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有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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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雕花窗外，雨丝拍打着窗身，或溅起落至地面，或顺着窗面滑落于窗台。
一场秋雨绵绵不断下了三天。
晋城落于雨幕中，全城笼罩着一片雾朦胧，前几天热闹的中秋佳节也随着一场秋雨而落寂，一场秋雨一场寒，晋城人民裹上较厚外衣，躲在家中，不再愿出行。不过这倒是能掩盖了一些事物。
桃颜熙已经休铺三天，店铺主人消失了踪影，因着下雨而困住了那些前来买胭脂的姑娘们，短时间内瞒过他人。
凌溪川在桃颜熙厅堂落座，执着手中的一盏茶若有所思，片刻后缓缓饮下，左手有规律地敲击桌面。当他发下茶杯后，不觉拿出了挂于腰间的白玉骨哨：“你感觉如何了？苏卿。”
“......”
四周无风而动，丝丝缕缕的灵气萦绕于骨哨周围，突然一根红色的发带凭空出现，缠绕在凌溪川的手腕上。凌溪川的皮肤十分白皙，腕骨处更是苍白，年轻皮相，吹弹可破。那红带子在他的手腕是缠了几圈，鲜红色彩，身着素青道袍的凌溪川，在鲜红衬托下竟有些鲜活起来，一改往日那仙风道骨的形象，倒有几许人间少年郎的韵味。
得归功于那修炼了什么术法，竟然几百年了几乎不变容貌。
凌溪川轻松解开了手腕上的桎梏，却并没有任那红带子随处乱逛，而是轻轻拽在手心中，语气淡淡但也很温和：“别闹了，休息好了就出现吧。”
“……”
无人回应，只是那红带子变本加厉，顺着凌溪川的手心慢慢爬到他的胳膊，再到他的肩膀，慢慢直立起来，停滞片刻，轻轻碰了一下凌溪川的脸颊，遂迅速跑开。
好好调戏了一番。
“……”这回倒是轮到凌溪川无声无语。
他猛地催动灵力，把跑开几米远的红带子带了回来。“玩够了吗？小心我把你锁在白玉内，半月内不得出来。”说是威胁，可凌溪川耳尖处红透了，可脸上带着隐约的愉悦。
红带子挣脱开，飞到不远处的半空中不断盘绕着，直到苏卿的身形慢慢浮现，红带子才停住，缠绕在苏卿细小白嫩的手腕上。
仔细看着全身上下，小胳膊小腿小个子，五官未张开，脸两边还长着肉，仍是少女模样。
苏卿简直有怨却难发泄，不免叹气，自我哀伤：“本姑娘还要维持这种状态到什么时候。”关键丢失的，是本姑娘的曼妙身材，大胸，细腰，大长腿……
凌溪川看着眼前自我哀怜而不自知低下头的苏卿，小姑娘低着头，委屈得好像快哭了。他把手轻轻搭在苏卿头顶，温声细语：“不知何时能变回模样，但眼下你就是小姑娘。”说罢，还揉了揉她的头发。
“凌溪川，把你的手从我头上拿下。”苏卿抬眼，恶狠狠的望着他。别以为仗着灵力高强，就可以以下犯上，为所欲为。她姑奶奶一只大妖还被小屁孩摸头了，说出去该多丢人。
许是少女苏卿眼睛大的缘故，她那凶样倒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平添可爱。凌溪川玩心一下子涌上，继续揉她的头发，很软，很让人爱不释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卿，好像在告诉苏卿，你奈何不了。
苏卿静静盯了他片刻，不怒反笑，欺身上前，不等凌溪川反应，瞬间搂住凌溪川的脖子：“道士哥哥到底想要做甚。”苏卿凑近凌溪川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语：“还是说，你喜欢我这样子的？”说完，苏卿还向他挑衅地呼了一口气。
凌溪川身体僵住，待苏卿从凌溪川身上下来，他都还未回神。苏卿含笑不语，默默看着他耳尖发红。
苏卿在心里暗自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妥妥小毛孩一个。
凌溪川不经意间蜷着手指，随后把手隐藏在衣袍内。好像这样子能给自己一些无形屏障，把自己心事隐藏起来。
“你有没有发觉小鱼儿很像当初的你？虽说你历世许久，少了些活泼聒噪，心性渐稳，不过你这爱害羞的毛病还是没变。”苏卿回身斜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与凌溪川面对面看着。
“谁是小鱼儿？”叫得那么亲昵，纵使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
“是我新捡来的小狐狸，我打算养养他。”
“......”不行。
“刚刚出门买食的成隅，脸上不情不愿，但受你威压胁迫，又只好妥协的臭脸，满脸不想隐藏的怒气，像不像当初的你？”
许是苏卿的话起了作用，凌溪川轻微蹙眉，看着她，眼神好像带着幽怨，一如当年那刚行侠江湖不久的少年，情绪难以掩藏，青涩又真实。
“苏卿你是否老眼昏花了？别是一眼都看不清晰了。”凌溪川眼睛直直地看向苏卿。
“……”小兔崽子，我就不该多嘴。
凌溪川忽然站起，向苏卿走来，抓过她的长发捣鼓：“怎么不束发？”
“我懒了。”苏卿不打算理她，趴在了桌案上。若是此时苏卿的妖身尚在，她肯定变回小狐狸，懒懒趴着睡觉，没有谁能挡得住睡觉的诱惑。
凌溪川在她不知道时看着她许久，随后安静地帮她编了个麻花辫，长发束成一条，落于腰处。“把红带子给我。”苏卿依言给他，红带子从苏卿的手腕上松开，游到凌溪川掌心里乖顺地躺着，凌溪川手法利落地给她的长发发尾缠紧。
红带子周身妖冶的光芒，尤其是那金边，虽收起了尖锐，但依然掩盖不住那肃杀的锋芒，不知苏卿用这武器杀了多少物。这武器与她共生，损人也损己，用自己的血液凝练出来的，终归与自己本身承于一脉。
简单来说，那就是做养血蚊子库，即便是拥有妖身的妖怪，也绝不会做损害自己修炼的事，何况失去妖身的苏卿，与常人无异，简直就是以血养器，把自己搞没。
凌溪川知道这做法对苏卿来说不可能，但还是想试试道：“你这个红带子......以后不要再使用了，可好？明日我去买个真正的回来为你编发。”见苏卿闭着眼休息不作答，又继续道：“你呆在我身边，我能保你，不要再以血养器了。”
这时苏卿睁开了眼，目光变得阴恻隐忍，撇向他又瞬间看向他处，似乎陷入什么回忆中。凌溪川没见过这样子的苏卿，一改往日的意气嚣张，竟带着着隐隐的哀伤。不过须臾，苏卿又变得张扬起来，笑道：“不过是在妖界时保命用的罢了，我用习惯了，改变不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武器的利害，但是目前她不能断了这灵器，她得找到临月，把所有都的、有关与他的一切，做个了断。
而且，使用它才会让更踏实些。
“苏卿......”凌溪川把自己的清辉剑递到她身前，“以后你可以用此剑自保。”正是当初那把在晋川西村时给苏卿当防身器的剑。
这不是凌溪川的佩剑吗？
“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凌溪川呆呆地举着剑，他倒没想到苏卿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更希望她像往常一样，往他身上粘糊，对他指示吩咐，而不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妖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卿并没有多说什么，越过凌溪川走到窗前，缓缓伸手接住了那些雨珠，望着屋外的雨景。已经起雾，把外界照得朦胧不清，那棵消失的桃树所种植的地方，似乎站着一个人，人影隐匿于四周中，她再仔细看，原来是她看错了。
也是，怎么可能是木胭脂，木胭脂已经不在了。她已魂飞魄散，一切都是假的。
“你送江应禾去投生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帮人投胎的能力。”苏卿接住水珠，回头一脸严肃地询问他。“他生怨而成游魂，游荡于世间，幸好及时把他的魂魄锁住他才能顺利投胎。”凌溪川也来到窗边，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木姑娘，她......”
“如你所想，她已经不在了，不会投胎，也不可能有来世。已经......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都怪她，丢了妖身，失了灵力，一切都变得很无力。
那时，妖界之主重渊身亡，其子不知所踪，各处满是混乱内斗，各方妖王霸虐横行，各统一方。苏卿原是重渊部下，可那时他们早已被视为叛军，遭到追杀。在妖界之门关闭时，他们无处立身，四处躲避。
“胭脂虽修炼了六百年，但毕竟是桃妖，根本与那些猛禽兽类的妖族无法抗衡。我虽是活了上千年的大妖，但丢了妖身，修为大损，灵力比曾经的羸弱千百倍。”苏卿回忆着，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时我也出现过像三百年后第一次和你见时的状况。”苏卿凝力，手上的水珠凌在半空，继续说道：“现在我借助骨哨，能聚集些许灵力。可那时我真的竭力了，黔驴技末，我身体几乎透明，好像即将消失于世。手上使不出力，只能承受着敌人不断地攻击。”
“苏卿......我不知道……”凌溪川声音喑哑，他没想到，在妖界，苏卿生存得如此艰难。他原以为苏卿回到妖界，起码能安全些，可以躲过那些仙门宗族的人的追杀迫害，谁曾想，却是自己把她推入了另一个炼狱。
啪的一声，无数滴凌驾半空的水滴落至窗台，溅起无数水花，散开，又滑落地上。苏卿无神地望着那些，仿佛没有听到凌溪川的叫唤，“她为我挡了致命一击，直把她妖身震碎。”
“到头来仍没能好好保护她，没能把她安全地送回江应禾身边。”
之后的种种事情，江应禾因怨成鬼，投胎差点错过，险些消失于世间，就像胭脂那般。她有愧于胭脂，但她知道胭脂最在意的就是江应禾，所以，不管怎样，她都替胭脂来看一看他，不管是死是活，不管成家与否，是否儿孙满堂，代代延绵不息。
那定情簪子，也许是胭脂留下的最后执念，不忍就这么离去，于是留下她的气息吧，想着也许还能再见一面。
可惜，妖界之门封闭了三百年，才被开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有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