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谷雨又清明》悦来

4、第四章 金笔书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个夜晚，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思来想去决定去行盗。他们选定的目标是京都第三大户——曹家。
　　等到天黑，两人摸到曹府，曹府一向守卫森严，所以两人迟迟都没敢打曹府的主意。曹府的正门有多个门仆把守，两人绕到侧墙，风清明踮起双脚，轻飘飘地落在了墙头，他细细察看，里面并无什么异样，就招呼杨飘飘一起跃入，两人轻手轻脚地探路。这晚，月光倾洒下来，仿佛白昼。曹府的布局甚是复杂，两人蹑手蹑脚的，拐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路边种着大片大片的秀竹，雅致的石头桌椅掩映在竹林间，看来坊间传言主人是个雅士的说法还算有理有据。转过竹林，两人面前出现一扇古朴的月亮门，上书“竹林轩”几个字，笔法遒劲，颇见功力。跨过月亮门，顺着幽静的小路走了几步，一间“雅舍”出现在眼前，“雅舍”二字和“竹林轩”笔力相似，应当是一人所书。房子周围，是一排排不知名的花，但从花盆的材质、装饰来看，没有一种花是凡物，尤其是门边的两盆，姿态挺拔，叶子深绿，花朵是毛笔的形状，有趣至极。从窗里透出暖黄色的烛光，让人心中升出一股暖意。
　　两人本是要找厨房大吃一顿的，看到如此高雅的屋子，禁不住好奇里面都有什么，杨飘飘向风清明使了个眼色，就侧身藏到一边，风清明弯腰到窗前，听了听，屋内没有什么声音，他手指轻轻戳破窗纸，只见烛火轻闪，屋内并不大，一个人都没有。风清明朝杨飘飘眨了眨眼，表示屋内没人。杨飘飘点点头，跟在风清明身后，两人轻轻进了门。只见屋内陈设古朴典雅，书架上陈列着排排古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等书房用品，令人惊异的是，书架东面的那堵墙上挂的全是毛笔，大小不一，但个个笔豪饱满，踌躇满志，好像一蘸上墨就能立马写出龙飞凤舞的字来。看这情形，曹府主人果真是个高雅之士。风清明坐到书桌旁，欣赏主人没来得及收起的墨宝，杨飘飘对书法不感兴趣，她只想快快填饱肚子。
　　“嘣”，屋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二人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屋外人已抢先一步走了进来，二人愣住，正想着要不要开打，没想到来人开口却是温柔的语气：“二位深夜造访我书房，不知是什么缘故？”“公子，我们只是看您这屋子高雅精致，就想进来瞧一瞧，真的没其他想法，求您放过我们吧！”
　　那人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沉默了许久，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位温润公子，眉眼柔和，果然配得上这屋子的高雅气质。行窃不成反被主人逮个正着，二人耷拉着头，杨飘飘手指在衣衫上揉来揉去，风清明抓耳挠腮，甚是狼狈，两人都做好了趁机逃跑的准备，不料那人却说：“哼，竟敢闯我曹府！一点都不把我‘金笔书生’曹逸尘的名号放在眼里！要我放了你们也可以，你们两必须跟随我学习书法！”此话一出，杨飘飘和风清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杨飘飘戳戳风清明，风清明只好硬着头皮说：“公子，您要惩罚我们我们认了，可千万别变着法子耍我们，我们都是习武的粗人，练书法？岂不叫人笑掉大牙？”“哼！习武之人竟然看不起书法，看招！”那人说着，掌间升起一股风力，墙上那支最大的毛笔就到了他手中，风清明见如此阵势，连忙支起身架，金笔书生那支毛笔蘸了墨汁，携着一股强劲力道直抢到风清明面前，风清明赶忙出手抵挡，却感到一股生疼，杨飘飘见状，连忙大喊：“住手，我们答应你还不行吗？”风清明受了小伤，心里却琢磨着，金笔书生让他们学习书法，并不单单只是在纸上比划，刚才金笔书生用毛笔使的功夫更值得一学，听了他的话，想了想说：“好，金笔书生，我们答应你，但你要放过我们，还要管我们今晚吃饱。”“空口无凭，你们要是跑了怎么办？”嘴里说着，撤下了笔上的力道。风清明被手上的力反弹，向后踉跄了几步，杨飘飘赶忙扶住他，他舔舔嘴唇，咬着牙说：“我们现在就拜你为师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来来来，拜我为师肯定不会亏了你们，不仅能写得一手好字，打起架来那也是傲视群雄啊！我金笔书生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风清明心里冷笑：听都没听过，什么“金笔书生”！嘴上却说道：“那么，师父，那些世俗的礼节咱们可以省了么？你也不比我们大几岁，磕头下跪什么的多庸俗啊！”
　　曹逸尘挠挠头，慢条斯理地答：“那你们就在这张纸上写下拜师令吧！”曹逸尘拿起桌上的毛笔，喂足墨，递给风清明，风清明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弟子风清明、杨飘飘今日起拜金笔书生曹逸尘为师，绝不反悔。
　　曹逸尘看着拜师令，甚是满意，嘴里念叨着“不错不错！”突然回过头：“不过你这小子的字真是难看得紧，跟了为师你就是大弟子了，为师保证，你的字定会大有长进。”风清明脸一黑，没答话，曹逸尘接着说：“对了，你们跟我来，金笔书生今晚要大设宴席，好好款待一下新弟子！”
　　风清明和杨飘飘讪讪地跟在曹逸尘身后，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眼前又是一番新景色，不同于先前看到的幽深景象，这会儿要去的地方大方华贵，大厅里金碧辉煌，各种名贵的古董摆满了一堵墙，各式家具雕刻精美，风清明和杨飘飘眼睛都看直了，脚也忘了挪动。
　　曹逸尘拍拍手：“来人，摆一桌盛宴来！今晚要款待贵客！”说着就招呼两人坐下，凳子镀了金，熠熠闪光，两人小心翼翼地坐下，四处张望着。不一会儿，衣着美丽的丫鬟们一一走进，桌上瞬间就摆满了山珍海味，曹逸尘瞧着两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好笑，偏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好徒儿，你们一定饿极了，快吃吧。”
　　经过拜师这一变节，两人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恨不得将整张桌子都吞了。曹逸尘的话音刚落，风清明已经埋在饭菜里了，杨飘飘毕竟是女孩，还保持着一丝矜持，再加上曹逸尘一个风雅男子在一旁，不免有些紧张，所以当风清明满嘴流油撑到走不动路时，杨飘飘还在细嚼慢咽地品味着，引得风清明不住问：“你不饿吗？才吃这么点？”杨飘飘一边在桌底掐他的腿，一边对着曹逸尘客气地笑眯眯。
　　有了曹逸尘这个师父管吃管住，风清明和杨飘飘的生活轻松了不少，他们终于不用再四处漂泊无依无靠了，于是也就安心在曹府住下了。
　　原来，曹逸尘此人，也是个十足痴人，他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又迷恋书法，后来自创了毛笔功夫，自称为“金笔书生”，一直想收弟子，苦于一直没遇到合缘的人，这次他一看到风清明，就知道那是个好苗子，而他身边的杨飘飘定是要一直跟着他的，所以就顺便把两人都收了。
　　在曹逸尘的教导下，风清明和杨飘飘每日除了练习自己的功夫，还要写百张毛笔字，每张都要经过曹逸尘的严查，功力要到，字要漂亮。曹逸尘果然没看走眼，风清明的毛笔字进步飞速，加上他天资聪颖，将一些轻功要诀融到笔尖，更见奇妙。曹逸尘家中不仅有钱，还有个装满武学秘籍的书房，风清明一边跟着曹逸尘学武，一边和他切磋书上的功夫，不知不觉间大有进益。而杨飘飘跟着风清明吊儿郎当地学着，只是时常看着曹逸尘认真的神情发呆。
　　时光流转，三年过去了，曹逸尘那一套毛笔功力风清明已学得八九不离十，自在派的功夫也没有落下，曹逸尘告诉风清明，“雅舍”门前那些奇怪的花都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毒花，叫作“管城子”，是毛笔之意，花瓣研成汁后正是他所用的墨，那次风清明受伤后能够恢复也是因为曹逸尘命人在那宴席的饭菜中下了解药，解药无害，因此杨飘飘吃了并没什么反应。
　　杨飘飘也一天天出落得亭亭玉立，渐渐有了心事。内心深处，杨飘飘一直把风清明当成亲弟弟，当她遇到曹逸尘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又和他朝夕相处，整颗心都被他填满了，她帮着给曹逸尘擦汗递水，眼里是浓浓情意，风清明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酸，但他相信两人的情谊不会无缘无故就被一个后来者取代，他还是对杨飘飘很好，四五年的情谊不是说割舍就割舍的，他想着早日学成之后能带着杨飘飘闯荡江湖，就一心学艺而已。
　　这天，风清明刚练完功夫，他想找杨飘飘说说话，可一转眼就看到杨飘飘正兴冲冲地端着刚做好的糕点去找曹逸尘，几年积淀的情绪爆发，风清明一股热血涌上头，冲上前去，一把夺下杨飘飘手中的盘子给了旁边站着的丫鬟，他拉着杨飘飘直向“雅舍”后的竹林里，杨飘飘推搡着叫道：“放开我！你弄疼我了！”风清明松开手，面向杨飘飘，他气喘吁吁，一半是因为跑得太急，一半是心中激动，但还是等不及缓下来就问：“飘飘，师父说我本领学得差不多了，不久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江湖上闯荡了，你是愿意跟我一起的，对吗？”杨飘飘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风清明，她虽是飞贼，但自从入了曹府，就不再和师兄们联系，她一个女孩，从小过的苦日子她不想再经受了，从懂事起她就想过着平静的日子，看着昔日的男孩已经长成强壮的少年，还是狠了狠心，回道：“清明，你真的还想过那种风雨飘摇的生活吗？我却已经受够了。我受够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更受够了整天被人看不起的日子！这里的生活挺好的，我不想离开。”“你……”风清明顿了顿，“是因为曹逸尘吗？是因为他吧？”他望向杨飘飘的一眼，有质问，有心痛，他早该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杨飘飘的眼神躲闪着，“这几年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想骗你，是的，我是喜欢曹逸尘，他是我想要一辈子都珍惜的人！”
　　“沙沙沙”，风清明耳聪目明，听到不远处有谁的脚步声，他一猜就知道那是曹逸尘，刚才那个丫鬟消息传得还真快，风清明听到曹逸尘停下了，就继续问杨飘飘：“你确定吗？你真的不是因为曹逸尘能给你安定的生活才选择他吗？”“清明，你别说了，我能确定那个我想厮守一生的人，就是他，他能给我安定的生活固然好，就算他是乞丐是飞贼，我也还是会选择他！命运让我们留下来，也许就是为了我遇见他。”说着轻轻别过头去。
　　风清明不信，瞟到杨飘飘的右臂空空，就问：“当年我攒了那么久的钱给你买的镯子，你竟扔了吗？”“不是……”“我害怕你不肯接受，所以……”“你……你放心，我把它保管得很好。”
　　风清明追问：“那就好。我为了想早日带你出去，三年来，日日夜夜不是练字就是习武，如果是因为我对你的疏忽那我可以改，我不信我们多年的情谊你可以忘得干干净净！”“清明，我心里都知道，你一直待我好，可我全当你是亲弟弟一样地爱护。”
　　竹林里吹过一阵风，竹叶拍打的声音轻轻的，听在风清明耳中，却让他的心田一片荒凉，风刮过，吹过几片纸屑一般的荒凉，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木木地转过身去准备走开，杨飘飘想要上前安慰风清明，却看到曹逸尘从竹林间走了出来。风清明拍拍曹逸尘的肩膀，苦笑了下，走开了。
　　曹逸尘看向杨飘飘，她低下头去，面带娇羞，曹逸尘问道：“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当真要跟我？”“嗯，当真！”杨飘飘抬起头来，眼神清亮，“我……我真的很惊讶，原来一直以来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
　　杨飘飘不能明白曹逸尘的心思，她慌了：“你不喜欢我的话也别说出来，请让我继续待在曹府就好。”
　　“不，不是，这太突然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感恩才对我那么好的。”曹逸尘居然也紧张地语无伦次，“我心里也喜欢你的，你……你愿意留下的话，那就留下吧。”
　　杨飘飘听了这话，捂着脸跑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