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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崔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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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灯光有些泛黄,老旧的排风扇慢慢的打着旋。
眼前的人慢悠悠脱掉手套露出因长时间未照射阳光而格外苍白的手。
空气中是讨厌的味道,像是有谁打翻了碗姜撞奶。
“崔不来,你是不是欠打?嗯?”没事找事的室友摩拳擦掌。他鼻音拖得极长,似乎打算往崔不来鼻子上来一拳,好给他破破相。
被点了名,崔不来还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的嚼他的胡萝卜丝。他敷衍孩子似的抬起空着的手挡住任劳的招式,放下筷子改去拿桌边的酸奶,“你格斗那么差,A4纸没骂你吗?”
任劳拒绝回答他这个充斥着嘲讽和恶意的问题又怕自己陷入沉默会收获更刻薄的评价于是在崔不来开口前冷着脸回敬,“你那么能打,你别躲后勤啊!”
“呵。”激将法在崔不来身上没什么作用,他端着酸奶站起来,换了种方式挑衅,“后勤福利多啊。你出长期任务,还不是后勤……哦,我忘了,你还不够格。”
他好像才意识到这件事,喝着酸奶故意确认,“你上次砸断了我两根肋骨,吃处分了。一直没升级……吗?”
任劳收回手,把胳膊背在身后,“那是意外。”他低着头试图用苍白的言语为自己辩解。崔不来对他举起喝了一半的酸奶,任劳摇头拒绝,“我不用……!”
崔不来眼含笑意,微微踮起脚。酸奶瓶举过任劳头顶,微微倾斜。
室内不算温暖,冰冷的液体倒在头上冻得任劳一个机灵。他抬起头恼怒的瞪视造成这一切的人。崔不来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半睁着眼睛,慢悠悠收回手,“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别老在床上吃陈皮。我今天在电脑桌底下发现了那么大的美洲大蠊。”他夸张地张开手指,表情也跟着扭曲。他青着脸再次重复,“实际上我讨厌陈皮的理由就是我妈妈在里面吃到过……”
“闭嘴!”任劳恼气的从架子上拿过毛巾作势去捂崔不来的嘴,“你为什么会说话?”
崔不来挂笑,侧身躲过任劳的袭击,提着他领子把他推到门外指着走廊上的挂钟提醒,“哥,九点停热水啊。”
走廊的墙壁上用于时钟的秒针一刻不停地运作,时间指向八点五十分。
任劳抱着换洗衣物深呼吸想要辩驳什么,宿舍的房门在他眼前闭合,挡住了最后一丝光线。
不久门内传来queen乐队的歌曲,然后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如果任劳猜得没错,那么他因该在刷碗。
有个喜欢做家务的舍友或许是件好事,但这点小小的福利在崔不来扭曲的性格下不值一提。崔不来表面是个慢性子的老好人,私底下却经常做出会给他人带来困扰的迷惑行为。其中“私底下”特指他和任劳独处时,“他人”的范围也局限于任劳一人。所以即使崔不来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个混蛋,他在同事间的人缘和口碑依旧该死的好。
洗浴间里其他人对任劳头顶不明液体来洗漱已经习以为常。站在水槽旁刷牙的男子蓄着长发,要不是他含着牙膏沫打招呼任劳还以为他是谁的女友。对方捋起挡住视线的头发打趣:“又吵架了。我猜是你不肯吃他烧的菜。”
“那我还能活着吗?”任劳啧舌扮了个鬼脸,端着面盆走入浴室在五分钟之内把自己冲了一遍,在长发的窃笑声中赶在断热水前把自己捣腾干净。
“你就像个被叛逆期女儿嫌弃的中年父亲。”长发男没有离开而是靠在墙上和任劳闲聊,“我宁可和熊打一架也不要照顾烦人的巨婴室友。他看上去起码十七了吧?怎么总是那么幼稚。听说他今年还在年会上喝牛奶?认真的?”
任劳低头擦拭头发上的水,疲惫的揉自己的眉心,“他三十七了,认真的。我和他住了十年,他常喝的饮料从弹珠汽水变成牛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长发男把手背到脑后,大惊小怪的感慨着和任劳一起往宿舍走。
他们的影子跟随光源的变化逐渐拉长。任劳低着头努力回忆长发男的面孔却都已失败告终。也许回去后问问崔不来是更快的方法,他简直就是时空局的交际花……好吧,万事通。
长发男子似乎对他们很熟悉,这让任劳的负罪感加重不少,他低着头专心看地砖上的纹路不敢与身旁熟悉的陌生人对视。
走过一盏灯,影子转到他们面前。任劳敏锐的感觉到有些异样,他扭头去观察身旁的长发男。
因为幼年时常挨饿的缘故任劳的身高普普通通踩上了一米八的尾巴,他身旁穿着小熊印花睡衣的男子身高与他相近影子却少了一个头。
“……”
任劳揉了揉眼睛,伸手拍了男子一巴掌,赶在对方开口前先扯慌,“有蚊子。”
长发男子显然不相信任劳拙劣的演技,他张嘴长叹,摇头推开他往反方向走掉了。
走廊上只剩下任劳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刚才他指尖的触感分明是活人温热的皮肤。
他自信不可能看错,难道是光线的问题吗?
任劳烦躁的拿起毛巾,擦擦脸飞快地跑回宿舍,进门看到崔不来的背影顿时感觉放心不少。
“来哥!我刚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个影子没有头的人!”任劳去冰箱拿了一罐咖啡,打开就往嘴里灌。他眼角扫到原本看背影像是在织毛衣的崔不来缓缓转过身,双手捧着脑袋走向他,问:“像这样?”
“噗!”任劳一口咖啡从鼻子里喷出来。
崔不来带着嫌弃的表情递给他一包餐巾纸,软软地埋怨:“我养护个人偶容易吗?你这样笨手笨脚的。我家小红娘受潮了怎么办?”
“……”任劳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他锤了崔不来一下,用气声感慨:“卧槽!你他妈给人偶换发型别吓人啊!”
崔不来大笑,把人偶的头放在架子上反问:“还不是你先讲鬼故事的?我配合你演出还有错了?”
崔不来这人有时候真的很讨人嫌。任劳开始怀疑是他和长发男联手来吓唬他,顿时没了好脸色。他仰头把咖啡喝光,不管舍友的爱好关掉灯命令:“睡觉。”
崔不来磨磨蹭蹭开始撒娇,“不要嘛~”
他声音很软,换个女人指不定母爱爆棚点头同意了,但任劳不一样,他心如磐石,所作所为皆为正道之光,“睡觉!”
任劳翻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唔……”崔不来走到任劳床前,爬上去按住他的肩,抢了他的枕头飞快逃远。
任劳疑惑:“你神经病啊!自己没枕头?”
崔不来捧着他玩具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把它请到任劳的枕头上,“我怎么舍得让红娘随意丢弃在冰冷冷的桌面上?”
“舍不得你抱着它睡啊!”任劳深感无力。
“不行!”崔不来坚定拒绝,他开始铺自己的床,“红娘衣服会皱的。皱了不好看。”
要不是任劳之前学摩托把崔不来撞伤了,他现在一定把人偶的头砸那事精脸上。
第二天六点集合晨跑。任劳照例替崔不来递病假单却被上司留下。
她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从层层信纸中抽出一张递给任劳。
“你也到了晋级的时候。”她说。
要晋级总离不开考试。
在这种不论是结婚还是养孩子都需要考试的年代,工作上升级不过是小测验。
总是要走些形式的。
任劳双手接过信纸问:“长期委托?”
“委托不难。”上司从右手边的抽屉里翻出一些小零食放在桌上。她拆了颗话梅糖放嘴里,“出于安全考虑,局长要求38456和你合作。你回去后记得通知他十点到工作间集合。”
“我申请换人。”任劳下意识脱口而出。
“请提前一天提出申请。”上司摊手让他看着办,“与你同期的其他人都能独立完成委托只有你还需要我的辅助,你不觉得害羞吗?”
不觉得。任劳真不觉得。
他业务能力挺好的,工作需要上司陪聊完全是因为崔不来给的恶意差评。当年崔不来受伤让局里认为任劳有潜在的暴力倾向,而事实是任劳刚学摩托时不会踩刹车。
这一切完全是意外,和崔不来嘲讽他婚考再次失利没有直接关系。
任劳拿出崔不来的厚脸抱臂皮往墙上一靠,摆出无所谓的态度,“那我就不升了,上班还能和您扯皮挺愉快的。”
“除了你,我还要同时和三十人扯皮。”上司冷静的指出事实,“我一点都不愉快,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如果你不升级,就让你吃闲饭的舍友卷铺盖走人!让他继承家业当亿万富翁去,别来我们这穷地方体验生活。”
还有这等好事?任劳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压着嗓子大笑,拿了信纸一路小跑回宿舍把这令人兴奋……催人泪下的消息告诉还在被窝里看书的崔不来。
罕见的,崔不来放下书本陷入沉默。他套上一件毛衣,赤着脚去踩在地上从衣柜里拿出手机拨通。
少有的大少爷没有第一时间打理自己的头发。他靠在餐桌旁无精打彩的顶着翘起的乱发拨出一个又一个电话,最后伏在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时间长得任劳有些担心,他咬着指节思考自己是否把开心表现得太明显让和自己相处了十年的舍友心寒。任劳靠近了些,拍拍崔不来的背,给他拿了一瓶自己珍藏的拿铁。崔不来抬起头,红着眼眶接过小声道谢。他看了一眼还剩三天的保质期,打开瓶盖尝了一口。
“你要走了,我很难过。”任劳掐着胳膊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真诚。
“嗯~”崔不来用拖长的鼻音发出质疑,他放下拿铁问:“谁说我要走了?”
任劳感到有些奇怪,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依旧坚定的把问题全推给上司,“A4纸呗,她说这儿养不起你。”
“哦,如果是那回事。”崔不来慢吞吞的说,“我刚才继承了家业,把时空局买了。”
任劳突然觉得刚才同情崔不来的自己是个傻子,“那你刚才趴桌上哭什么?”
崔不来长叹,他仰起头眼里是止不住的忧伤,“想到我有那么多钱却缺个继承人,感觉很悲凉。哭一会。”他支着脑袋偏头看向任劳突然眼前一亮,拉着他的手半真半假道:“诶,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做菜的天赋。要不,你当我儿子吧!”
“……”
任劳脸色铁青一巴掌把崔不来那张看上去未成年的脸按到桌子上,气沉丹田大吼:“滚啊!”
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