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西北有梧桐

9、第九章

　　临近中午的时候又下了场小雨，把满地的雪都冻成了一片，走在路上指不定要摔上一跤，方天翼换上球鞋，走一段滑一段，玩得不亦乐乎，在前线经常研究作战计划或者部署警戒到半夜，饶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玩心一下就起来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短短时间好像胖了点儿。

　　走两步又滑了一跤，摔了个屁股墩有些迷茫，他望望四周，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好笑地走过来：“兄弟，没事吧？”伸出一只手拉他起来。

　　“没事。”方天翼不动声色地把纸条顺着手指塞进他袖子里。

　　只是短短一个交接，两人像是正常的擦肩而过，方天翼拍拍身上的雪屑，在外面又逛了一会儿，与王文渊碰了个面，就回了明公馆。

　　明诚正在熨斗衣服，最近他好像很喜欢做这些家务，滚烫的金属板将衣服烫得板平似乎能让他平静些，方天翼凑过去看他洒水烫平，一溜动作一气呵成。

　　“送出去了？”

　　“那是，我是谁？”尾巴翘起来。

　　明诚把烫好的西装挂起来，拿了另一件干活。

　　方天翼对明家很是改观，当初在顾家的时候，他也不曾做过这个。

　　“钟妈请假一天，你的衣服记得自己熨。”明诚烫平衬衫的袖子，“中午饭自己做。”

　　“？？？”方天翼头上一万个问号，“你们吃什么？”

　　明诚抬起头来笑得意味深长：“我们出去吃。”

　　方天翼眼巴巴：“不带我？”

　　“不带。”

　　“为什么？”

　　“因为美男计。”明诚刚说出口，楼上就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立刻闭嘴。

　　方天翼感觉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公事，今天大哥请藤岛川子吃饭。”

　　“哦。”方天翼撇起嘴，“跟日本人吃饭，我不去。”中午煮碗面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走之前，阿诚，记得把钟妈做菜用的黄酒收起来。”明楼正装以待，这就准备走了。

　　走之前做得相当绝。

　　方天翼半张着嘴看明诚当真向厨房走去，喃喃道：“爷爷是真的栽了……”

　　明公馆的汽车在冰面上缓缓行驶，碾了一地的水，明诚在车窗缝隙里发现了一张署名毒蜘蛛的纸，意思是共方有几位已经暗中叛变，明楼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此来获取日方的信任，重新在上海站稳脚跟。

　　其实大家都知道，国籍不同，就不会完全信任。

　　但是这样一来，明楼的处境会好上许多，不会这么危险。

　　“你是说，他们已经投了藤岛川子？”

　　“对。”

　　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个女人，明诚觉得这一顿饭吃得挺值。

　　明诚却不觉得：“今天会有收获吗？”

　　“这个女人很谨慎。”明楼皱紧眉头，他急需要76号的地形图以及张宇被关的确切牢房，这些东西，都在她的办公室抽屉里锁着。

　　今天是和她的二人约会，明诚不在身边不会引起怀疑，“一会儿你回办公处，去她办公室里找找。”

　　明诚点头：“毒蜘蛛所说的事怎么办？”

　　“照计划办。”

　　明楼一顿饭吃得用心良苦，深思熟虑，他已习惯于虚拟委蛇之间，倒也不觉得有多么幸苦，只希望明诚能够马到成功。

　　酒杯交错间，玻璃折射出了方天翼的脸。

　　明楼莫名地虚了一下，随即些微怒意爬上了嘴角，方天翼浅笑着遥遥敬他一杯，转身与坐在对面的女孩交谈。

　　这个人明楼不认识，看她的打扮，一身洋装不像是组织上的人，应该是来了上海才认识的。

　　这个人藤岛川子认识：“咦？秦雅？”

　　明楼一愣：“你认识？”

　　“特务机关处的新人，从武汉调来的，据说能力不错，是上头看重的人。”

　　“那可……真是缘分。”明楼搜刮了满腹词语，只掏出来那么一句。

　　藤岛川子倒是无所谓笑笑：“处里的人都知道，你就当收了个远房亲戚，各玩各的，没什么。”

　　明楼喝下杯子里的红酒：“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姑娘们总还介意他的身份，也就我……”藤岛川子给他满上一杯，话不说透。

　　明楼一饮而尽：“谢谢。”

　　不远处的方天翼很有绅士风度，赫然就是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小少爷，与那个女人交谈盛欢，明楼觉得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使出浑身解数有事没事与藤岛攀谈。

　　这样一来，这顿饭倒是吃了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明诚要是得不了手，还不如解雇算了。

　　指针差不多指向两点，方天翼才有离开的念头，他与秦雅又说了几句，捞着外套打包了一份饭菜才走。

　　藤岛川子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叉了块饭后甜点，那女孩见方天翼走了恢复严肃的态度，来到她面前：“处长。”

　　藤岛川子瞟了一眼明楼：“没事儿，说吧。”

　　“这个方天翼看上去没什么可疑，我跟了他好几天了，喜欢玩，喜欢喝酒，喜欢到处逛……”

　　“你怎么和他正面搭上线的？”

　　“今天中午他被人抢了钱包，追的时候撞到了我，出于道歉请我吃饭。”

　　藤岛川子皱眉：“这么巧？”

　　秦雅想了想：“我会继续跟进的。”她微微低了低头离开。

　　藤岛川子若有所思望向明楼，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不介意吧？”

　　明楼摇头：“公归公，私归私。”

　　方天翼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出现在酒楼让明楼明白，方天翼并不是他眼里的明台二号，更是独立的个体，也有自己的任务，他的度拿捏得很好。

　　——他不服管教。

　　方天翼的行动让他有些生气。

　　既然进了明公馆，有什么任务和计划都应该告诉他，他们是一方阵营，难道不应该坦诚些吗？

　　“你们行动，也没告诉我啊。”方天翼睁着不大的眼睛道。

　　明楼顿时无话可说。

　　明诚在一旁缩着脑袋做鸵鸟状，欲哭无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圆满完成任务回家，得的这个待遇，被勒令只能吃明楼煮的夹生面，嘴里寡淡出尘——方天翼面前是今天打包回来的好饭好菜。

　　明大长官在生什么气？那脾气已经被方天翼撸平了啊……，生气也不要跟吃的过不去呀！

　　明楼搅拌着涨干的面条：“今天休息，特务处难免松懈，我约了本该值班的藤岛，明诚就去她办公室找我方被捕人员张宇的线索，还有76号的地形图。”

　　方天翼缓缓道：“秦雅，特务机关处办公处文秘，一直在调查我，二十天后突击队要端掉日军在上海的最大军火库，我需要知道对手是谁。”

　　开诚布公有了个好的开端。

　　方天翼又道：“还有，藤岛川子是我们的人，你不要误伤。”

　　“他是我大嫂大岛由美，几年前被捕救出后又重新潜伏，好不容易才进了特务机关处的。”

　　明楼和明诚一怔，难怪那个女人知道那么多事……

　　方天翼绽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她就是毒蜘蛛。”

　　“你们吃红烧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