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5、捕猎

　　深夜凌晨，市警察局监控室。

　　“爱丽丝小姐，这是我们调取的事发当天监控，案情有些复杂，行凶者不止一个，目前还在排查锁定当中。”
　　弄清事件原委后，警察给爱丽丝和艾瑞克端来两杯热茶，让他们坐下慢慢看。

　　前一天晚上他们被当成入室盗窃犯带回警局，爱丽丝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整整齐齐完好无损，艾瑞克就没那么幸运了，当时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警察一冲进门就按住他肩膀，转身朝他后背来了一肘将他打趴在地，铐上手铐之后把踉踉跄跄的他提起来往门外推，赶鸭子似的。

　　他到现在还记着仇，恶狠狠地瞪着给他端茶也就是昨晚制服他的警员。
　　警员面露尴尬，不敢看艾瑞克，十分钟过后，他眼神飘忽想要找个借口离开。

　　“请问。”
　　艾瑞克猛灌一口茶放下杯子，转身对着打算开溜的警员团了团拳头，活动颈肩冷笑道：“这么急要去忙什么呀，警察局这么多人，做事不差你一个，兄弟抓人那么威猛，不知道抗不抗揍呀。”

　　话音刚落，就见监控室椅子横七竖八歪倒一排，两个身影扭打成一团。
　　警员恍惚间根本没看清艾瑞克的动作，只感觉一阵疾风，眼前多出一团黑影，好在他仗着体型优势，没被直接推倒，架住飞扑而来的艾瑞克往后急退几步，稳住了身形。艾瑞克却没给他喘息机会，躬身低头用力往警员下巴一顶，趁他松手瞬间，抡起拳头就是一记狠击正中那人颧骨。

　　“干你祖宗十八代的打老子！”艾瑞克抡圆了胳膊又要打，胳膊还在移动中，空出嘴来，一阵骂骂咧咧，“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
　　警员兄弟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艾瑞克指着他鼻子骂的什么，壮实的肌肉大汉呸出一口唾沫，条件反射摸了摸下巴，怒吼一声抬起手拍开艾瑞克的胳膊，另一只手想要去掐艾瑞克的脖子。艾瑞克闪避一瞬，警员双臂又朝他腰间掐去，得手之后收紧手指陷入腰窝，使蛮力把他扛起来甩了出去。

　　艾瑞克拽着警员衣领，跟头野兽一样腾空摆尾，随后手劲儿一松，落地的瞬间双手撑地，腰腹用力挺直而起，看着被拽得踉跄的警员，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重得跟野猪一样。”
　　警员鼻孔大张，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陀螺，喘着粗气扯了扯领口，大喊一声要继续向前捕捉艾瑞克。
　　“野猪先生，别急，”艾瑞克火上浇油，“康康你的同事们多稳重。”

　　——外面的一干闲杂人等手上捧着大堆文件，趴在玻璃窗上看热闹，看得甚是津津有味。

　　警员愈发面红耳赤，发狠扫腿绊倒艾瑞克，向他扑倒想要压上去。
　　艾瑞克却比他想象的灵活许多，在他触地前一秒滚向一侧，抓住他的手腕将整条胳膊往他背后一扭，壮汉警员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感到膝盖后窝传来急痛，腿一软，亲密接触地板震得整层楼抖三抖。
　　屋外其他警察看热火场面趋于平静，很懂事地撞开门冲进去拉架，先把文件丢上天制造朦胧感，再大声惊呼：“谁！谁胆子这么大敢在警察局闹事！”

　　艾瑞克一边防着漫天的文件砸在自己头上一边抽出壮汉警员别在腰间的手铐为其铐上。
　　“不好意思多多见谅，儿子不服管，爸爸的错，让大家看笑话了。”他最后不忘给壮汉警员背后一肘，算是大仇得报。

　　爱丽丝没受身后的胡闹影响，盯着监控录像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监控录像画面很清晰，清晰到放大后能分辨出倒在凶手刀下的人的表情是痛苦还是迷惑。
　　她麻木地一遍遍快退反复跳转画面。
　　的确是虐杀，她冷静地分析，暴徒手下几乎没有一刀毙命的人，那些画面中缺胳膊断腿浑身是血还在拼命挣扎逃跑的人，都像是屠夫的猎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没能摆脱被杀死的命运。
　　而那些“屠夫”享受着杀人的乐趣，将“猎物”们的鲜血和惊恐视为他们的成就。

　　爱丽丝第一眼看见尸体时的害怕失措此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腾然而起熊熊燃烧的怒火，这怒火烧得她眼眶通红却干涩无比，无处发泄的情绪让她浑身发抖，不受控制地捏紧一次性塑料杯，茶水溢出顺着她的手蜿蜒流下，还是没能解气，她用力把还剩半杯水的杯子往下一掷，地板上顿时水星四溅。

　　背后那群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同时朝爱丽丝的方向望去。

　　艾瑞克最先反应过来，拍开按住他肩膀那些人的手，站起来凑到爱丽丝身边，多事道：“怎么啦怎么啦？我就说盯着一群死人看不是什么好事，吓着了吧，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不怕鬼上门，你放心，今晚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爱丽丝被他一打断，怒火瞬间泄了一半，静默片刻，她转头问艾瑞克：“你不是怕鬼吗？”
　　艾瑞克眨巴两下眼，点头承认：“是呀。”
　　又一副牺牲小我的表情，小声对爱丽丝打包票：“但是满足客户的诉求是我的义务，我也许不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予你及其周到的服务，但一份安全感是保镖行业从业人员对客户的承诺，所以就算你被恶鬼缠身，只要合约还在，我也依旧会挡在你前面护你周全。”

　　“但是合约还没生效——”
　　艾瑞克把手指放在爱丽丝嘴前摇摇头，示意她隔墙有耳：“正式任职前的试用期和售后服务一样重要，请不要跟我客气。”
　　爱丽丝：“……”

　　——

　　爱丽丝被请到一间办公室问话，关于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和事发当天的异常情况警察问得很仔细，强调这对侦查方向十分重要，但爱丽丝统统回答不清楚。
　　问话的警官与罗森道尔院长有些交情，知道这大小姐从小被当成交际名媛在培养，也许当真对这件案子涉及的内情一无所知，于是在爱丽丝说明她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没办法继续协助办案时没有多加阻拦，只叹了一口气让她节哀，天一亮就放了人。

　　送爱丽丝和艾瑞克出警局的依旧是昨晚接待他们那个警员。
　　艾瑞克与壮汉警员友好地握了握手，彼此轮流客套地表示很高兴认识对方，期待下次再见。

　　“小兄弟身手不错，但是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以后要好好学习乖乖听话哦。”壮汉警员抬起手想摸摸艾瑞克的头，想是回忆起了什么，赶紧缩回手，摸着肿痛的颧骨，他对艾瑞克咧嘴露出职业假笑。
　　“客气客气，野——警察同志你的力量也很惊人，不愧是市警察局的中流砥柱，下岗以后考虑加入保镖行业吗？”
　　“……”

　　爱丽丝实在看不下去，拉了艾瑞克走到一旁，对他说：“他把我合同撕坏了，你帮我骂一下他。”
　　“爱丽丝小姐，我不会骂人，合同坏了，再打印一份就好了。”艾瑞克抿着嘴，认真，严肃，讲礼貌。
　　爱丽丝不信他的邪。
　　“你之前不挺能骂的吗？”
　　“打架的时候我喜欢多跟对方交流，平时不行，平时要互相尊重。”
　　“……”

　　回到警察局大门，爱丽丝礼貌地跟壮汉警员握了握手，然后指着艾瑞克问：“他不用留下来吗？”
　　艾瑞克：？？？
　　“不用。”警员迅速摆手，反应了几秒又狐疑盯着艾瑞克，警惕试探：“还是我有什么留下他的理由？”
　　爱丽丝摇头。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见你们玩得挺开心，看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一起做个伴儿。”
　　警员，艾瑞克：？？？

　　——

　　爱丽丝和艾瑞克又去别墅附近绕了一圈，虽然房子作为凶杀案现场被封不能入内，但他们想找找看有没有凶手的蛛丝马迹。

　　大早上的，别墅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几个侦查人员在现场协调工作，更多的是胆子大、得到消息专门从市区赶来看凶宅的人以及记者，他们拥挤推搡想要更靠近些，被工作人员一通驱赶。
　　爱丽丝他们只能远远看一眼那些人，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

　　别墅临江，江面微波泛起，道道波纹久视晕人眼。
　　爱丽丝站在江边，鬓边的碎发随风任意飘动。
　　她有很多困惑，想解决却一时找不到头绪。

　　艾瑞克蹲在地上，熟练地维持蚂蚁大军交通秩序，不时用纸屑给掉队的蚂蚁引路。
　　背光瞬息，有东西挡住他的视线，顺带踩扁了几只可怜见的迷路蚂蚁。
　　艾瑞克抬起眼皮，那东西正伸出舌头在他膝盖位置细细舔舐，间或露出几颗尖利的小牙齿，试探性地在衣物上研磨。
　　冷淡观察半晌，艾瑞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了它的舌头。

　　“喵呜~”

　　爱丽丝扭过头，皱眉问艾瑞克：“你在干什么？”
　　“路见不平伸张正义。”艾瑞克头也不回大声回答，然后被所夹舌头上竖起的倒刺割破手指皮肤，“嗷”一声松开了手。

　　爱丽丝觉得奇怪，走近他才看到他身前的小兽。
　　两三天没见，小猎豹好像又拔高长大了一些，脸上身上的斑纹愈发显眼。

　　“猫咪。”她轻声喊。

　　小兽倏然跳起，将艾瑞克扑倒在地，踩过他的胸口撒欢奔向爱丽丝。
　　艾瑞克：“……”

　　爱丽丝蹲下拥抱小猎豹柔软的身躯，小兽鼻端吸气嗅到熟悉味道，回以亲密的轻柔舔舐低吼，在她脖颈来回蹭蹭又把头钻进她怀里，忽略它越来越纤瘦强健的躯干，还真像是一只粘人的猫咪。

　　爱丽丝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抱着小猎豹转身背对艾瑞克。

　　灭门案发生以来，她一直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所以能跳脱出来查看监控录像里她的家人遭遇的一切，分析存在的疑点。可摸到熟悉小兽的瞬间，她所有暂时封印的情绪就像是找到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
　　惊变顷刻间，她孑然一身，只剩它了。

　　艾瑞克站起身，没管身上的尘土，看着爱丽丝微微颤抖的肩背，呆愣片刻弓起脊柱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风变大了，艾瑞克打了个激灵突然从思忆中清醒，眨了眨眼放下胳膊恢复到常态。
　　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他走到爱丽丝身后抬手打算触碰她的肩膀说两句俏皮话。

　　“监控里没有你。”
　　爱丽丝突然开口。

　　艾瑞克手一顿。
　　“什么？”

　　“监控器没有毁坏痕迹，监控录像却只记录到案发当天下午6:30，说明你进别墅之前就已经关了电闸。”
　　爱丽丝没有回头，就着话头继续说。
　　“撇开你的说辞偏离事实不谈，我还有问题。你提前得到消息赶到我家，看到雇主被杀害，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一直等到我回去，用疑似绑架的方法带走我，为什么？合同还没生效，你不用对我的安全负责，更没有义务陪我到处调查，通知警方走法律程序解除合同，相比之下不是更稳妥吗？”

　　一时间哑口无言，艾瑞克下意识去舔牙齿，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抿了抿嘴。
　　“如果我说我想尽力完成这单生意拿到尾款，你信吗？”
　　他垂下手，掩饰性地继续拍打身上尘土：“估计是不会信。”
　　“我暂时没办法解答你所有疑惑，爱丽丝小姐，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通知警方把我划成嫌疑人，另外，解约协议书请尽快拟好交给——”

　　“不。”
　　爱丽丝抬手擦干眼角的水迹，打断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解约。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对事实有所隐瞒，那份合约是真的。”

　　“既然我父亲选择雇请你，那么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保镖先生，只要你能保证不违背合同双方约定，把我平安送达B国，我们可以彼此尊重各自的秘密，继续履行合同。”稳了稳声线，爱丽丝背对艾瑞克再次开口。

　　艾瑞克闻言停下了动作。
　　他说:“我保证。”

　　爱丽丝可有可无点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目光略微闪烁，艾瑞克迟疑思索片刻之后回答：“我叫艾瑞克。”

　　艾瑞克是保镖。

　　他保护目标不被猎杀，也在捕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