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新十章：张家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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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讲过，当年娘生我时极其凶险。老神医钱四爷拼尽一身医术，也只能把娘的命拖到生产，其余只能全凭天意。
可我还是出生了，而且健康又活泼，姥姥说：“若男，你是连带着你娘一起活的，命可大着呢。”
果然命大，连小鬼子的子弹都杀不死我。
此时我正在山海关外张家村一个老大夫家里。张家世代行医，在这十里八乡颇具声望。
前些日子，他上山采药，看见我挂在悬崖边一棵大树上。他知道这个悬崖是小鬼子枪决中国人的地方，便将我捡了回来。他说我的心脏和旁人不同，长在右边，这才能捡回一条小命。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以前竟没发现它在右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运气，也许真的是娘在冥冥中保佑我。正想着，张大夫的孙子张延又来给我送药了。
他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浑身打理得干干净净，面对我这样的重伤病人，竟也不害怕。趁我喝药的功夫，他就检查好了我胳膊腿上的伤口，抹了药膏子又用细布仔细包扎。待我喝完，他便扶我躺下，将小药碟子里捣好的草药敷在我脸上，凉滋滋的，伤口都没那么痒了。
我被捡来事，脸上的伤口早已溃烂化脓，每天又痒又臭，自己都不敢照镜子。这些天张延的神情中没有半点嫌弃与害怕，我才略感到安心，直感叹不愧是将来要行医的孩子。
把药碗都收拾完，他指着我的脸摇了摇手，又挠了挠自己的脸。
我看出来了，他是告诉我别再挠脸上的疤。
说来惭愧，脸这么疼，又痒，我没忍住，就挠了几次。谁承想每次都能被他看见，于是我就成了他心里那种不听话的病人。他虽是个小孩，但虎着脸的样子像极了上学时的老学究，让人成心想逗逗他。
于是每次他在场，我总是状若无意地动动胳膊，动动脑袋，虚晃几枪后，他便悟了。
想到他当时抿着嘴，气鼓鼓跑出去的样子，我一边暗骂自己跟小孩子过不去，一边忍不住发笑，觉得这才像个小孩子嘛。
本以为他会生气好几天，没想到当晚换药他便来了。
当我被结结实实地绑在炕上一动都不能动的时候才意识到，大夫真的不好惹！就算他只是个小孩。
当晚临走前他还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爷爷说过，对不听话的病人，有时可以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看见他转身时嘴角的笑，我怒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医闹还是结束了，毕竟现在受制于人，等养好伤，看我怎么打他。
他不知道我的心里话，虽然记了我的仇，却每天还是尽职尽责地嘱咐我不要挠脸。
忽然有些心酸，张大夫说我昏迷期间，热河就已经沦陷了。如今的情况是爷爷死了，财神叔叔不知所踪。他还说，前段时间确实有杆子帮兴事，可最近都不见了。
如今除了床前的张延，已经没人会再这样耐心地叮嘱我。
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又过去了半个月，我像个从来就长在张家村的姑娘，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如今，我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但脸上还有着一层明显的疤痕。
瞧了伤后，张大夫止不住地叹气：“大闺女，老儿无能啊，这脸上伤得太严重了，怕是再也治不好了。你家里可有给你相好的？要不这可怎么嫁人？”
听他说了这话，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过去。养了一个月的伤，却仿佛过了半辈子似的，曾经的一切差点被我彻底抛弃在脑后。
那是我最不敢触及的回忆。爹浑身血淋淋地被日本人押走，马驹子沿着海神庙前的台阶朝着我跑来，嬉笑着说：“来，让小爷我看看你的布口袋练得怎么样。”
还有小白子，他抱着手站在厨房门前，黝黑的眼睛里都是我的样子，他说：“二小姐，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陪你玩。”
我不想！不想记起爹的死！不想记起马驹子那些恶毒的咒骂！不想看见小白子可怜委屈的眼神！我害怕，害怕呆坐在那间大红喜房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这样，也挺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新十章：张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