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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海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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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因北倚燕山,南连渤海得名,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关。它还是东北和华北的交通要冲,因此常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戴家粮栈迁到山海关后生意更忙了。小白子认了我爹当师傅,每日都跟着学习生意经,更是没时间陪我玩。爹答应了教我武功,除了每日叫我早起扎马步,其他的却没教我什么。但我每天独自在家看李望星给我留的书,闲时琢磨曾经学过的招式,长久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拳法似是更加有力了,心中有些得意。
这一日我在一家茶馆听书,那说书先生身穿蓝布长衫,惊堂木一拍,满座寂然。初时他声音不算太大,却像有只猫在人心口撩拨着,不一会儿便被他引着进入了他的故事。人们在他舒缓有致,声情并茂地讲述中渐入佳境,他的表情动作神态语气都跟着故事情节不断变换,一个故事讲得是跌跌宕宕,酣畅淋漓。最后,惊堂木又是一拍,那说书人道:“且听下回分解。”下面的茶客猛地醒来,心中叹息不已,各自讨论着刚才的情节。我看那说书先生讲完后坐下讨了些水喝,便没再注意他,等我付账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
路上还在想着刚才的情节,却听到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人栽倒的声音。我偷偷地探头一看,却发现刚刚那说书先生被一群小混混围着打,我当即跳出来,大喝一声:“泼皮哪里逃!”说完我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入戏太深了。小混混和说书人也回头惊奇地看着我,我没顾得上害羞,上前三下两下地就把那些小混混打跑了。
回头时那说书人已经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长衫,向我做了个揖,一派儒雅随和,让我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刚刚在茶馆里唾沫横飞的人。他说他叫阎立德,因为没给那些混混交保护费,今天才被堵在这,却被我这么一个小姑娘给救了,心里甚是感激。我得意地看着他说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他不要在意。他看着我却突然笑了,说我这小姑娘倒是有趣,不知是哪家的,改日定当上门道谢。听他要上门道谢,我心里乐开了花,想着这样还能让我爹知道我在外头做了多少好事,便假意推辞了一番,然后说让他把礼送到戴家粮栈就好。
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高兴,但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轻笑,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我耳中:“小姑娘最近本事见长呀。”我脑子一懵,瞬间想到了他是谁,当我回头真的看见了那张脸时,却说不出话了。那人瘦了、黑了,虽然还和从前一样高大壮实,但现在的他一看就是被风沙吹过的人。脸上的笑不再是傻乎乎的,反而轻快明媚,漂亮的杏眼微微上挑,似是有些调笑的意味。每天牵挂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得站在我的面前,而且他还记得我!
我心如乱麻,心里有好些问题想问,想知道他当时伤得重不重,想知道他是怎么治好的伤,想知道他怎么就神奇地出现在了山海关,想知道他怪不怪我......但所有的话堆在嘴边最后变成了:“你还活着呀!”我真是太惊喜,太幸运,但也太恨我这张嘴了,我懊恼地说不出话,只听见那人说:“怎么,我不该活着吗?”我赶忙否认说不是,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回到家,我还是不太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人说他根本就不怪我,说是他先动的手,男子汉大丈夫,是他欺负了我,该请求我的原谅。作为赔礼,他约我明天未时在城郊海神庙前的树林里练武。我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羞红的脸。我还知道了他的名字,马驹子。
马驹子说他爹娘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把自己一辈子都给了家里的几亩地。他家孩子多,马驹子吃的多,一顿能吃兄弟几个吃的总和,他说他爹娘养不起他,他出来了爹娘也只会觉得少了些负担。我听到这,有些心疼,马驹子说了这么多,就是没说过,他不想家。今天是中秋,人人都有地方去,马驹子去哪呢?
中午,我第一次进厨房做了几道菜,老赵看着我炒出锅的“黑菜”,怎么都不愿意再教我,说我是糟蹋粮食。我求了他半天,他才勉强又让我炸了个花生米,虽然还是有些黑了。把菜盛出来后,我准备去找个食盒,一抬头,却发现小白子正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偶尔到粮栈里闲逛的时候也见过小白子,他大多时是卑躬屈膝的,不管是对着我爹,对着商会的人,或是对着店里其他的老人们,他总是低着头听其他人说话。但也有时候,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比如算帐的时候,他静静地站在柜台后,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认真到连我走到他面前他也看不见。但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眼珠子总是转来转去,似乎永远都在盘算着什么,除了现在,他站在门口,认真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没有转来转去,反而认真到让我觉得可以用细致来形容他的眼神,好像一根头发丝也不肯放过,我都要自以为我比他那把算盘还要重要了。这让我想起当初他窝在墙角,也是用这双黑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我,只是当时像条哈巴狗一样惹人怜,现在我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看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便想打破这种寂静,问他:“你一声不吭站那门口干嘛,要吓人吗?”他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盯着我桌子上炒的菜挑了挑眉:“二小姐,今天怎么想着做菜了?”我立刻怼他说:“你管我?”
又是一片寂静...不一会,他低了下头,慢慢走近,讨好地说:“二小姐,今儿中秋,东家安排我干得事实在太多了,没法陪你玩,等今后事情少了,我肯定跟东家请个假,好好陪你玩几天。”
听了这话我脑子有点痛,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有人和我一起玩,但又想逗逗他,便装作生气的样子,跟他说:“这是我做的第一道菜,你不跟我玩可以,但是你得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着,便把那盘“黑菜”端给了他。可是他拿着菜却只在那傻乐,我催他:“你怎么不吃呀?快吃快吃!”他拿着筷子低头看了看那盘黑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吃了一口,苦着一张脸对我说:“二小姐,好吃。”他的反应将我逗乐了,便跟他说:“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全都吃完吧。”说完,我就离开了厨房。
傍晚,我拿着食盒,提着几瓶桂花酒就到了我和马驹子约好的地点。此时太阳还没有落山,掩在层层云彩后面,射出了几道金光,群山都被染上了烂漫的红色。一双手突然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把它使劲掰开,一扭头果然看到马驹子这个家伙扯着嘴在冲我傻乐,他看到了我手里的食盒,对我说:“哟,你给小爷送什么好酒菜了?”我撅着嘴没有理他,他也没有理我,径直打开了我手里的食盒,将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地端到了地上,还不时地点评一番。说这个牛肉看起来炖的有点老,没我娘做的嫩,那个鱼闻起来不够味,没有加足料酒,这个螃蟹看起来倒是很不错。我憋不住了,便问他:“那花生米呢?花生米是我做的。”说完给了他一记白眼,心里想他要是说不好,我就...等手中的衣裙都快被我扭烂的时候,只听见他轻轻说:“这些菜里做的最好的就是花生米,跟你给小爷我带来的酒最相配。”
我们坐在草地上,在漫天的红霞和醉人的微风中结束了今天的中秋宴。分别前,我醉熏熏的,还趴在他的肩上说想我娘,想我哥哥,要成为大英雄,给戴家光宗耀祖。突然嘴里被塞了一口甜丝丝软糯糯的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板栗揣到我口袋里,他说我就是这板栗。
晚上,小白子在门口见我醉醺醺地回来,他问我去哪了,说东家都生气了。我甩开他的手,让他少管我。
这是我们第一个中秋节,以后还会有几个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