了,要不然该多无趣呀。
这少年的身份以后再查,今天自己落水,不知有多少人在其中谋划,而自己的身边人又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呢?申屠璋嘴角挂着一丝冰凉的笑意。
申屠璋回想今天的事情。
自己今日从上书房回来,本来身边是跟着一个太监富贵的。富贵今年十五岁,是自己母妃良妃留下来的老人了,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着,也算是尽心尽力。
不过今天从上书房出来,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富贵突然说御花园中的蟹爪兰开花了,问他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申屠璋想起母妃在世时极喜欢御花园中的那几株蟹爪兰,后来母妃去世,这几年这几株蟹爪兰就再也没有开过花。
申屠璋觉得花木也有情,比许多人都强多了。
申屠璋想起母妃,一时也起了兴趣,想去看看这几株蟹爪兰,就偏离大道,顺着小路往御花园走去。 申屠璋还未走到御花园,只走到一处偏僻之地,突然后劲一痛,就失去了知觉。等醒了过来,自己已经在水中沉浮了。
申屠璋冷笑了一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蟹爪兰开花?不过是富贵将自己从宫道上面引开的借口!富贵一直走在自己后面,将自己敲晕扔到水中的,不是富贵,又能是谁?
那少年将自己从水中救出,这折腾的时间也不短了,却没有人来查看。看来富贵将自己扔到水中后,害怕人发现,已经跑了。
他这是笃定自己必死无疑吗?
申屠璋看着自己的一身水,将身上的湿衣服脱掉,将水拧了拧,提到手里,也不顾及体面,只着里衣,快步走到宫道上,沿着宽阔宫道,往后宫走去。
这宫道上不时地有宫女太监路过,想来富贵和这幕后之人,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再次出手,而自己这样在宫道上走一遭,到了后殿中,自己落水的信息,估计能传到自己那些有心人的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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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璋的母妃良妃是病死的,不过主要不是身体病了,而是心病。
申屠璋的外祖父是大雍的镇北侯,常年镇守北疆,一生戎马,最后马革裹尸,外祖父和舅舅皆战死,蛮族大举入侵,大雍紧急调兵,才堪堪将蛮族挡在京都之外。最后大雍和蛮族议和,黄金赔偿,公主和亲。事后论罪,镇北侯被抄家夺爵,镇北侯唯一的孙子,当时刚刚五岁,被流放边疆,至今也没有音信。
当时申屠璋才三岁,他的母妃良妃自从知道父兄战死的消息,立即就大病一场,身体也败了,不过半个月,还未等到皇家治罪,就病逝了。
只留下申屠璋一个三岁孩子。
母妃还活着的时候,极得父皇宠爱,父皇对自己也是常常将自己抱入怀中喜爱的。突有一日,传来消息,说是外祖父和舅舅战死,母妃就一病不起,而父皇,再也没有出现在母妃的殿中。
开始还有几个太医来看诊,后来,太医也不来了,母妃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短短几日,就瘦得没了人形。申屠璋让人去找父皇,去找太医,却被母妃阻止。
母妃不让宫人出去,申屠璋每次去找母妃让人去找父皇,母妃都不让,只是抱着他哭。
有一日申屠璋偷偷出去找父皇,然而到了父皇御书房门口,就被门口侍卫挡住,直接被送回了母妃殿中,没能见到父皇一面。
以前申屠璋在母妃殿中常常见到父皇,父皇都是慈父模样,有时父皇还会抱着他在御书房批改折子,他从来没有想过,父皇和御书房会离他那么远。
自从母妃病逝,葬礼潦草,连嫔的规格都不如,申屠璋哭过闹过,又偷偷去找父皇,这次他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在父皇必经之地等着。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父皇。
申屠璋看到父皇,眼睛含着泪,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父皇”,想近前对父皇诉说委屈,让父皇为母妃做主,然而,还没开口就被父皇的眼神吓住。父皇看见他,没有如以往一样露出慈善的笑容,而是眼神极冷,如同看到一个脏污不堪的玩意,那一刻,申屠璋甚至以为,父皇会下令杀了自己。过了一会儿,父皇才有些不耐地让人将他送回。
那天,良妃宫中数位宫人被奉旨行刑,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理由。
殿外,申屠璋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被绑在春凳上,塞了嘴巴,沉闷的声响一下下的响起,沙哑而绝望的嘶吼被堵在喉咙里,只能溢出破碎的音调,鲜血慢慢从臀部蔓延出来,直至血肉模糊。
而殿内,清冷的灵堂,放着良妃的棺木,只有数根白烛,惨淡的摇曳着烛火。
申屠璋发了烧,梦中是往日的宫人,一时对他亲切的笑,一时又化作恶鬼,向他索命。
等良妃棺木出宫的那天,申屠璋好了起来,他要去送母妃最后一程。
他明白,他已经没了母妃,也要失去父皇了。
人,总是会慢慢学乖的。
母妃死后,外祖父被抄家夺爵,时不时的听见宫人议论,说镇北侯误了国,良妃死的早,不然指不定会入冷宫呢。
母妃离世,父皇冷待,外家抄家。蛮族入侵,即将兵临场下,宫中处处纷纷扰扰,惊慌失措,申屠璋如同一个失去所有庇护的小兽,短短数日,待遇由天入地,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天家,什么叫做宫廷。
雕栏玉砌繁华地,处处充斥着权利和利益的纠葛。亲情和爱情,究竟还有几分真心?这几分真心,又能在权力的倾轧和利益的诱惑下剩下多少?
父皇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宫中其余嫔妃皇子和宫人了。
得意时花团锦簇,失意时便门前冷落。冷眼旁观者有,落井下石的,更多。
良妃殿内得用的宫人大多都被活活打死了,其余的很多都想办法调走了,偌大的宫殿慢慢冷清,一如申屠璋的心境。
自此,申屠璋学会了忍。
大家都觉得他年级小,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但是他什么都记得。
后来,申屠璋被给了惠妃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