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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斩青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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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灵柒一回家,何颜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许灵柒笑容不自在地和何颜打了个招呼就匆匆钻回了自己的卧室。
中途出来吃了个饭,饭桌上也没像平时那样说些学校的趣事或是吐槽某个新规定,而是匆匆吃完,又钻回了卧室。
何颜听到房门清晰的上锁声,走到门口刚想敲门就听到了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
何颜眉头一皱,又松开,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听着女儿的哭声有点心疼,同时又有些不悦——不就是分手了吗?早恋本就不对,何况对方还是个女生!
比起对女儿的恨铁不成钢,何颜更为欧阳心蕊的坦诚心惊——没想到她真的说出来了!
何颜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事后想来那天也是冲动了,分手这种事,等毕了业各奔东西,感情自然会慢慢变淡——没错,她就没想过她们两个人能长久。
唉——
何颜只寄希望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场风波不要影响到女儿高考。
*
第二天清晨,许灵柒起了个大早,何颜被她的洗漱声吵醒,看了看手机——7:50.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的周末许灵柒一直是自然醒,能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何颜也不叫她,劳累了一周只有这么一天睡懒觉的机会。许灵柒一般会睡到十点以后,起来吃个饭就要往学校赶——毕业班只有半天假期。
何颜打着哈欠起来给她做早饭,久违的早饭何颜竟然不知该怎么下手,许灵柒不在家的时候她都是出去买个饼胡乱应付的,女儿回来了,可不能让女儿跟着自己瞎凑合。
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上桌,附赠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许灵柒和何颜对坐,沉默着吃完饭,趁着何颜洗碗的空荡,许灵柒说出了她想了一晚的决定,“妈,我想剪短发。”
“嗯?”何颜诧异地看她,“终于舍得剪了?”
许灵柒的头发差不多已经及腰,发尾带着点卷,经常会缠在一起,每次尝试梳通,许灵柒都会被扯疼,直抽冷气。
可头发一直是许灵柒的宝贝,说什么也不愿意剪,曾经家里还爆发过“剪发战争”,何颜再三保证不剪成学生头,许灵柒才勉强同意。
今天的怪事儿还真多,一向视头发为生命的女儿突然说要剪发,何颜手一滑,差点把碗打了。
“嗯,长头发太麻烦了,也太费时间了,我想剪成扎不起来的那种,可以安心学习。”
至于真正想剪掉什么,只有许灵柒自己心里知道。
事关女儿学习,何颜当然举双手赞同,再加上她早就想让许灵柒剪头发了,但是对方犟得十匹马都拉不回,何颜只能妥协,放之任之。
虽然不明白女儿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是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何颜洗完碗,带着她就去找理发店。
说来可笑,八点多基本上没有理发店开门,两个同样心急如焚的人在大街上吹了几十分钟冷风,才等来理发店的老板。
老板看到两人的架势都惊了,把两人迎进店,“客人您要做什么发型,这个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你头发这么长,烫一下会更好看……”老板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笔大生意啊,洗吹剪烫染一条龙,开张一单,够吃一天!
没想到许何颜给了他当头一棒,“不烫头,就剪个短发。”
What
就剪个短发你这么早杵门口守着?
老板颤巍巍道:“考虑剪个什么发型?不对称怎么样,潮流!”
“不用,学生头就行。”
老板觉得自己还能做最后一波抢救,“真的不染一下吗?栗色很适合你。”
何颜皱眉,觉得这个老板废话真多,“学生染什么染?”
老板瞬间闭嘴。
许灵柒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先在里间洗过了头发,再接着吹干。
吹风机的嗡嗡声中,头发漫天狂舞,遮住了眼睛,许灵柒透过发丝的缝隙看过去,自己的样子可真够惊悚的,又莫名有点滑稽,可是这副样子,不久后就会不复存在了。
剪刀贴上头发的那一刻,许灵柒感觉到了什么,心悸了一下,就像冰冷的刀子贴在柔软的皮肤上,下一秒就会割破肌肤,鲜血直流,而她,只能引颈受戮。
“咔嚓” 的声音响起,从右到左,及腰的长发被截断,发尾的小卷悠悠的打着旋,跌落在瓷砖上。
昔日被捧在手心的它们,如今也跌落到尘埃里,失了光泽,淡了光辉。
两边半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如同冰冷的剪刀亲吻脸颊,留下道道伤痕,许灵柒打了个哆嗦,冷意由内向外一层层荡开。
许灵柒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不就是剪头发吗?头发长了自然要剪的,这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有些东西却永远不受自己控制。
短短的几秒,她脑海里走过了长长的两年,闭上眼睛,看不见面前的镜子,却满心都是她,微笑的她,难过的她,温柔的她,隐忍的她,时间好像轮转了四季,那个少年,就这么填满了她整个青春。
最后一根发丝也毫不挽留地离开了母体,脑后突然一阵空荡,许灵柒死死闭着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长发已经及腰了,可她没有等到那个骑白马来接她的少年。
她的爱、恨、遗憾、痛苦、悲伤、不舍,都随着长发,被剪断了。
随风飘远。
她曾经爱过一个人,爱了两年,足够她从短发熬到长发。
然后两年时间到了,她就像匆匆逃出舞会的辛德瑞拉,水晶鞋永远遗落在了原地,却没有人愿意拾起来。
美梦做的太久,也该醒了。
*
“我进去了啊,拜拜。”韩佳人走到教室门口,挥挥手打算和同行的男生分开。
“晚自习课间你有时间吗?”
“怎么?”韩佳人好整以暇道,“找我有事?”
男生真诚道:“可以麻烦你帮我改一下英语作文吗?”
韩佳人好歹“久经”情场,脑海内瞬间预想好接下来的剧情,但是秉着看破不说破,双方不尴尬的原则,并没有直接揭穿,而是饶有兴趣道:“噢,那你打算给我什么报酬?”
男生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讲数学题,我数学学得还不错,应该能看懂你们文科的题……”
韩佳人:?
韩佳人本来拒绝的说辞都想好了,这小哥实在不是她的菜,今天也是偶然在校园里遇见,韩佳人是那种看到认识的人必要打招呼的性格,就随便说了句,“好巧”。谁知对方立马热烈地回应:“是你啊!”,那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韩佳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对方并没有发现她的局促,而是粘了一路,甩都甩不掉。
韩佳人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心里门清,又是一个被姐迷住的小男生,都怪姐的魅力太大,真是罪孽啊罪孽。
但是现在看来,剧情好像和她设想的不太一致。
韩佳人有点迷茫道:“改作文你干嘛找我?你们班那么多大神,再不济还有老师啊。”
可能因为很少和女生这么近距离接触,再加上有求于人,男生的脸皮微微涨红,小声解释道:“老师说不需要修改,同学们都不愿意帮我改。”
韩佳人疑惑,啊同学你人缘这么差的吗?
韩佳人道:“那你怎么找上了我?”
“我看光荣榜上的英语单科第一经常是你,就想找个大佬帮我补补……”男生越说声音越小,越到最后越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打扰你时间了,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韩佳人看着他的耳朵很快从耳垂红到了耳廓,脸皮薄的几乎涨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男生,来了点兴趣,心道调戏这么一个小哥哥也蛮有意思,再说一个课间的时间又不长,就当完成一道修改语病的题。
做题加小哥哥,说到底是自己赚了。
脑内百转千回,分析完利弊,韩佳人笑道:“不打扰不打扰,那就第一节课间,你拿着作文我们去楼下,那里光线亮。”光线亮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韩佳人不想被别人知道,男生女生互相讲题这种事可大可小,她倒无所谓,但是她又不打算勾搭人家小哥哥,还是给人家留一份清白吧。
男生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兴奋道:“谢谢谢谢,我的作文终于有救了!”
韩佳人错愕,他是写的有多差啊?
为确定自己教学的难度,韩佳人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平时作文到底考多少分啊?”问完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我好确保怎么给你改。”
男生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是对韩佳人认真的态度表示了发自内心的感激,结合自己平日里的水平,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二十三分左右吧,总是卡着上不去,老师说我的作文已经成定式了改不了,班里又没有比我分数更高的,只能求助外援了。”
韩佳人麻木地听完,内心轰然崩塌:这就是学霸的烦恼吗,我不懂我不懂。
最后,这场交易愉快地(或许吧)达成了共识,韩佳人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座位,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又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这个蘑菇头是谁,我不过回家了一趟这个世界就变了吗?我的同桌呢同桌呢?
韩佳人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走错班级,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戳了戳蘑菇头的肩膀道:“同学,你是不是坐错座位了?”
那同学也同样奇怪道:“没有啊。”
抬头的瞬间韩佳人才看清对方的脸,脸是熟悉的脸,却配着不熟悉的发型,有一种错位的感觉,韩佳人喃喃道:“我的天,你是去换头了吗我的同桌?”
许灵柒甩甩头发,发尾扫到脖子有点痒,她对新发型还不太适应,老是忍不住去摸。
许灵柒道:“没有啊,就是去剪了个短发。”
韩佳人坐下来,看着她的头发啧啧称奇,“你之前头发有及腰那么长了吧?怎么舍得剪的?”
许灵柒笑笑,脸色却并不好看,道:“就是因为太长了,不方便,所以剪掉了啊,以后早上不用梳头发还可以多睡一会儿多爽啊。”
韩佳人道:“非也非也,短发可比长发难打理多了,早上不梳头那你是在想桃子。”
许灵柒悚然:“你可别吓我,我特意剪这么短的!”
韩佳人摇摇头,“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冲动呢?以为方便就去剪短发,我这个过来人告诉你方便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洗完头后绝对会炸到没边!”
许灵柒道:“我不信,那你为什么一直是短发?”
韩佳人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她,手伸到脖子后面,拢了拢头发,“因为我可以扎起来啊。”
许灵柒:“……”
许灵柒无奈地笑了,“好吧,反正剪都剪了,也只能这样了。”
韩佳人掏出手机插耳机,准备趁这会儿时间蹭会儿网,一心二用道:“以后我们就是班里唯一的一对短发同桌了,打远一看还真分不清谁是谁,嘿以后玩手机就有人帮我掩护了。”
许灵柒无奈道:“没剪短发时我也在帮你掩护啊。”
韩佳人已经点开了一首英文歌,把声音开到最大,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昨天情人节怎么样?学霸有没有被你的礼物打动?嘿我这个单身狗找什么刺激,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吃狗粮!”
许灵柒看着已然沉浸在音乐中的韩佳人,笑了一下,算是默认她的说法。
只是那笑容有多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课间的时候,韩佳人不知道和谁有约,一打铃就冲出了教室,许灵柒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没有自习时作业和习题的填补,一个人安静下来,思绪又翻涌起伏,狠狠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却久久不退的坑,满目疮痍。
许灵柒想睡一会儿,那些纷至沓来的情绪却撕扯着她,头顶的炽光灯无休无眠地炙烤,多媒体放着激烈的摇滚,她的身体被现实的嘈杂和混乱撕扯,灵魂却漂浮在空中,随风远去。
恍然间,她回到了那个夏天,蝉鸣还声声入耳,一蓬一蓬的雪汹涌而来,她踮起脚抱她,唇舌滚烫。
又好像是那个秋天,她牵着她的手,扯着裤腿跳过一个又一个水潭,溅起的泥水打湿了鞋袜,路灯的光照亮相依相偎的影子。
然后是那个冬天,雪匆匆而来又匆匆结束,浑浊阴暗的霾陪了她一季,她从来没有像这般讨厌冬天。
迟来的春风融化了山岭的冰雪,枝头的冰挂融化,一滴一滴,汇成涓涓细流,漫山遍野流淌,流过葱郁的森林,流过灰白的城市,一直流到了她的心里。
滚烫的泪水打湿袖子,她只能尽量埋头,把那些哽咽重新咽回喉咙。
她不想出门,她和她隔的这么近,不经意就会打个照面,那是她以往最喜欢的距离,挥挥手彼此就能看到。
她和她又隔的那么远,从最西到最东,中间是一整个天空。
她听见走廊上有人在喊:“欧阳心蕊!”
条件反射地想要抬头,却越埋越深,缩进了壳子里,似乎这样,外界的风雨就不会再侵袭。
何必呢?那个名字已经不属于你了。